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占豪:用民族语言讲述中国故事
2016-05-14楼伊菁
楼伊菁
何占豪讲话频率很高,谈吐之间,那激情洋溢的勃勃生机和活力,让人很难想象他已是83岁的老人!
近10年来,何占豪几乎马不停蹄到处讲座,指挥演绎他的作品音乐会,两岸三地飞来飞去。早已是功成名就的他,一如既往地在音乐语言民族化之路上不懈追求,怎不令人肃然起敬。继2013年11月荣获中国文联、中国音乐家协会颁发的第九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终身成就奖”之后,2014年3月,何占豪又获上海市委宣传部颁给的“上海文艺家终身荣誉奖”。话题就从他终身探索的音乐语言民族化之路展开。
为《梁祝》融入越剧的神韵
1988年5月1日,由何占豪改编、香港中乐团演奏的京胡协奏曲《梁祝》在台湾音乐厅献演。台湾当局的重要人物蒋纬国先生亲自出席音乐会,聆听了这曲来自大陆的天籁之音。演出结束,蒋纬国先生倍加赞许:“《梁祝》实在太美了!这是中国作曲家十分了不起的成就,值得我们骄傲。”蒋纬国先生何尝知道,这打动他心灵的美妙旋律,源自他故乡浙江的传统越剧,而《梁祝》的作曲之一何占豪,就是从浙江越剧团走出来的。
何占豪出生在越剧之乡的浙江诸暨,他的家乡何家山头流行越剧和绍兴大班,耳濡目染中,从小他就对音乐产生了浓厚兴趣。17岁,他考入浙江省文工团。1952年,转入浙江越剧团乐队。浙江越剧团50年代是戏剧团体中最早使用部分西洋乐器伴奏的团体之一。过去的越剧没有谱子,何占豪在记谱的过程中,接触到越剧名家尹桂芳、袁雪芬、范瑞娟的演唱唱片,受到传统音乐的熏陶。这些珍贵的流派唱腔,使他有了民族音乐的积累。
考进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小提琴进修班后,何占豪在浙江越剧团乐队的那段经历,为他演奏具有民族风格的抒情乐曲打下了基础。就在他进入音乐学院的前一年,毛泽东主席在文化部与中国音协联合主办的“第一届全国音乐周”结束时的讲话中谈到音乐创作的方向时说:“应该学习外国的长处,来整理中国自己的有独特的民族风格的东西。”当时学校经常组织他们到工厂农村演出,他深感在校学的教材几乎都是一些经典的、动听的西洋作品。老百姓感到好听,但又听不懂。小提琴要为人民群众服务,就要使小提琴曲让工农大众听懂,就必须有一批让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中国作品。然而,现有的中国作品数量有限,于是何占豪和他的同学们决定自己动手编写有民族风格的小提琴乐曲,系里成立了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由何占豪任组长。当时何占豪尝试用越剧、评弹等民间音乐作素材,凭感觉编写了弦乐四重奏《梁祝》,在舞台演出和电台广播中获得了听众的好评,也得到了前来上音视察的中央文化部副部长、党组书记钱俊瑞同志的认可,认为“用西洋乐器演奏中国戏曲音调,是一条新路子”,希望他们探索下去。当时正是“大跃进”的年代,文艺界盛行“文艺为当前政治服务”,上音党委书记孟波冒着风险,大胆决定,在弦乐四重奏《梁祝》的基础上,写一首大型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向国庆十周年献礼。孟波对何占豪说,你既懂越剧,又会小提琴,用越剧《梁祝》的音乐作素材,看来很有希望。多年的民族音乐积累,使何占豪如鱼得水,他说,《梁祝》爱情主题创作的灵感来自于越剧尹派创始人尹桂芳唱腔中的一句表达爱情的吟腔。越剧《红楼梦》中贾宝玉的一声“妹妹呀”,和《盘夫索夫》中王玉林深情地呼唤“娘子呀”,是最典型的表达人的感情,也是越剧观众最痴迷的有代表性的尹派吟腔。《梁祝》爱情主题第一句开始,就是用了这句吟腔的音调,虽然整个乐段采用了江南小调典型的“起、承、转、合”四句体结构,但在每个乐句中仍然用了越剧“尺调”唱腔中的一些深情的曲调,使整个主题既有江南风格又有越剧味。