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遗珍新品西夏钱币发现记
2016-05-14朱浒浒
朱浒浒
西夏钱币像西夏历史一样,一直引发历代学者的探究兴趣。但西夏钱币存世罕见,直至本世纪第二个十年,西夏钱币在宁夏等地的大量出土,才逐渐为世人揭开了尘封千年的西夏钱币的整体面貌。“番国宝钱”、“乾祜元宝篆书钱”是其中最重要的两枚钱币,笔者有幸参与了考证与定名。
西夏钱币世所罕见
西夏(1038-1227)位于我国西北边陲,全盛时期疆域万里,控制着河西走廊、敦煌地区等重要的关隘和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核心之地就在宁夏,定都兴庆府,即今日的银川。西夏享国190年,其立国时间相当于中国的两宋时期,前期与北宋、辽三足鼎立,后期与金、南宋成掎角之势,最后亡于日益崛起的蒙古汗国。但是由于历史上对边远地区的偏见,西夏国历史并没有列入正史,在二十四史中仅作为“传”附在宋、辽、金的后面,使得西夏王国尘封在历史的记忆中几近7个世纪。
西夏文字又称“番书”,是古西夏国的法定文字,数百年来直不为人所知,直到清代兴起金石学和考证热潮之后,人们才开始重新重视西夏文字。乾嘉学派学者张澍在嘉庆九年发现了著名的《重修凉州护国寺感通塔碑》。该碑立于西夏崇宗天祜民安五年,正文为西夏文,背面为汉文,可以比对参照。不久后,金石学家刘青园在武威发现的数瓮古钱中,挑到些文字不识的“梵字钱”。他将其与《重修凉州护国寺感通塔碑》上的文字进行了对比,发现这些钱其实是西夏文钱币,同时出土的西夏钱币还有汉钱。其实“梵字钱”早在南宋洪遵著《泉志》中就对其有所收录,
直不为人所知,
朝重见天日,西夏钱币也开始跻身于中国历代古泉之中。
建国以后,西夏钱币不断有新的发现。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宁夏、甘肃、内蒙、陕西、黑龙江、辽宁、吉林等省区都有出土,甚至远至湖南和广西。不过西夏钱币的存世量仍然只占出土的很小部分。
旧谱载西夏文钱币有五种,分别为“福圣宝钱”、“大安宝钱”、“乾祜宝钱”、“天庆宝钱”与“贞观宝钱”。前四种西夏文钱由罗福苌先生在1914年《西夏国书略说》中著录并准确译释。贞观宝钱发现最晚,1937年方由古泉家赵权之发现并定名,披露于中国泉币学社会刊《泉币》杂志1940年第3期。贞观宝钱存世罕见,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枚,为戴葆庭《珍泉集拓》书中原品。在之后的七十余年中,虽然西夏钱币窖藏在宁夏、甘肃、内蒙、陕西等地多有发现,但直没有新的西夏文钱币的发现。
近几年,西夏钱币在宁夏等地的大量出土,为世人揭开了尘封千年的西夏钱币的整体面貌。其中最重要的两枚钱币,笔者有幸参与了考证与定名,并携至中国钱币学会进行了鉴定,得到学术界和收藏界的认可,由此我与西夏钱币结下不解之缘。番国宝钱
近年同心县等地出土的西夏窖藏钱币中,最重要的发现,要属发现了种前所未闻的西夏文钱币。这是件钱币界的大事,其影响不亚于次地震。刚发现的时候,很多人以为是大安宝钱草书的种版别,众说纷纭,但无法准确释读。资料传至我手中时,我为之震,这分明就是种全新的西夏文钱,审其风格,同早期西夏文钱福圣、大安接近。
