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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愿

2016-05-14公子如苏

南风 2016年6期
关键词:花店手语唐诗

公子如苏

导语:当你有了很想珍惜的东西,你绝对不能假手他人,谁都没有办法代替你自己。

现在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你已经不在我身边。

窗前是你送我的鸢尾,阳光落在花瓣上暖暖的光。我想起你笑意满满如同月牙儿一样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眼。

唐诗,唐诗,你还能听到我在叫你吗。

(一)

作为一个大学内的乐队主唱,我走到哪里焦点就在哪里。

所以当那时你举着一大簇鲜花,从小路跟个小马达一样突突地杀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心里问候了你的祖宗十八代,但表面上却装作无辜的样子,满脸问号地看着你。

你从鲜花后面探出头来,看着我的目光像是一只被惊吓的小鹿。半晌,你才红着脸将鲜花塞到我怀里。

我皱了皱眉,但没有开口。那一瞬间我有些好奇,你的下文会是什么。

没想到你扭扭捏捏,好半天也不说出一句话来。

有好事的同学渐渐围了上来,我本想把花扔在一旁,毕竟在乐队里,我主打冷酷。可看到你瑟瑟地抬起头,巴掌脸上写着楚楚可怜,我犹豫了下:“我不喜欢跟女生有过多来往,你……”

你着急地摆了摆手,通红了脸却硬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有些不耐烦,随手将花往身边的垃圾桶一丢。虽然怜香惜玉也吸粉,但我显然不需要这种方式。

我潇洒地转身离开,果然周围的女生开始尖叫,在这种耍酷也看颜值的年代里,我嘴角一扬,露出了我招牌式的微笑。

然而笑容还未展开,我就看到你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一捧花,因为被我丢到垃圾桶里所以花瓣几乎摇摇欲坠。

我挑眉看着你,以为你会跟平常的女生一样哭哭啼啼继续表白。

只是没想到你将那一捧花悉数甩到我身上,黏黏的花瓣还带着垃圾桶特有的味道,我脸一红,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但我也没能将你怎么办,毕竟好男不跟女斗。所以我只是咬牙重新打量了你,这才是我看你看得最仔细的一次,白皙的脸庞,葡萄一样水灵的眼睛蕴着几丝不屑。你依旧不说话,看也没看我一眼,大步地转身离开。

托你的福我上了学校的花边新闻。贝斯手张悬是这么跟我说的:“你知道吗你小子,现在全校的女生都觉得你……”

“夸我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只是我没想到张悬笑岔了气,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我还有自己,做了个凑成一对的手势。

你肯定没看到,那时我的脸瞬间就成了猪肝色。

但唐诗我真服气,从小到大还没人能让我这么生气。所以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在心里跟你结下梁子了。

只是真奇怪,我再也没在学校见过你。仿佛你是从空气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而唯独你留下的那束花,才证明你出现过。

我捡了几支残留的花骨朵,养在矿泉水瓶里,灌满水放在乐队练习的地下室里,时时刻刻提醒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二)

等到花快枯萎时,我终于再次看到了你。

彼时我被张悬拉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驻唱,赚点小外快。他去里面签合同,我负责在外面等他。

多亏这一等,我居然看到了你。

那时你穿着素白的连衣裙转过身来,手里还小心翼翼端着盆栽。大概是你的面孔辨识度太高,只一眼,我就认出了你。你转身进了对面的一家花店,花店名字恶俗却不让人反感,叫做“花愿”。

花店内人来人往,隔着玻璃窗我看见你将手中的盆栽小心地放到桌上,然后娴熟地拿起剪刀,轻松地为它清理过多的枝叶。你的动作轻缓,温和的阳光打在你的侧脸,我竟恍惚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当然,假如我们没有结下梁子,我可能在那一秒会跟张悬一样,对你怦然心动。

张悬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我都不知道,他拍了拍我的肩:“那妹子,你认识?”