“三载同窗”(副部)中小快板第一主题的创作素材,来自越剧的动作小过门,1956年前后,浙江越剧团排一个小戏叫《借罗衣》,何占豪为该戏作曲时,曾用这个过门改编成一首跳跃的乐队小曲。“三载同窗”中小快板的主题就是在这首小曲的基础上改编过来的。正因为这个戏曲过门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所以小快板主题很快得到了听众的认可。感人的“楼台会”旋律,是参考越剧《白蛇传》中的白娘娘“断桥回忆”的一段悲切的唱腔,和越剧《梁祝》中祝英台的哭腔融合改变而成。“断桥回忆”原曲是浙江已故著名琴师贺仁忠编写的,采用的祝英台哭腔是浙江已故前辈演员张茵的特色唱腔。整段音乐是为塑造梁祝互诉衷情的形象而重新编曲的。“英台哭坟”这段悲天动地的音乐主要采用了越剧紧拉慢唱的器板,和绍剧中富有特色的“二凡”腔,原汁原味的越剧“尺调”哭腔,抒发祝英台痛不欲生的悲痛情感;乐队铜管演奏的是稍加变动激昂的绍兴大班(即绍剧二凡“高腔”),这种富有浓浓民族民间味的展开部写法,是在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丁善德教授的指导和认可下完成的。德国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团长感叹说,你们用“二凡”(绍兴大班)的板腔表现这种手法,在我们西方是没有的。何占豪会意地说,但我们中国听众能很快引起共鸣,因为这些音乐语言都是我们自己的。当然,也不是原有的积累都可以顺手拈来,再现部中表现蝴蝶翩翩起舞的那段优美的音乐,源自何占豪在杭州大世界的一次偶遇。那天,他正在大世界散心,忽听到一段优美的旋律自天而降,就像仙女下凡一样。他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傻里傻气地沉浸在这段优美的音乐里,他发现这段由竹笛演奏的曲子很美,原来是苏昆剧团在演昆曲《牡丹亭》。然后他回到上海,全上海的新华书店一家一家地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四川路新华书店的民间音乐柜台上,找到了这段曲子。他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一段优美的旋律,后被他写入《梁祝》的“化蝶”。
当然,从主旋律发展成协奏曲,需要大量乐队配器的技巧,于是领导点将把陈钢加入进来,使得曲谱发展成这样完美。关于两人如何被“点题、点将、点睛”的过程,以及陈钢的巨大贡献,很多报道均有详述,在此略过。
融入血脉的爱国情怀
由于《梁祝》的影响,很多人自然而然将何占豪视为“蝴蝶之父”,爱情王子。其实,何占豪的作品,除了爱情题材,还有爱国情、民俗情。
何占豪出身贫穷,从小放牛,靠母亲举债借来学费供他读书。当年报考浙江省文工团,只是想找碗饭吃。他感谢共产党改变了他的生活,由衷地感念那些为国牺牲的革命烈士。还在学生时代,团组织号召读革命书籍,何占豪就为方志敏烈士《可爱的中国》所感动,为《烈士日记》作曲。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烈士日记》由日本的进步团体演出后,日本方面还将演出录音资料寄给他。当然这是后话。
带着翻身感,何占豪去云南、贵州体验生活,正是这种感恩情怀,使他的灵魂为少数民族人民对脚下这块土地、对新中国的新生活发自内心的真挚感情所震撼,由此创作出《茉莉芬芳》《云山》和小提琴协奏曲《姐妹歌》,后又改编成古筝曲,深受老百姓喜爱。何占豪感慨地说:“这三个作品与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有着割不断的联系,总要把自己的生活感受化为作品吧。”
谈及如今多元化的社会现象,他感叹,我们的音乐作品在表现民族斗争历史的内容很少!所以这几年,他写了秋瑾。何占豪说,秋瑾是我从小钦佩的女侠,为推翻满清政府,建立新中国,付出了生命。我曾去绍兴参观过秋瑾被斩首之地,我用她自已写的爱国诗篇谱成曲子,配上二胡和民乐,写成二胡合唱协奏曲《鉴湖侠女秋瑾》。
他还创作了歌颂刘胡兰英勇就义的古筝协奏曲《山水情》,2014年,在刘胡兰的故乡山西演出,当地群众评价:很有我们山西味!
