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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的爱

2016-05-14SarahOrvis

北方人 2016年6期
关键词:钓鱼厨房儿子

Sarah Orvis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在白色的沙滩上,远处的海岸边,一个孩子欢快的尖叫声传进了我的耳朵。一个父亲和他年幼的儿子正在小沙丘上相互追逐。父亲追上了自己的儿子,将他高高举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肩上,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我的父亲一个月前去世了。他才38岁,和人们印象中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健康。一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上床睡觉,可第二天早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医生告诉我们,父亲死于肾脏破裂引起的内出血。他说无论当时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可我却不这么想。

父亲有3个孩子,我是他惟一的儿子,也是家里的老大。斯泰西和珍是我的两个妹妹。那时她们一个只有1岁,另一个也就3岁,她们永远没有机会去了解自己的父亲,也永远不会回想起父亲那爽朗、响亮的笑声,或是回想起他的大手打在她们屁股上时那火辣辣的滋味——这点可能不像前面那两点会让她们觉得那么遗憾。

我想我可以说他是一个好父亲,至少比我知道的大多数父亲都要称职。他总是面带笑容、话语亲切,也总能针对糟糕透顶的情况给出甚至可以扭转乾坤的建议。我小的时候,他会带我去钓鱼,或是去公园,所有小孩能去的地方他都带我去过。那时我们非常亲近,他是我最崇拜的人。我那时的愿望就是长大以后做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

后来,情况开始变了。我长成了大小伙子,不愿意去钓鱼了,也不再能抽出时间和他一起干这干那了,尽管我现在知道,其实那时我本可以抽出时间陪陪他的。我记得在那段日子里,特别是在最适合堆雪人和打雪仗的冬日清晨,我能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闷闷不乐,甚至可以说是悲伤的神情。

有时我们也会争吵,尽管现在我已经记不得我们是为什么而吵,但我知道挑起事端的通常都是我。他是一个温和而质朴的人,而那时的我还是个少年,满脑子净是些年轻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他传统守旧,在他的眼里,凡是他没见过的东西都不是真的。我则会欣然接受出现在我面前的一切新鲜事物。

父亲曾试图和我谈心,但这种谈话对我俩都是一种折磨。那时在我的眼中,他已经开始让我觉得丢脸了。要知道,父亲根本没怎么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他上中学的时候,刚能去一家汽修店打工,就立马辍学了。后来,他攒够了钱开了自己的汽修店。我们不富裕,但也远远算不上是穷人。对于这一点我本应该觉得知足,但我却仍然觉得父亲让我很丢脸。而最糟糕的是,我觉得他知道我的心思。

此后他的行为就变得古怪起来。他每天总是熬到深夜才睡,早晨又像个僵尸一样,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厨房。但就是这样一双眼却闪烁着一丝微光。他总会时不时地看我一眼,眼神中饱含一种无可名状的深意,我试着想读懂他,可总也无法参透,直到一个夜晚。

那时正值寒冬,我被外面一根树枝的折断声惊醒。屋外狂风呼啸,阵阵寒意透过墙壁一路钻进我的被窝里,于是我决定到前厅的壁橱里再拿一条毯子。

厨房的灯还亮着,我穿过客厅走过去想把灯关上,却看见父亲还坐在餐桌前。我躲在墙角偷偷地看着他,他面前摆了一本书,手里握着一支笔。他打着盹儿,头时不时地垂下去,但他很快又摇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喝一大口咖啡。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冷了的咖啡。就在我观察他时,他开始喃喃自语,语速很慢,声音极小。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清只言片语,原来他是在读苏斯博士的《戴帽子的猫》。

那本书是我还小的时候用攒下的零花钱买的。当年我把书拿回家,递给父亲,让他读给我听。我记得当他把书递回给我时,他的脸涨得有多红,满眼有多歉疚。他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儿子。”我记得自己当时觉得很困惑。我把书放在了厨房的长桌上,等我再去找时,它却不见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本书。但那一刻我却听见那些熟悉的句子从父亲的嘴里读了出来。我愣住了。

他在教自己识字,每一个字都念得很吃力,但即便那样也足以令我大吃一惊。

我在那个墙角站了很久。我现在敢肯定,当时父亲知道我在那里,因为我下楼时动作并不轻。现在想来,他当时是想让我知道这一切的。

我没拿毯子就回到了床上。我的心中暖意融融,足以帮我抵御寒冷。

我从未提及这次的发现,但我对父亲的信任和敬意却与日俱增。我会常常向他请教问题,听取他的建议。我每天都花时间陪他,我们又变得亲近起来,无话不谈,毫无保留。

接着,珍出生了。我休学了一段时间,和父亲一起在汽修店里工作以贴补家用。我的修车技术不怎么样,但父亲很耐心地花时间教我。

我们一起去看棒球赛;他来看我参加的足球赛;我发现自己又重新爱上了钓鱼。他在我毕业时出席了我的毕业典礼,而我也亲眼见证了他在退学20年后亲手接过中学毕业证的一幕。我终于读懂了曾在他眼中看到的那道神秘的微光——那是自豪。

随后,斯泰西出生了,家里的生活又一次陷入了困境。我晚上在一家电影院上班,白天则和父亲一起干活。我将我的大学梦暂时搁置,做起了他的全职帮手。

那年夏天,也就是在他去世前两个月,有一天回家后,我在院子里发现了一辆灰色的庞蒂克牌汽车,就停在我那辆二手雪佛兰车经常停放的地方。父亲很随意地坐在汽车的引擎盖上,就在我要询问时,他打断了我。他说这是我应得的,说我工作十分努力,并且也需要一辆我想发动就能发动起来的车,而不是像我那辆半天也发动不起来的二手雪佛兰车。

我很清楚我们手头没有闲钱,可他竭尽所能,冒了这个险。15年来我从未对他说过的那3个字当时就在我的嘴边,可我还是没能告诉他——我爱他。但是我知道,这3个字就在我的眼睛里,因为他和我一样,眼里噙满了泪水,而我也能从他闪着泪花的双眼里看到同样的内容。那一刻,我们之间无须多言。

来父亲葬礼上为他送葬的人很少,只排成了短短的一列:妈妈和两个妹妹、几位近亲、汽修店的几个伙计,还有我。我眼眶里含着泪水,但没有哭。后来,我独自一个人哭了好几个小时。

当我站在我们一起嬉闹过的那片沙滩上时,我的心情沉重而悲痛,我知道这种伤痛会伴我一生,永远也不会消逝。父亲和我,我们曾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而现在我只希望我能找到某种力量,支撑我在没有他的日子里继续前行。我不知道,如果那时我对他说出了那3个字,他会不会过得更快乐一些?或许会吧。但那时我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因为爱在心中,他已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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