我盯着你看了好半天,又看了看张悬如狼似虎的眼神,摇了摇头:“不认识。”

话音刚落,张悬就冲进了花店。

我饶有兴趣地站在外面等他,打听妹子这种事情,自然是不需要我跑腿。果不其然,张悬没半会儿就喜滋滋地出来:“那妹子叫唐诗,新来的店员,重点是-她没有男朋友!”

张悬出了名的花心,换女朋友跟换电灯泡似的,一个灭了一个接着亮起。

我那时真觉得你和他特别合适,甚至在他笑着说起你名字的时候,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你日后泪流满面的样子。我不怕他真的对你动心,因为这货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也不怕你会不喜欢他,虽然他长的比我差了那么一丢丢但至少还是风流倜傥。最重要的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你满盘皆输。

张悬的动作比我预料得还要迅速的多,他借着在咖啡馆驻唱前的那一小会儿,非得拽上我对着你在的花店弹弹唱唱。

这种非主流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干,可是我着实好奇,当你看到我们的第一眼,会是什么反应。所以禁不住张悬的软磨硬泡,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驻街站唱对我们来说并非难事,一把吉他,一个小型的麦克风,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更何况我们是校内知名的乐队,不一会儿花店门口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悬唱的《情非得已》,在曲目终结的时候喊出了你的名字“唐诗”。

全场哗然,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不是在演出,而是专门唱给一个女生听的。

我漠然地弹完最后一个音,默不作声地看着花店大门,居然也有了一丝期待。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挪移,我都没有看到你出现在花店门口。

张悬显然也没有想到你没有出现,他尴尬地笑了笑,对着麦克风又重复喊了你的名字。

而人群里迎合着他的声音,齐刷刷地喊着:“唐诗,快出来!”

你是被花店的几个店员推搡着出来的,看到是张悬,你的脸“刷”一下子红了。

可能大多数人以为你的脸是因为害羞而红,所以没想到你转身端了一盆水,像把那束花摔我身上那般英勇,浇了张悬一身水。

“太过分了吧!不喜欢也不能这样啊……”人群里有些人不满地说道。

张悬也完全没有料到你会是这样,直接愣在了那里。

你涨红了脸,冷冷地看了张悬一眼,然后慢慢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你,你突然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笑得我有些讪然。

我居然期待冰山一样的你,能说出点什么来。可是你只是抿了抿嘴,依旧一言不发。

你想要回去,却被张悬挡住了去路:“这算拒绝吗?”

你试图绕过他,可娇小的你在180的大个子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你说话啊!”张悬显然有些不满,他那般骄傲的性格,怎么能容忍女生这样拒绝他。

突然有个男生用很响的声音大声喊道:“她是个哑巴!”

没人好奇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也没人注意到声音里带些戏谑,因为这事实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仿佛是一只冉冉上升的气球,突然用人被针戳破了一般,“砰”地一声,全世界好像一下子都安静了。

不光张悬怔在那里,连我也只是茫然地看着你。

你的脸色一点点转为苍白,然后再狠狠盯了我一眼,用力推开了张悬,向花店跑去。

那一段路很短,才不过几秒,可是我觉得你像跑完了这一生,你用尽全力向前冲去,想尽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人群面前。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你那些带着警惕意味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害怕被人知道你是一个哑巴。这是你的一个伤疤,你害怕当众被揭穿,让你无处可躲。

那样一个素净的你,上天居然剥夺了你说话的权利。而我不是始作俑者,却在这场闹剧中推波助澜。

正在我为自己的行为忏悔时,耳边突然响起张悬的声音:“这个妹子,还真是特别啊。”

(三)

全世界都知道张悬在讨好唐诗,即便唐诗是个哑巴,她还浇了张悬一身水。

我见过死皮赖脸的,没见过连脸都不要的。张悬开始天天在你的花店门口蹲点,晴时送饭,雨时送伞,甚至在校内演出的时候,他还会穿上刻了你名字的T恤。

花愿人满为患,有无数乐队的粉丝开始对你好奇,所以假借着买花的名义来花店看看你。

张悬在等你,而我在等张悬。

所以每回我都能看到你沉默地被人围在中间,你向她们用手势推荐新品种的花,即便她们根本不懂手语。你听着她们嬉闹,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却疏离而窘迫。偶尔你会看到门外的我们,然后无视之。

张悬难得的好脾气,只会抓住这种机会对你笑,我嘲笑他就像看到主人的哈巴狗一样,对着你就能摇尾巴。

而你却始终没有动摇,冷冰冰的。你从来不接他送来的盒饭,也不跟他同撑一把伞。你仿佛对我们开启了自动屏蔽功能,每回都让张悬无可奈何。

他曾好几次生无可恋地看着我:“哥们,我是哪里长得不尽人意吗?”