2015年,受北京中央民族乐团委邀,何占豪创作了《重上井冈山》,通过当年在井冈山战斗过的老战士,重上井冈山的所想所思,将人们带回峥嵘岁月。何占豪情不自禁地讲起了朱德夫人伍若兰。就在井冈山红军司令部被围剿的关键时刻,她带着几个战士放枪引开围敌,宁愿牺牲自己,保护丈夫和红军首脑机关。随同的战士牺牲了,伍若兰被捕了。蒋介石得知后欣喜若狂,要求伍若兰发表声明与朱德脱离关系,否则处死。想不到伍若兰大义凛然,选择了死。蒋介石气得暴跳如雷,下令斩首示众——伍若兰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上,朱德痛心疾首。60年代朱德重上井冈山时,什么都没带回来,就带回一盆兰花。朱德从此一生喜爱兰花。何占豪说,我的二胡协奏曲《重上井冈山》电传北京后,中央民族乐团立即排练,不到一星期就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演出。
何占豪还以想象中杨开慧和其子毛岸英牺牲后重逢的场景,表现英雄泪、母子情,创作了《英雄泪》(又叫《蝶恋花》)。他深有体会地说,在创作中,我深为前辈先烈的英雄事迹所感动,用我熟悉的音乐,去激发人们的爱国情怀,去反映中华民族几代人前赴后继英勇斗争的历史,去体现我们的民族魂,这是我应尽的责任。然而,这类题材现在只有我们一些老艺术家在写,我希望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影响年轻的艺术家们。
何占豪不但以艺术家的真挚情感抒发对先辈的感念之情,同样,以朴素情怀,表达他对人民疾苦的感怀。
何占豪说到习近平主席与马英九会面时,曾经讲过:“我们两党不和,两岸不和,对人民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难以弥补的伤痛。”两岸之间敲断骨头连着筋,他在闵台地区体验生活后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盼》,表现的就是这个主题。《盼》于2013年4月28日由我国著名小提琴家吕思清在北京的国家大剧院首演。乐曲表现一对新婚之际被拉壮丁强行分离的夫妻,再重逢时已是青春不再……
何占豪还将他的笔触转向为传播中国文化六次木船东渡日本奈良的鉴真和尚。回想鉴真和尚一路走来的见闻,感慨鉴真居然在途中翻船,很多随同的佛友被淹死,自己的眼睛也瞎了的境遇下,不屈不挠。何占豪赞叹早在一千多年前,中国人民就为世界和平,为促进与世界人民的友谊所表现出来的执著追求和献身精神!为传承和弘扬我们民族千古传承的优良传统文化,2010年,何占豪创作了古筝协奏与合唱《东渡》,唱词引自郭沫若生前所作歌颂鉴真的词。《东渡》首演时,我国外交部最高领导、日本奈良的代表,都前来聆听。一位台湾听众不无感动地赞叹说,听了你的曲子,我全身汗毛都会竖起来,怎不让人肃然起敬!
