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声:曾经的孤独和温度
2016-05-14
2014年9月出版的《寂境:看见郭英声》,不仅位列当年台湾诚品书店年度畅销榜的榜首,还获得了2015年度台北国际书展的“书展大奖”以及台湾“文化部”颁发的第39届金鼎奖文学类图书奖。
2016年在上海的衡山和集书店,我再次看到了这本书。这是一本郭英声对人生的坦诚交代之书,看完后,会让人眼前浮现那个焦虑、忧郁,同时对感情、艺术抱有强烈热情的狂躁青年。是的,即便生于1950年,但当见到郭英声本人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时间仿佛从未让他变老,而只是赋予他足够的资历去无视世俗生活的中庸。
作为台湾现代最重要的摄影家之一,郭英声的“新彩色摄影”系列,成为台湾现代摄影在1980年代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作为台湾第一个现代视觉艺术群“V10”的最早成员,郭英声在1973年的“V10”群展中,展出了其早期具有代表性的黑白摄影作品《熨斗》。“当时,我把一个生锈的熨斗放在铁轨上面,大概是一种原始的宣泄,表达对那个时代的不满,对未来的惶恐、疏离、迷惘,那是一种超现实的状态。”
1975年,抵达巴黎学习、工作的郭英声,其影像创作从黑白转向了彩色,发展出具有强烈个性化视觉语言的新彩色摄影系列。他开始用色彩进行情绪表现,这使他踏上了世界摄影史在1970年代中期由黑白转向彩色的时代节拍。
1976年,纽约现代美术馆(MoMA)的摄影部主任约翰·萨考夫斯基(John Szarkowski)为威廉·艾格莱斯顿(William Eggleston)举办了MoMA历史上第一场彩色摄影个人展,那次展览,在后来被定义为New Color(新彩色摄影)的开端。之后,彩色摄影开始作为一种时代语言,突破了黑白摄影的限制,开始正式被美术馆接受。
郭英声到达巴黎时,正值彩色摄影在欧美兴起并蓬勃发展,他开始用色彩进表达,他的彩色摄影,紧贴着时代的脉搏。
当时巴黎的氛围与台湾不一样,台湾处于国民党“威权”的高压下,在台北,郭英声就曾因一头长发在街上被抓过两次。而同时期的巴黎,在经历了1968年由学生运动引起的社会运动之后,社会的思想更为活跃。
曾在台湾组织过两支乐队的摇滚青年郭英声到了巴黎之后,在影像创作上开始无视环境的影响,更偏向个人的内心情绪表达。他不再关注摄影在传统意义上的纪实、证据等功能,也不宣泄时代的情绪,更不玩弄东方元素,不作身份认同的表达。他的作品都是在平日生活中,以及在各地旅行中对私密情绪或情感的攫取或宣泄。“我的外在表现以及教养都非常好,但我内心深处非常地疯狂,一直都非常地躁动、不安。只是很幸运的,我所选择的艺术创作刚好救赎了我。”
郭英声的彩色摄影,将色彩作为一种语言来表达其主观情绪,而拍摄对象则成了反应他内心的材料。这种主观独立的表达,不仅打破了传统的构图和主题限制,而且,其以色彩、构图等形式,为其所表达的内容服务,更充分地发挥了彩色摄影的语言。
“巴黎的美术馆、生活层面的东西,给了我很大的刺激,尤其是色彩,对我的影响特别重要,这些对我本身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冲击。跟台湾比起来,巴黎的画面完全不一样,那画面很美,我非常喜欢。人在其中感到很自在,你不必很刻意地学习,在生活中就很容易地学到很多东西。”
一开始在巴黎学电影的郭英声,整天泡在法国电影图书馆,见过在那里进进出出的新浪潮大导演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尚卢·高达(JeanLuc Godard)、特吕弗(Fran·ois Truffaut)等,也在那里遇见过摄影师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环境的耳濡目染,让郭英声迈向了其后长达20年左右的新彩色摄影时期,从1975年至1995年,他一直在这个方向上进行创作。
“我刚去巴黎的时候,最大的梦想是我的作品能被接受。”郭英声被当时的巴黎接纳,花了五年时间。这个契机出现在1981年4月,巴黎极具影响力的先锋视觉艺术杂志《ZOOM》用大篇幅的7个版面来刊登郭英声的摄影作品。他回忆:“《ZOOM》杂志是我人生的一道闸门,它真的就像宝藏的门被我喊开了一样。”
之后,郭英声正式踏入了巴黎的时尚摄影圈,片约不断,“我给杂志、时尚拍东西,都是按天计酬。差不多一个月工作个五六次,就可以生活得蛮好。”当时的郭英声,因为接到不同的拍摄案子,常跑日本、纽约等地,在世界各地的工作过程中,他也同时不断创作他私人化的彩色摄影。
郭英声的创作,因为情绪的积累而散发着暧昧、忧郁和梦境式的片段感,而更像是“私摄影”,他用现代艺术的观念来进行个人情绪的表达,而私人化的表达,又像是对经典构图、色彩构成的一种反动。
1982年,台湾财团法人浩然基金会邀请郭英声拍摄一本关于台湾的摄影集《台湾映象》,1983年,郭英声名为《Images of Taiwan》(台湾映象)的个展在东京展出。他镜头下的台湾,虽然有所克制,但还是有着他明显的新彩色摄影风格,“当时我从南到北拍了一趟台湾的人文、风景、庙宇、生活等,那是我在1980年代看到的台湾,并不符合当时台湾摄影的主流意识。”
郭英声拍摄的台湾,并非是对台湾的风物人情作明信片式的美丽观赏,而是散发着一种先锋意味的乡愁。作品中弥漫着其彩色电影、色彩构成等美学素养的积累,在巴黎的郭英声,一定经过了这样的过程:把自己原先建立的美感打破过,再重新建立起来。
1993年,台北市立美术馆为在巴黎工作生活了近20年的郭英声做了名为“寂境”的个展,展出了他在巴黎时期的新彩色摄影系列作品。2003年,台北市立美术馆为“V10视觉艺术群”举办了30年回顾大展,郭英声首次发表了《母亲,与我记忆中的风景》黑白影像系列。1990年代,郭英声陆续发表了几个系列的作品:《记忆中的风景》《隐藏的记忆的温度》《草》。
从2007年开始直到现在,郭英声一直在与台湾的服装设计品牌JAMEI CHEN合作,作为艺术总监的他,创作了很多装置作品,将他之前在影像上无法完成的想法,都在这些装置上执行了出来。
不管郭英声的作品如何改变,其带着其强烈忧郁感的浓厚个人情绪都未曾消退过。幼时因父亲工作的关系,郭英声在七岁之前住在日本东京,加上那时母亲赴欧学习音乐,不在他身边,小时候均由保姆照顾。在孤寂中度过的童年,深刻地影响了他后来的摄影风格,以及他往后精彩、叛逆的人生。
郭英声的作品,是其丰富人生经历和精神世界的副产品,正如他自己坦言:“每一次的创作,就像是一段生活的记录。在行走的过程中,把眼睛所看到的,转化成为内在世界的风景。曾经的孤独、曾经的寂寞、曾经的温度、曾经的记忆。”
(文/傅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