后来张悬终于研究出了一个新大陆,他发现你居然有前男友。

我一惊:“她不是刚来的,哪来的前男友?”

“上次有人看到她了,跟我们学校一挫男在一起……那个男的又矮又胖,也不知道唐诗看上他哪点了。”张悬一脸的愤愤不平。

“你怎么知道是前男友?”

“那时候都十点了,她还跟他在小饭馆晃荡。这么久了,你见过她跟哪个男生接触了?”

我那时觉得张悬的推理莫名其妙,可又有些道理。我们都觉得你是为了那个男生才来到这个花店,真是情深义重。

直到那天晚上,咖啡馆打烊的特别晚,张悬因为感冒没有来。而我驻唱完以后出来,感觉天上的月亮也要打烊了。我正准备回去,一抬头才发现花愿的灯还亮着。

大门虚掩着,我听到有个熟悉的男声大声叱喝:“怎么就这么一点啊!”

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回应,那人又说道:“你这样我怎么在学校混?”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个男生大声呵斥的就是你,因为可能只有你,发不出一点声响甚至悄无声息。

所以我下意识地推开了门,真的是你。你坐在花灯下,有些泪眼朦胧,可是却紧紧咬着唇不吭一声。

那个男的长得跟张悬描述的那样,矮矮胖胖,像是没发育好的冬瓜。

他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这不那个谁嘛?”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你:“这么晚了,还不打烊吗?”

我自认我的话里暗示性很足,而且十分友好。可是没想到你“砰”地一声站了起来,十足厌恶地看了我一眼,示意那个冬瓜跟你一起走。

我这下一点不相信张悬的前男友论,这哪是什么前男友,分明是现任好吗。我承认当矮冬瓜趾高气昂地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真的有种偌大的挫败感。

而你却只是淡然起身,关灯,然后将我赶出花愿。

要不是怕你出事,以及告白事件以后我太愧疚,我绝不会偷偷摸摸地跟上去。

你和矮冬瓜走到路口,他又一次朝你伸了手:“我才不信你只有这么一点钱,多给点会死吗?”

你朝他摆了摆手,似乎很用力地在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多余的钱了。

矮冬瓜冷哼一声:“没有了,你不会去骗吗?就跟你妈一样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躲在暗处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你的脸突然一下子变得刷白,犹如小兽一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朝他做了好几个手语,虽然我看不明白,但也能感受到你的愤怒。

矮冬瓜却如同看耍猴表演一般地看着你,就那一瞬间,你的双手无力地下垂,像是宣告自己的绝望和无可奈何。

我就在那一瞬间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挥手就给了矮冬瓜一拳。

“爱滚哪滚哪去————”

我话音未落,却听到矮冬瓜歇斯底里冲我吼了一句:“她是我姐,你管得着你么你!”

我一愣,看到你嘴角微微地在颤抖。

“神经病啊!一个哑巴也……”矮冬瓜看着我,慢慢声音轻了下去,却依旧不屑地转身就走,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那句哑巴的发音太过熟悉,一下子让我想到了那天人群中的声音。

是他?