何占豪说,我是出于一种民族自尊和自豪。民族复兴,要让民众记住我们民族曾经的苦难,记住自已肩负的责任,对自己的民族充满信心。
继创作《梁祝》之后,何占豪又创作了很多二胡协奏曲、古筝协奏曲。如写岳飞精忠报国的古筝协奏曲《临安遗恨》,何占豪说,中国所有音乐学院古筝专业的学生都在弹,有的一面弹一面还在流眼泪。台湾的青年演奏家称他的《临安遗恨》是他们古筝界的国歌。何占豪的二胡协奏曲不但跟民族乐队协作,而且还跟西方交响乐队协作。除此之外,他还创作笛子协奏曲、柳琴协奏曲、扬琴协奏曲……他多次荣获国内外金唱片、白金唱片奖,他的作品被誉为中国民族交响乐的经典曲目。他甚至将闽台地区在联合国申遗成功的中国最古老的南音《陈三五娘》,在坚持保留南音原有的基本旋律和音调特色的基础上,把管弦乐穿插在里面来进行加工,从而丰富了南音原有的音乐表现力,在交响乐队与南音声腔的融合上,实现了一次新的跨越,从而改编成交响南音,救活了一个濒临衰亡的闽南文化品牌。他说,我觉得我身为一个中国的音乐人,对中华民族的音乐应当有所研究,有所贡献。我们国家是个民族历史悠久的国家,要使我们的民族音乐走上现代化的快车道,必须与时俱进。民族音乐如果不现代化,很可能走向没落。我觉得我有责任用我熟悉的音乐去激发人们的爱国情怀,去反映中华民族几代人前赴后继英勇奋斗的历史,去体现我们的民族魂。
民族音乐现代化的探索
何占豪说,我们原有的民族音乐要现代化,要用现代音乐技巧来丰富传统音乐戏曲,西方的演唱技巧如何与我们民族的音乐语言相结合?如何适应中国听众的欣赏习惯?这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他说,我这辈子就是在不断尝试将本民族的音乐语言,融入西方现代化的演奏技巧,来讲述中国故事。
这使笔者联想起中国音协名誉主席傅庚辰所言:“中国戏曲有几百个剧种之多,是一个富矿。如果我们把民族音乐的宝库开采出来,那么我们会有多么丰富的音乐资源和音乐语言,会有多么生动的、数量众多的成功作品,可惜这个工作现在虽然有人在做,但还很不够。”
何占豪感慨地说,作为我们这一代人,亲眼看到我们国家在短时间内能够发展到如此强大,物质丰富,怎不让人心生激动,然而,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真正对世界有贡献的话,不能仅是满足于物质上的富裕,更要有一定高度的文化上的建树。何况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有优秀文化传统的民族,像唐诗宋词那样的经典文化,是值得我们民族世代相传并为之骄傲的。在何占豪看来,发展创造优秀的民族文化是他们这一代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文化的传承,既丰富了我国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又对世界做出了我们应有的贡献。文化必须有自己的特点,只有创造有民族特色的文化,才能在世界文化之林中留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当年国庆十周年大庆在即,闻名于世界的十大小提琴协奏曲中却没有中国的作品,当时还在上海音乐学院求学的他们拼着一股劲,要创造有中国特色的协奏曲,向国庆献礼,最终群策群力,创作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成为国际乐坛上中国作品的代表作之一。
采访中,何占豪回想起21世纪初世界华人地区评选世纪中国音乐名曲,《梁祝》不但荣列评出的十大名曲之首,还获得“最高票奖”。何占豪激动地说,当时主持会议的人要他发表感想,有记者以为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然而,他几乎是出人意料地表示说,除了感谢全世界华人对他的作品的热爱之外,心情并不很高兴,因为十大名曲的获奖者都是老人。获奖者当中,有的人已经离开我们了。其间没有一个年轻人,这难道不值得所有人警醒吗?年轻的作曲家们,尽管你学位很高,技巧很好,你留学的国家很多……但你是中国作曲家,如果你的作品不能在中国老百姓中间生根开花,得不到中国老百姓的欢迎,你的心里会好受吗?何占豪希望下一次评选时,能有中国年轻作曲家的作品获奖。“人是要老的,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我希望年轻的作曲家们,除了提高演出技巧之外,要回过头来多学习老百姓的音乐语言,多写些老百姓听得懂的音乐,你的作品才能为民族为国家作贡献!”
何占豪感叹道,现在有些年轻的作曲家写的曲子,特别是音乐院校的学院派作品,老百姓听不懂,而音乐界内部却认为自己成绩非凡。半个世纪以来,老百姓喜爱和流传的,还是《白毛女》《江姐》《红珊瑚》;半个世纪以来,几乎所有新歌剧都没有在老百姓中间生根开花,交响乐还是“老三篇”:《黄河》《梁祝》《红旗颂》,没有新作被广大老百姓所接受,难道不应该引起音乐界反思吗?“你问我为什么会那么忙呢?我从小学习民族戏曲,我知道,那些动人心弦的乐曲不是作曲家写出来的,而是老百姓自己唱出来的,是他们自己的音乐语言。你作曲家写出来的东西,要让老百姓听得懂。当然,音乐界要引进外来的技巧,但引进的先进经验要为我们的音乐内容服务,使中国的音乐语言更加丰富,而不要让中国的音乐语言变味,变得中国老百姓难以接受。我们年轻的作曲家要反思呵,你们要接‘地气,要想到中国的老百姓,你们的作品要有成效呵!时光不等人,当你也老的时候,还没有留下一些有生命力的作品在大众中间,你自己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笔者:您是怎么看待“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呢?
