胡斯蒂娜

（智利）豪尔赫·迪亚斯文 董雯

胡斯蒂娜这个名字简直是永久的折磨，胡斯蒂娜想着。当然别人也可以叫她蒂娜，但是这个称呼她也不太喜欢。

为此有一段时间胡斯蒂娜曾想要奋起反抗，起诉她的父母或者烧毁自己的出生证明。她还想要绝食抗议，但是她实在太喜欢吃东西了，没办法做出如此牺牲。不管父母如何向她解释这个名字是为了怀念她的奶奶胡斯蒂娜，这个12岁的小姑娘始终觉得这是一个过时的名字，而且听起来像不怀好意的玩笑。

这位烦人的奶奶生活在乡下，特木科山脉的一个村庄。在家中很少谈及这位乡下奶奶。奶奶胡斯蒂娜应该有一些阿劳科人血统，或者至少是印第安欧洲混血，有阿劳科族谱。因此，每次提到她就好像一个迷信的农村老太太，对于胡斯蒂娜来说，奶奶更像一个巫婆。

名叫胡斯蒂娜，有一个同样名字的巫婆奶奶对一个想要光鲜耀眼的12岁小女孩来说实在太过悲剧。她还不清楚是当舞蹈演员有名气，还是当画家、作家或者百米运动员更有名气，她只知道名叫胡斯蒂娜并且有一个住在山里的巫婆奶奶已经影响到她要出名的伟大野心。不过，重要的是，她的小伙伴们无从知晓她有一个这样的乡下奶奶。

在许多次吵闹争执之后，她终于成功地让朋友们叫她尤思娣，听起来像是一位流行歌手的名字。总比胡斯蒂娜好。

夏天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暑假、沙滩和穿着拖鞋的漫步。但是这个暑假有点不同寻常。妈妈在吃午饭时宣布道：

“今年我们去乡下避暑。”

“我们住哪个酒店呢？”

“不住酒店。我们要住在奶奶胡斯蒂娜家。”

胡斯蒂娜听到这感到十分恐怖。她想象不出比在乡下奶奶家过暑假更可怕的事情了。她从没见过奶奶，她冠有“巫婆”的盛名，而且住在一个尘土飞扬的棚屋里。

父母岔开了话题。过完新年，他们便装好行李，开着小车前去度假了。在快要抵达时的30公里行程是土路，十分颠簸。一路风尘仆仆，到的时候一家人已是疲惫不堪。

奶奶胡斯蒂娜并非住在棚屋里，但是她的屋子也算不上舒适和优雅。当然，是不带游泳池的，这对于尤思娣来说是不能接受的。这是一个泥砖砌成的祖宅，简朴而清凉。宽敞的露台上长满了攀墙植物，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低矮的灌木和果树。

奶奶正坐在柳条编织的椅子上。她的两边卧着六只慵懒的猫咪和一只正在睡梦中的卷毛狗。

奶奶让胡斯蒂娜很疑惑。她原以为会遇到一个迷信又阴森的半印第安农村妇女，眼前却是一个稍显年老、单薄而且十分温和的老人。

“我的小宝贝胡斯蒂娜真漂亮，都长这么大了！”

“抱歉，我已经不是小宝贝了，而且我不叫胡斯蒂娜。现在我叫尤思娣。”

“真不好意思，还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情。”奶奶微笑着说。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胡斯蒂娜还发现了关于奶奶的其他事情，除了她的和蔼可亲。比如，她做饭的时候就像个天使。她总是变着花样的做各种自制甜点，在茶点时间，奶奶会烘培小蛋糕和糖花千层饼。

“在奶奶家开心么？”

“我想去海滩，我喜欢冲浪，可是这里……”

小姑娘做了个不开心的鬼脸，嫌弃的看了看周围。

“你下午愿意陪我么？”

“我们去哪里？”

“保密。”

午睡之后，胡斯蒂娜奶奶和她的孙女出了家门。老人走的很慢，虽然是小步前行，但是却很稳当。她们走在乡间小道上进了树林，道路满满地覆盖着蕨类植物。她们走了很远。穿越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这些树木组成了一个绿色的穹顶，阳光几乎照不进来。