我握紧了拳头,只看到你从我眼前慢慢蹲了下去,起伏的肩膀让我在那一刻,突然很想抱抱你。

我没有安慰你,而是耐心地等你哭完。那时候我才知道一个女生的眼泪可以那么多,仿佛一滴眼泪就是一颗沙,真的能汇成茫茫的撒哈拉。

等你的抽噎声慢慢小下去,我才开口:“你住哪里,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你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看得我心一堵。你吃力地一个人站了起来,冷冷地冲我摆了摆手,便一个人漠然朝前走去。

路灯将你瘦削的身影拉长,孤零零地。我站在原地看着你慢慢走远,觉得你仿佛是一棵随时会被连根吹走的野草。

那一瞬间我突然心疼的无以复加,我不知道你曾经遭受了什么,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可那一刻,我想保护你。于是我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赶上你,自来熟一般地说道:“我送你。”

你一怔,眼神里掠过几丝惊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继续往前走。

而我心里居然有些窃喜,你这样,就算是默认了。

我默默跟在你后面,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熟练地拐弯,走小路,像穿梭在这个城市的精灵。直到来到一个落败的小区,房子上还留着鲜红的印迹“拆”。

你停下脚步,突然回过头。我笔直地站在那里,被你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你是要感谢我,所以赶忙耍酷说:“没什么,举手之劳。”

你冷着脸,指了指我的手机。

不晓得为什么,我很讨厌女生颐指气使,更讨厌女生比我还冷冰冰,可是你除外。所以我乖乖给了你我的手机,你有些不太熟练的在上面打字,手机灯光照亮你的眉眼,好看得跟画似的。

很快你就把手机还给了我,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看手机短信,上面是你编辑的几个字:那束花,是替客人送的。

其实唐诗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样把自己藏起来的你,怎么可能会当众送花给我。

我朝你点了点头,示意我明白了。

你突然朝我甜甜笑了笑,眯成月牙儿的眼睛,亮过天上所有的星辰。

(四)

自那以后我们的关系莫名就缓和了很多。

张悬再给你送盒饭时,你也不再拒绝。你跟我们用手语说谢谢,第一次我们看不懂,后来你在纸上写了“谢谢”两个字,你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将纸递给张悬。

张悬笑得眼睛眯成了线,而我只瞥见你娟秀的字迹,人如其字,这话可一点没错。

我没有跟张悬提你和你弟弟的事情,一是不知道怎么说,二是因为我觉得,那样的你,肯定一点都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有这样一个弟弟。

后来关系更近一点,我们一起吃饭,每天你都会在花愿等咖啡馆打烊。离咖啡馆打烊还有一段时间,逛花店的人少了,那个时间你就开始养花,属于自己的花。

花店老板会因为你的乖巧送你几颗种子,你种在废弃的花盆里,像养宠物一样每天定时给它浇水施肥。

好几次我和张悬驻唱回来,都能看到你隔着玻璃窗,像我们第一次看见你那样,那么温柔地为每一株盆栽轻轻匀水。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你白皙的侧脸,你整个人像是在发光,让人挪不开眼睛。

我屏住呼吸,转头看看张悬。他看你的眼睛也像是在发光,我突然莫名有些不开心,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张悬,对一个女孩子这么认真。

他忽然笑了,我下意识回过头,才看见店内的你在冲我们招手。

你冲我们笑得恬淡,那时明明已是夜深,你的笑容却如同太阳花一般让人觉得异常温暖。

“我要再次跟她表白。”张悬突然说道,他看着我,眼睛里像有火焰在燃烧,“你说会成功吗?”

我挑挑眉:“如果长得跟我一样帅的话,可能性会大一点。”

张悬懒得搭理我,继续说道:“乐队成立日不是快到了吗?彩排时我想邀请她来,然后在所有人面前告诉她!”

讲真,这听起来真的很浪漫。我想起你眯成月牙儿的眼睛,感觉你应该会很喜欢。

于是我点了点头,却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铁打的兄弟,流水的姑娘。我认识你才多少天,可我认识张悬,从一起吃香喝辣开始,已经快十年。

