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火海,驯鹿救我意外逃生
2016-05-14
2005年5月,我专程去采访位于大兴安岭深处的几所希望小学,准备为供职的内蒙根河市某报社做一个专题报道。我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首先乘车到达了多拉古玛村。村里有我以前来时认识的鄂伦春同胞温库吐,他热情地接待了我。再往前就没有像样的路了,只能骑当地特有的驯鹿。
提起驯鹿,可能大多数朋友还比较陌生,它们是大兴安岭特产,一千多年前,还在密林中神出鬼没,后来才被鄂伦春人驯化。它们长相较奇怪,头似马,身似驴,蹄宽大如牛,俗称“三不象”。驯鹿性情温顺,能负重物长途跋涉,是人类难得的好帮手。鄂伦春人对它们的态度也很奇特,平时都不限制它们的自由,就放养到近处山上,要用时一吹口哨就来了,可见彼此关系的亲密。可能正因为此,驯鹿的许多功能都没退化,极其机敏,灵性十足。温库吐家养的驯鹿“大角”尤其通灵,我以前到这里旅游采访时都骑它,已经非常熟悉了。它以前没名字,是我见它分叉的角出奇地大,就这样叫它了,而且它似乎很乐意。
温库吐很了解我的心思,当天下午就把大角叫来了。大角还记得我,老远就发出兴奋的叫声。它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高大强壮,灰褐色的毛皮闪着光泽,大眼睛仿佛会说话。我抚摩着它的脖子,亲热了半天。
第二天早晨,我把摄影器材等一应物品打好包,放在大角身上,跟温库吐告别后就骑上大角出发了。中间要走七八十里山路,为了保险起见,我带了一杆猎枪。大角负重力极强,且擅长爬山,驮我那是小菜一碟儿。林海的风光幽深奇美,越是人迹罕至处越令我惊叹。
突然,大角发出急切的叫声,是在报警——前面有敌情!我忙严阵以待,向前望去。原来前面几十米远的灌木丛中有一头大野猪,脊背上的鬃毛历历在目。它也发现了我们,显得很紧张。野猪繁殖力极强,在当地数量相当多,有时会窜出林子破坏庄稼,造成严重危害。
我觉得应该为老乡除害,就慢慢摘下背后的猎枪,压上子弹,瞄准野猪开了一枪。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它的背上顿时冒出鲜血来。这家伙愣了几秒钟,突然“嗷”的一声,直朝我们冲来!
我匆忙又开了一枪,可根本没打中野猪。它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地冲来!刚才是半隐半现,现在全露出来,竟比最大的家猪还大一倍,有两米多长!猪头更是大得不成比例,嘴巴又长又尖,两根獠牙白森森的,如锋利的弯刀。我想起猎人的话:对野猪千万不要轻易猎杀,若一枪打不死它,它会跟你玩命的!
幸亏大角久经沙场,没怎么害怕,驮着我转身就跑。它本来是跑得挺快的,可比起近乎疯狂的野猪,显然差了一点儿。野猪眼看追到了屁股后头,情况万分危急!大角很聪明,来了个急转弯,野猪的反应慢了半拍,被甩开了。
当大角又一次急转弯时,我由于太紧张,竟一下子给摔了下来,翻了几个滚。我活这么大,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呢,要不是地上的松针厚,恐怕就摔休克了。我两眼冒着金星,但脑子还清醒,我知道后面有个催命鬼随后就到,它可以几口把我嚼烂……
旁边就有一棵碗口粗的树,我想都没想,“噌噌噌”就往上爬。我爬树技术很一般,但当时超水平发挥,没几下子就爬了五六米高。这下野猪咬不到我了,除非它也会爬树。我紧紧搂住树干,呼呼喘着粗气,觉得胳臂和手腕隐隐作痛,原来都被树皮划破了。脸上也疼,是刚才擦的,枪早弄丢了。
我还没安稳一分钟,猛觉树干剧烈地摇颤起来,身子也跟着晃动,朝下一看,原来野猪正在用身子猛撞树干。估计刚才大角吸引野猪注意,想把它引开,可它追不上大角,这才回来拿树撒气。它皮糙肉厚,有使不完的蛮力。这棵树并不粗,看情形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撞断,到那时我插翅也难逃了!
在这危急关头,大角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它本来可以独自逃命,却冒险回来救我了。我感动不已,同时相信,大角一定有办法赶走野猪的。
大角趁野猪不备,用它那坚硬的叉角尖在野猪屁股上狠狠顶了一下,由于那里很软,扎进去较深,野猪痛得惨叫一声,跳起老高,跑到了一旁。但它只是兜了个圈子,并没逃走,又气急败坏地朝大角冲去。平时连老虎都让它三分,此刻一头鹿竟敢跟它动武,它能不火吗?
大角似乎知道它一走,野猪马上会再撞树,所以并没逃,甚至连动都没动,只在那里站着。眼看野猪如一辆坦克般就要撞着它了。危险!我见状叫出声来。却见大角陡然跃起一米多高,野猪在它下面呼啸而过。太精彩了!
