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砚台爱着生活(组诗)
2016-05-14芦苇岸
芦苇岸
喊 痛
他们从痛里喊痛
我从痛里喊出
故乡
我的痛是乡愁,是炊烟下的瓦当
放开嗓子喊吧,喊出日头砸碎的落霞
把兄弟姐妹们从流水线上喊下来
把耳鸣从子夜中喊醒
搪瓷杯里泡了又泡的胖大海
和我一起喊吧
把苍白的青春从地下出租屋的阴暗里
喊出带血的鲜亮来
晨光照亮花坛
还是习惯在四月,让露珠
引进晨光,照亮花坛
瓢虫将阴暗的角落挤满,星星不眠
风吹绛珠草,叶片晃荡
它们的正面与反面
像两个始终无法联通的世界
在挣扎着
宣示自己的存在
早起的雀鸟闹得欢
把阳光下的浮土刨了个遍
新泥气息弥漫
虫子或蚯蚓时时灵光闪现
像叶子间漏下的光斑,短暂、迷人
而另一些虫子或蚯蚓
在绛珠草的根茎之下,藏匿很深
或许只有它们才能熬过美好的时辰
河边笔记
尘屑盖头的我,从返青的苇丛中穿过
一同穿过的,还有漫过脚踝的河水
那些漏过叶缝的光斑,摇晃着,破碎着
在我身上,砸下银色的印痕
扑腾而起的水鸟,叫声尖厉、空旷
它们总是朝着河面飞,它们的翅膀下
深绿的静水,自足地展开
一块大理石,装下了整个流域的平静
它的澎湃,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有东南风吹来,细小的波纹
卷起白色的裙边
像时间举着她乳白色的小手绢儿
一点点,一点点,擦去我心头的积垢
“哗哗!哗哗!”大片的芦苇突然闹得欢
鸟们已经飞远了
这是刚刚吹过我的风
那么迫不及待,把河水戽到苇叶上
我想我该走了,这回不抄近路
绕着浅岸,走过一个又一个
开满野花的河湾
摇晃的中年
在路上,我靠近一棵树
如果它的根茎能伸进我的血液
我想我会发疯
事实是,它用向上生长的叶子
为我挡住了烈日
我心头一热
用目光抬高树上的天空和云朵
如果我愿意,它们会
突然降下来
成为雨,或者久违的彩虹
在林中
想要获得种子的力量
就必须赶在黎明到来之前
踩着绵软的木屑
绕过夜幕下的锯木场
这条坑坑洼洼的山路
留下了木材们生前的气息
那些被青草覆盖的伤痕,已长出香菇
在山风中等人采撷
细密的蛛网在雨水中收敛了凶相
那些来不及被蜘蛛消化的昆虫
像植物的种子一样滚落地上
却被早起的山鸡候个正着
在林中,时光以散步的姿态
穿行于各种草木之间。它们的呼吸
细若雾气,蓄满微光的汁液
叶子的背面,经脉打通了黑暗与光明
累了就找个树桩靠一靠
用草帽收集散落地面的种子
让落下来的雨水为种子打开高远的天空
让发亮的种子
面向森林,背对浩大的锯木场
雨 橡
曾和余华在细雨中一起呼喊
只在小说中玩耍
沿着小河,一路打滑走过
远方的诗篇,写在青苔和水草上
卖血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
几十年光景,献给未尽的心灵叙事
一生,我们并不在意有多少尘土和伤痕
不在意,谁的开门关门
那么轻,那么清
解放脚丫,从开裆裤里漏过的星光
洒了一地
土家的院场上,还有一笔
未曾退色的记忆,发出了美声
我们对自己的嘲笑
像滚石一样,总是出其不意
不惑之年,才准确无误地找到自身
砸出骨头里藏着的回响
山涧的石板下
那些发光的小沙粒,不停地回旋
为什么,我们总是把自己
看得那么轻,看得那么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