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外戚世家》中的悲剧后妃形象
2016-05-14李倩
李倩
【摘要】《史记·外戚世家》通篇以“命”字为骨,塑造了吕后、薄太后、窦太后、王太后、卫皇后等一系列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中跌宕沉浮的后妃形象。司马迁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以一种戏剧化的手段强调突出了“命”这一主题。后妃的悲剧一方面源于时代的客观原因,一方面源于司马迁个人对抒情性与悲剧性的审美情怀——“天命难违”。
【关键词】悲剧;后妃;外戚世家;史记;命
张法在《中国文化与悲剧意识》中提出“一个人执着地追求的理想往往暗示着他可能的悲剧性。”后妃的理想追求,一是作为女性身份对于爱情的执着追求,一是作为参政女性对于权力的殊死搏斗。而司马迁把这种二者不能两全的悲剧性结合自身个人体验,表达出了人在命运面前渺小如蝼蚁的无力感。
一、奋力挣扎的悲剧后妃形象
1、吕后——权势滔天,爱欲流离
在《吕后本纪》通过大量生动传神的细节描写和心理描写,刻画了吕后作为一个精明能干、生性毒辣的女王形象。在《外戚世家》中,司马迁寥寥几笔简绘出吕后的生平、对于外戚的拼命扶持,却更突出了其作为一个后妃的形象。
司马迁对吕后“色衰爱弛”的评价,几乎可以囊括历朝历代一众后妃的晚年生活。而“及高祖崩,吕后夷戚氏,诛赵王,而高祖后宫唯独无宠疏远者得无恙”一句,既点出了其时,吕后权势之盛,又透露出了作为一个被冷落妻子的怨恨嫉妒。
吕后称制天下时,着力婚配刘、吕两家的子孙。然而似乎是天道作祟“吕太后以重亲,故欲其生字万方,终无子”。纵然吕后千方百计,算进机关,吕氏家族最终还是难逃全军覆没。吕氏颠沛流离的前半生,权势滔天而又爱欲流离的后半生,终于还是不能为她辛苦经营的吕氏集团谋取基业。
2、陈阿娇——长门终老,恩宠不再
陈皇后出生尊贵,母亲是汉武帝的姑姑,祖母是窦太后,舅舅是汉景帝,与汉武帝可说是青梅竹马。所以自幼荣宠至极,难免娇骄率真;且有恩于武帝,不肯逢迎屈就;与汉武帝渐渐产生裂痕。
卫子夫受宠时,她“挟妇人媚道”,以巫蛊之术来试图去挽留一个移情别恋的男人的心,被发现后却惨遭废弃;她因十多年无子,苦苦求医,“与医钱凡九千万,然竟无子”。她在被弃命运面前的极力争取,终于无益。
帝王喜新厌旧是天性,“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的诺言也转眼化为云烟。纵然千金买赋,陈阿娇也只能存在于后世文人墨客笔下的长门怨中。
二、随遇而安的悲剧后妃形象
1、卫子夫——贵震天下,祸死巫蛊
卫子夫被立为皇后,其弟大将军卫青、外甥骠骑将军霍去病都是汉代历史上著名的军事英雄,富贵显赫,名震天下。甚至有的歌谣唱道:“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然而这种显赫却来得不费一丝经营。卫子夫出生贫寒,在一次献歌中被汉武帝一眼看中。一年多后,卫子夫因被武帝召寝并以外怀孕而尊宠日浓。这与陈皇后费尽心思欲求一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孕育子女这件事上更突出了天意的不可违背。因为帝王对于子嗣的看重,又因子嗣的不可强求,更突出了后宫妃嫔对于自身命运的无力把控。
而其后,年长色衰,又遭巫蛊之祸,卫子夫温良恭顺的一生以自杀画上句号。恩宠似天意,无厘头的巫蛊之祸更似天意,无论喜悲皆无法把控。
2、薄太后——出身贫寒,无宠避祸
薄姬原是项羽部将魏豹的妾室,魏豹被韩信击败后,薄姬被召入汉宫,但入宫一年多,却连刘邦的面都没有见过。薄姬唯一一次受临幸,是管夫人、赵子儿两个美人的提携。一幸生男,生下儿子刘恒。刘恒八岁时被封为代王。自有子后,刘邦鲜有和薄姬相见。
一幸生男是她的幸运,不被高祖宠幸却同样是她的幸运。正因这种不被宠爱,吕后在执掌朝野时放过了薄姬,任由她随子入代,从而避过一难。议立新帝时,众臣认为外家吕氏不善,皆称薄姬仁善,故迎立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汉文帝,尊薄姬为太后。
三、后妃悲剧的原因分析
众观汉代历任皇后妃嫔,基本上无一善终。究其根本原因,是男性政治权势占主导的时代下,女性话语权的缺失必然。同时,由于司马迁的个人经验情感,给以了天命难违的机会性偶然结果。
1、男性政治权势主体时代——女性话语权的悲剧
诚然,《外戚世家》强调了妇女对于政治生活的参与性与重要性。但究其根本,其浓厚的男性话语权,是由于在当时男性政治权势处于压倒性的主体地位,也正因此导致了文中后妃形象的悲剧性审美效果。
宫廷中妃嫔的争斗,地位的或升或降往往源于皇帝的喜新厌旧,如卫子夫之于陈皇后,王皇后至于栗姬。这一点而言,司马迁对于汉代宫廷的批判无疑是深刻的。清人杨琪光说:“读此篇,汉宫闺不堪数矣。《史》《汉》皆为直言之,皆若无忌讳,汉法虽严,其如彼何哉?班氏从后书之,犹可无畏;史公竟摘并世事,直哉!铁笔如山,难为动摇矣。”
而钩戈夫人之死,更是刻画出了帝王的无情,嫔妃之命如草芥的悲凉。为了避免太后大权在握,“故诸为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遣死”宫廷中阴森冰冷的气息跃然纸上。這是男性话语体系下帝王对妃嫔的肆意生杀。
2、司马迁个人经验化的抒怀——天命难违的悲剧
司马迁在遭受“李陵之祸”后,遭到了人生的沉重打击,忍辱苟活,发奋著书,希望通过“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记》来洗雪耻辱。然而这种抗争的无力感,内心的挫折感,使他形成了一种天命难违的悲剧意识。
也正是由于作者本身的经历,因而笔尖透漏出了一种愤激、沉郁之情。于是在面对后妃的悲剧性书写时,他也以命作引,“既欢合兮,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
前人《史记论文》有言:“通篇虽列五家,中间隐之以‘天命二字挑剔照应,而神情自成一片,与有意挽合者,觉更进一层”,点出了在天命难违中奋力挣扎与随遇而安的两种悲剧后妃的形象。究其悲剧形象的原因,一是时代的客观悲剧性因素,一是司马迁个人的主观性经验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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