“你累了么？”

“不累，奶奶。”

“那你害怕么？”

“当然不！”。但是她是有些害怕的。因为她从未认识过这些。这时她们走到林间一处敞亮的地方，一边是非常高大的岩石壁，一挂瀑布奔流直下，十分壮观。

“每到夏天，当我和你一样，还是个小女孩时……抱歉，是像你一样大的小小姐时，我常常偷跑到这里。脱了衣服，在瀑布下洗澡玩耍。”

“水非常凉吧。”

“你很怕凉么？”

“不，一点也不怕。”

“那我们走吧。”

祖孙俩走到了瀑布的下面。在她们眼前有一个山洞，远处微弱的亮光处便是山洞的出口。当她们走到出口时，祖孙两坐在大石头上歇息。她们的眼前，延展出一片绿色的海洋，跳动着一个个闪着金光的镜面：一个个湖泊。

胡斯蒂娜为眼前的神秘景色而着迷。

“走吧，我们身上现在已经晾干了。”奶奶说道。“回去的时候，我们绕一条远路，这一次是一条随处可见野山羊的小路。一会儿，你想要变成一只野山羊么？”

“十分乐意。”

这条小路很陡峭。她们快到家时已经傍晚了。胡斯蒂娜十分疲惫，她很好奇奶奶为什么不觉得累。

“不用觉得奇怪。我一辈子都在这些山岗上上下下。这里是我的土地，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

妈妈出来迎接她们。

“你们到哪去了？我找了你们一下午。你爸爸摔了一跤，伤到了腿，开不了车了。得叫个出租车回特木科市了。”

“不用叫，让我看看他。”奶奶说道。

爸爸的腿肿的很厉害，又青又紫的。

看起来连路都没法走了。

“应该是骨折了。”妈妈说。

“没有，没伤到骨头。我去给他准备些药膏，现在先不要乱动。”

奶奶牵起孙女的手，带着她来到院子里。

“植物热爱我们，可以治好我们的病，即使是那些第一眼看上去十分有害的植物。摘两片根乃拉的叶子。剪几片泽兰、刺菜、西番莲、荨麻的叶子。然后我们将这些植物捣碎，做成类似乌米塔一样，放在锅里煮。煮好之后稍微晾干，当药饼还有温度时，我们把它敷在你爸爸的腿上，连敷三天即可。”奶奶说道。

事实上并没有要那么久，第二天，爸爸的腿就消肿了，能够正常走路了。

“奶奶，你是怎么把爸爸治好的？”

“不是我做到的，是这些植物治好了你爸爸。因此，大家都觉得我是会魔法的女巫。”奶奶笑着说道。

在剩下的暑假时光，胡斯蒂娜认识了每一种植物和药草的名字：榛子树、仙影拳、爱神木、鬼针草、铁兰、玫瑰果、鼠尾草、智利碳木、智利石榴、血根草、狭叶胡椒和那些数不清的小植物、灌木以及树木，它们组成了奶奶的植物王国。

在假期结束时，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有胡斯蒂娜这个名字感到非常骄傲自豪，像她的奶奶一样。如果有人想起叫她那个流行歌手名字——尤思娣，她会羞得面红耳赤。

“我们过段时间还回来看奶奶么？”

“我想是的。”妈妈答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改变了这个暑假的计划，来这里看奶奶么？”

“不知道。”

“因为她生了很重的病。我们本来想来看她最后一眼，但是我觉得她有这些草药还会维持好一段时间。你也看到了奶奶还很精神的样子。”

“我和奶奶告别的时候，”胡斯蒂娜对妈妈说，“她送我了一小枝肉桂。让我把它放在墙上，床头边上，这样我看到它的时候就会想起奶奶。”

很多年过去了，那一小枝肉桂仍然在胡斯蒂娜的床头，保护着她，令那个奇妙暑假的记忆鲜活无比，那个发现了“美丽人儿”具有美好魔法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