何占豪:“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应该再加上一句,就是周小燕先生曾经讲过的,“要把民族文化提高到世界先进水平,才能为全人类所共有”。“外来形式民族化,民族音乐现代化”——这是贯穿了我58年作曲生涯的座右铭。继1959年作曲《梁祝》之后,我又以外来形式,创作了很多品种的交响音乐。让听众感到,虽然演奏形式是外国的管弦器乐,是世界高度的演奏技巧,但音乐语言和作品内容却是我们中国的。吸收世界先进的音乐技巧,丰富我们的民族音乐表现力,才能为中国老百姓所喜爱。比如室内乐,过去多为西方宫廷服务,我写的弦乐四重奏《烈士日记》,加入了民族内容和民族语言,就为我们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服务了。再比如,交响诗的形式是外来品种,我写的交响诗《龙华塔》,把龙华塔牺牲的烈士,把他们的革命精神融化其中。学习借鉴外来艺术的表现手法,结合我们的民族内容、民族音乐语言,更有时代感,更有新意,也就更能为当代青年所接受。我到香港访问演出,香港各界在迎送我的汽车里放送的不是《梁祝》,而是《龙华塔》,他们评价说,何先生,您的《龙华塔》超过《梁祝》呵!
我们原有的民族音乐要现代化,要用现代音乐技巧来丰富传统音乐戏曲,不能总唱一个调子,不能老是迷恋几个“流派”的唱腔。曲调要更丰富,要发展,要根据剧情和人物不断地改造。决定音乐作品成败的,不是音乐技巧,而是音乐语言和所表达的感情。继《梁祝》之后,我又尝试把中国的民族器乐古筝、二胡等写成较大型的协奏曲,创作了中国二胡协奏曲《别亦难》《莫愁女》《乱世情》等;创作了表现岳飞精忠报国的古筝协奏曲《临安遗恨》,有很多听众边听边掉眼泪……为适应当代听众的审美情趣,我们要提高也要普及。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反应,比如很多小青年迷周杰伦,他们甚至连周杰伦的歌词都没听懂就喜欢上了。他们欣赏的是周杰伦的艺术节奏。所以,每一人群都有自己的爱好,这是无可厚非的。
笔者:您花了三年时间,成功救活了南音。您又怎么理解如今诸多海归,在国外同样花了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学习,回来却很少有所创新呢?
何占豪:有人以为学了西洋艺术,与中国的民族音乐一结合,就是好作品了。不能这样看。西方艺术是在西方文化发展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我们不能照搬过来为我所用,要有所取舍,就像我们身体不行要输血时,血型一定要对口一样。时下一些海归的中青年艺术家是很有艺术才能的,然而他们最宝贵的年龄段,恰恰是在国外度过的,他们没有机会深入学习民族的音乐语言,这就使他们写出来的音乐作品,难以在国内的听众中间生根开花。继承民族音乐遗产是要花功夫的。为了创造交响南音,我学习南音语言就足足花了几年时间,最后才敢用南音语言写成小提琴协奏曲《盼》。因此我以为还是要像毛泽东同志当年讲的那样,“一手伸向古代,一手伸向西洋”,要“两个一瓶醋,不要半瓶醋”。说到底,我们中国人创作的乐曲,一定要有中国的特色。你光有从海外带回的演唱技术,如果没有中国文化特色,是不会为中国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另外,特色也不是个人创造的,千万不要想象自己去创造一个特色。特色是集体创造的文化现象,作曲家只有深入学习领会,继承它,然后尽自己能力去创造发展它,才能为中华文化贡献自己一份力量,人民才能认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