我开始按照张悬嘱咐我的那样,渐渐脱离我们三个人的队伍。张悬需要我给你们提供二人世界的空间,所以我识趣的每天都会提前一点离开咖啡馆。

有时来上班会撞上你刚好捧着花从花店出来,你分明是想跟我说话的,我却避开了你的眼睛,假装没有看到你,大摇大摆地进了咖啡馆。

直到那一天大雨倾盆,我出了门才发觉没有带伞。

咖啡馆打了暖调的灯,我站在门口许久,来往的顾客差点把我当成迎宾。

我踌躇了很久,一看表才发现咖啡馆马上要关门了。我一咬牙,打算冲进雨里。我暗戳戳的想,这一次淋雨要是生病了,非得宰了张悬不可。

可是没等我迈出脚步,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双泛白的雨靴。

我不抬头也知道是你。你伸出纤瘦的手,递给我一把雨伞。

我慢慢抬头,才看到你冻得嘴唇都有些发青,你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大冬天那么冷,你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穿着时尚的呢子大衣或者保暖的羽绒服,而是裹着一件皱巴巴的棉大衣。

你手上撑的那把伞,还是张悬送的。

我咽了咽口水,仿佛想把心里的那股心疼也压回去。我慢吞吞地接过你手中的伞,用尽量冰冷地语调说了一句:“谢谢。”

你一怔,仿佛没有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你朝我做了好几个手语,我皱了皱眉:“看不懂。”

其实那阵子我们一起吃饭,为了能和你正常沟通,我和张悬都特别去学了一点基础手语。我知道你在问我怎么了,可是我实在不能告诉你,不想为你心动,所以我要远离你。

你偏生固执,竟然扳过我的手,用冰冷的指尖在我手掌上一笔一划:“怎么了?”

我匆忙抽出手掌,脱口而出:“女朋友还在等我。”

这理由很烂,但是我笃信你会信。

果然你有一瞬间的恍惚,大概明白了这阵子我失踪的原因。你的笑意凝在嘴角,却还是固执地把伞塞到我手里,示意让我离开。

我犹豫了一下:“张悬真的挺好的。”

我看到你点了点头,明明眼里还带着笑,却藏着几分疏离。

——再见唐诗。

这是我在心里说的,你不会听到。

(五)

乐队彩排的那天,你来了。

张悬亲自去接你,他骑着一辆拉风的小毛驴,载着你在校园里到处逛。

我和其他人在地下室帮忙布置,哪里需要气球,哪里需要彩带,张悬规划得好好的。他还给你写了歌,作了曲,我想我要是个姑娘,也一定会迷上他。

灯光效果很好,我站在台上弹吉他时,能看到VIP座里的你。你眉眼弯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台下来了许多铁杆粉丝,张悬哼哼唱唱,最后曲终时,他深情款款地看着你,舞台灯光突暗,将你圈了出来。

你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边拿着麦克风一边走向你。表白的话总是这么老掉牙,可我看着你幸福得眯起了眼,将手放在了张悬手心。

本该这么结束多好,地下室里异常安静,有粉丝突然问道:“唐诗,好像是之前给江拓送花的那个啊?”

我赶忙替你澄清:“那天她是替客户送的。”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一句无心的话,张悬却突然看了我一眼。他应该记起了那一次,他问我认不认识你,而我假装说不认识你的时候。

我朝他耸了耸肩,我觉得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懂我。

果然张悬冲我做了个ok的手势,我看他一把抱起了你,而你抿着嘴笑,幸福就像花儿一样。

我开始习惯你们成双成对,只是好景不长,你和张悬渐渐有了矛盾。

张悬是那种玩的很high的男生,他有各种各样的异性好友,而你偏偏缺乏安全感,又不能说话,在大多数场合,你的沉默是你的致命弱点。

你知道,所以一开始就拒绝了张悬,只是没想到后来我和张悬一起闯入了你的生活。

因为我们,你弟弟甚少再来打扰你,而以前瞧不起你是哑巴的人,也慢慢地跟你接近。你以为你沐浴的是阳光,却没想到迎来的是另一场铺天盖地的黑暗。

张悬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你,虽然他当初信誓旦旦答应你会保护你,宠爱你,让你像公主一般。

可是他也厌倦了你生活的阴暗面,他不能每天陪你走路回到你在郊区租的小房子,也会因为你的好强感到疲惫。更多的是,他有时想跟你说话,而你只能朝他做手语。他也不能陪你静静养花种草,毕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像一个猎人,对新鲜的事物有着极为强烈的占有欲,然而得到以后就会截然相反。

