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

卜卡

1

在火车上，噫，我正在以火车的速度

离开家乡。座号105，坐下来

我就哑然失笑了，没错，这是伤残专座。

我坐在伤残专座上离开家乡。

有人也正在伤残中，内伤，不出血，

外人看不见。

拿着茶杯，我起身穿过

这红尘中的104人

以及春运超载过道里无座的诸多陌生人，

打上热水，看着茶叶在透明的杯子里

慢慢舒展，像一种自觉状态的思想，

清水慢慢带上茶水之绿。

2

在陌生人中间，我像个哲人，

思考更多的哲人兄弟们

思考过的老问题：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想到我的母亲。

那么多人，是我的妈妈

在某个冬天把我生下来，

这恩情是难言的，

我得自己做一回妈妈，把自己再生一遍，

在形而上的分娩中

怀念真正的母亲。

3

慈母手中线。我掇一朵梅花

在人看不见的深心处，

以缅怀养育之恩。

一朵梅花会长成一棵梅花树。

在世上，往深处活，像火车游向深海，

我总是感到孤独，

仿佛此刻这列火车的

每一枚鳞片

都由孤独组成。

4

在更远的地方

往这里看去，

自家乡出发——

火车像一根孤独的针，

游走在慈母手上：

她的手指肚上也被

上述哲人之思的针尖

刺出一粒殷红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