野猪又向前冲了十几米才停下,它肯定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把对手撞没了?回头一看,它火冒三丈,又穷凶极恶地杀回来。这家伙看着笨,其实蛮精的,马上摸到了窍门,不再瞎冲猛撞,而是摆动那锋利的獠牙与大角短兵相接。大角虽有硬角,可它的角只能正面顶撞,不能作为灵活运用的武器,再说它只是食草动物,怎么能跟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猪比?在野猪疾风骤雨般的穷追猛打下,它很快处于了下风。
我在树上,为大角干着急也没办法。突然,野猪怪吼一声,猛地跃起,獠牙猛扎向大角的腹部!大角忙跳起来躲开。不料野猪后蹄一粘地,随即摆头又是一下,大角躲避不及,后腿被划破了。
流出的鲜血更加刺激了野猪的野性,它狂叫着扑向大角,大角也红了眼,豁出命来与它较量,令人眼花缭乱的惨烈厮杀开始了。但仅过了几分钟,我忽然发现交战的双方都停下来,竖起耳朵在听什么,全然忘记了战斗。片刻后,野猪哼了一声,落荒而逃,很快不见了踪影。大角迅速跑到树下,又摇尾,又叫唤,是要我马上下去。
野猪就这么跑了,我们已化险为夷?太蹊跷了,像做梦。会不会有什么更可怕的敌人来了?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下去不是很危险吗?我犹豫着,不肯下去。忽然感到风有些热,奇怪!紧接着听到了隐隐的怪响,迎着风一看,几百米外红光冲天,一道火墙正烧过来——森林大火!我的天!
眼下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极易引发森林火灾。那些易燃的油松一旦失火,马上会把临近的树烧着,火势会迅速扩散。而今天又有很大的风,那大火如同山洪爆发般汹涌而来,明明离着火很远的树也呼地着了。火墙有几里宽,并且形成最猛烈的“树冠火”,火头在树顶飞,移动速度很快,用不了多久就会烧过来了!
啥也别想了,赶快撒丫子跑吧!千万别让火追上……我赶忙下了树一下跳到大角身上。大角果然是好样的,没用我催促,拔腿奔跑起来,我心里稍有了些底。但是不对啊,大角竟然是在朝着火来的方向跑!我的脸都绿了,喊出了声:“关键时刻大角你怎么倒掉链子了?不止掉链子你简直昏头了!往来路跑,往没火的地方跑,快,没时间开玩笑!”
可大角没听指挥,仍旧向着火来的方向跑,它这不是犯晕,是故意的,头脑清醒,目标明确。大角今天是怎么了?莫非存心跟我作对?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也真急了,双手抓住大角的双角使劲掰,可我没有它劲大。它突然尖啸一声,像是发怒了,奋蹄向着恶魔般的火墙跑去,速度极快。我已无能为力,看来这是天意!今天我命该绝,就由它去吧,反正下去也是死……
大角一瘸一拐地跑了没一会儿,冲天的大火已当头而至!我吓得伏在它背上,闭着眼,头脑一片空白,啥也不想了。如果能瞬间被烧成灰也不错,没多大痛苦。我能感觉到大角已冲进了大火里,身上一阵发烫……我的上帝!
我等待着自己被烧死,奇怪,并不咋难受,身上好像并没着火。睁眼一看,自己的确没事,仍在大角背上,它仍在奔跑。看了半晌我明白了,原来远处乍一看好像树都着了,其实火都在树冠上,并且火焰是往上冲,树干很长,下面只稍微有些炙得慌,比迎着火墙感觉还好呢。
有救了!大角真是聪明,如果我们顺风逃走,它受了伤跑不快,不久就会被追上,在我们前方几十里是低矮的灌木丛,大火一起,肯定在劫难逃!大角迎火跑,虽然开始看起来可怕,可毕竟有跑到火区尽头的可能——火是不会逆风前进的。
越往前跑,火离地面越低。虽然大角尽量往火小的地方跑,但我的身上越来越烫,再这样下去也很危险,怎么办?
一根燃烧的树枝砸到我身上,我的衣服立刻着了,最可怕的事情到底发生了。我尽量稳住身子,脱下衣服扔了。往四面看,到处是火,“噼噼啪啪”的声音更是响彻耳畔!
大角本已相当累了,腿又受了伤,可它突然撒足狂奔起来,如同一阵风般,速度太惊人了,我紧紧贴着它的背,不敢动弹。周围温度骤升,大角已冲进了火海中,它一定是迫不得已,别无选择!我觉得自己身上已经烧着了,头发眉毛全没了,大角身上也快焦了,我们马上要变成一团火……
就在我已无法忍受的一刹那,突然觉得“嗵”的一声,随即身上一阵凉爽,睁眼一看,原来,大角背着我跳进了一条河中,我的周围全是水!绿莹莹清凉凉的水!救命的水!我从没觉得水这么可爱,使劲在里面扎了几个猛子,甭提多舒服了。不远处仍有火光,但这里是安全的。大角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它一定闻到了水的气味,所以才不顾一切跑到这里来。如果找不到这条河,我们今天一定在劫难逃。大角,你太伟大了!
歇息了一会儿,恰好有瞭望塔的防火员跑来,我立刻报告了火场的有关情况,他们马上联系灭火队前来救援。我主动留下来协助灭火。
回到温库吐家后,我向他讲了我火海脱险的惊险经历,并夸大角太了不起了,简直有“特异功能”。温库吐说:“这可能是它们祖先遗传下来的。森林中经常有大火,大火一起那些顺风跑的动物都被烧死了,只有逆风跑的能活命,聪明的驯鹿逐渐摸到了对付的办法,一代代传下来……”我一想,这确实也有道理,火区总有尽头,如果恰好在起火点附近,很快就能脱险。看来,动物的有些能力是人类望尘莫及的,很值得发现研究。人类应该和动物做朋友,它们能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帮助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