流言蜚语不知道是谁散发出去的,说一开始你喜欢的就是我,并不是张悬。这无疑让你和张悬之间雪上加霜。

我曾亲眼见过你和张悬的争吵。

“你和江拓之前,真的只是朋友吗?是不是因为他对你没有感觉,所以你才……”

你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张悬开始不耐烦,他砸碎了你亲手种的盆栽,你不说话,他就一直摔。

你蹲在门口哭,一点点地将泥土重新堆积,却发现不管再怎么努力,总会在最后一刻倒塌。我就站在拐角处,不敢站出来,生怕会让你们矛盾激化。我更不敢看你的眼睛,生怕一看我就会后悔万分。

后悔那时候推开你,后悔明明想让你笑,却让你掉进了一个走不出来的死胡同。

那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散播谣言的人。你的幸福来之不易,我不允许任何人蓄意破坏。

只是我没有想到,费劲千辛万苦,通过各种人脉找到的那个源头,居然是你弟弟。

我将这消息托人告诉你,然后自己费了一些力气,去找你弟弟谈判。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拿着从你那里领来的生活费大吃大喝。

“哟,你来干什么?”他冷笑着,“那个哑巴跟了张悬,对你来说不是损失。”

我实在不能容忍,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人用这样恶劣的词语形容自己的姐姐。

我上前一步拎住他的领子:“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又不是我亲姐,你懂吗?她是我爸的累赘!”

你从来没有跟我和张悬说起的身世,在你弟弟眼里是那么可笑。过继,后妈,因为小时候发高烧而声带损坏,所以你再也开不了口。

可是你又做错了什么?你辍学,赚钱养家,甚至为了这个满嘴都是污言秽语的弟弟,为了让他上大学,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我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不是不敢打他,只是怕他受伤了,还要问你要医药费。

“你敢说不是?你后来把她送回家的时候,谁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他轻蔑地笑了笑,后面的话更是一字一顿,“你告诉过张悬,我是唐诗的弟弟吗?”

他眼中含有讽刺,而我身后呼吸声越来越重,我一回头,看到的是捏紧了拳头的张悬,还有一脸慌张的你。

我没想到你也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带着张悬来找你弟弟。

我怔怔地看着张悬,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你泪眼模糊,像是只受惊的小鸟。

“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唐诗,她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我替你说,那些你说不出的话,我都想替你说。

“那你为什么骗她,说你有了女朋友?”张悬的质问像是一声铁锤一般,我看到你眼里的光突然暗了下去。

你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那眼里蕴含着许多东西,失望,绝望,然后渐渐得变成一潭死水。

你使劲揉了揉眼睛,冲你弟弟笑了一下。这笑有些诡异,你朝他做了手语,最悲伤的时候你也没办法喊出来,而这次我是真的看不懂,张悬也是。

你说完就走了。

我不敢告诉你,之所以骗你,不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在一起,而是张悬,他一开始就比我勇敢。懦弱的人怎么能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

而那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当你有了很想珍惜的东西,你绝对不能假手他人,谁都没有办法代替你自己。

现在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你已经不在我身边。

(六)

你走了,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张悬找不到你,我也是。你弟弟仿佛也从学校消失了一般,我花了好久时间才打听到,他退学了,原因是没办法再续交学费。

我再也没办法得知那天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或许是你终于明白,不管你再怎么退让,你的家人永远不会读懂你的心意。

你像刺猬一般害怕别人靠近,后来弃甲曳兵,却发现,还不如再当一只刺猬。

而你曾试图想找另外的温暖,只是没有想到,温暖只是一瞬,远远没有自己来的牢靠。

花店给我送了一盆你临走留下的花,我查了好久,才知道那花的名字叫做鸢尾,花语是绝望的爱。

我找不到你的只言片语,唯独剩下那个晚上,你在我手机上编辑的短信草稿。

我翻来覆去的查看,才发现有一行字被我永远地错过。

你小心地将那句话写在第二页,而我一直没有点开看过。

你说:江拓,我也想送花给你了。

责编: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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