宁夏新发现的西夏文钱,四字,旋读,小平钱。西夏早年,在李元吴的倡导下,党项人开始着力改革,废汉姓、汉发、汉服,恢复其民族原有的风俗和文化,西夏的主要民族自称番族、番人,西夏国自称番国,语言自称番文。第六种西夏文钱币“番国宝钱”的出现,正是这历史睛境在钱币中的反映,也在文献中有所反映。
史金波先生指出:“西夏也有时候称为‘番国。番(有时写作蕃)是西夏主体民族的族称,音弥。”从目前已知的出土文献看,“番国”作为个词汇出现过多次。其,西夏文类书《圣立义海》第四卷“山之名义”条出现了“番国”两次;“冬夏降雪”条中出现次。其二,西夏文佛经《等持集品》的题款出现“番国长平皇帝”
次。其三,俄藏西夏文《佛说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罗蜜多经》的护封衬纸残片出现次。其四,西夏《天盛改旧新定律令》第十八“他国买卖门”条出现次:“往随他国买卖者,……已归,来至番国时,当引导于局分出,于彼视之,核校种种物成色数目,当敛之。”
从货币史角度看,“番国宝钱”是西夏的国号钱。在西夏建国前,五代十国诸政权早有年号、国号钱并铸之惯例。国号钱中,有南唐之“大齐通宝”、“唐国通宝”,后汉之“汉元通宝”、后周之“周元通宝”等。北宋伊始太祖仿五代之例,铸“宋元通宝”。仁宗于宝元二年至皇祜末年(103-1053)铸皇宋通宝,此数者均为国号钱。西夏钱受到五代与宋之影响颇深,铸造国号钱是合理的。
201 5年,番国宝钱又发现了一个新版,文字版式与前者不同,但文字风格相似,确信应出自同人手笔。从现存这几枚番国宝钱的铸造工艺看,有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文字斧劈刀凿的感觉比较强,应该是在木质等软质材料的祖钱上刀刻所致,因此怀疑同西夏广为流行的木质雕版印制、木质活字印刷的流行有关。
其次,地章上钱肉高低不平,铸造工艺比福圣宝钱、大安宝钱更为粗率,可能是西夏的早期制品。之前最早的西夏钱是福圣宝钱,“福圣承道”是西夏毅宗李谅祚的年号,共计四年。李谅祚是李元吴之幼子。但此时福圣宝钱制作已经比较规范。而番国宝钱铸造的精度、工艺水平均不及福圣宝钱,说明其铸造年代更早。考虑到李元吴刚立国时百废待兴,其国策推行积极的“去汉化”趋势,而且立国之初,西夏人虽然已经有了高超的印刷技术和金属冶炼技术,但没有铸币经验,西夏钱监的铸造工艺比较低是合理的,这也是番国宝钱铸造比较原始的原因。那么,番国宝钱很可能是李元吴时期铸造的开国国号钱。
史载元吴重臣野利仁荣同李元吴起创制了西夏文钱,如果这国号钱确为李元吴时期的开国钱,那么此钱币很可能是野利仁荣所书,如果再进步结合两宋时期广为流行的“御书钱”传统,那么此枚钱币也可能是李元吴所御书。在历史的长河中天马行空,是不是很激动呢!乾祜元宝篆书钱
2012年初,宁夏同还发现了一枚篆书“乾祜元宝”。在前人著录的西夏钱币中,汉文“乾祜元宝”仅见楷书与行书,未见篆书。篆书“乾祜元宝”为罕见的新材料,是继篆书“光定元宝”后发现的第二种西夏篆书汉文钱。
篆书文钱是西夏钱币中发现较晚的品种,一发现就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关注。在1984年9月贺兰山滚钟口发现西夏钱币窖藏中,宁夏考古所牛达生先生拣选出枚篆书“光定元宝”,为西夏篆书文钱的首次发现,并作为重要资料载入1985年《中国考古学年鉴》。近年来,随着宁夏同心等地西夏钱币窖藏的大量发现,篆书光定元宝的发现有所增加。
从钱文书法分析,篆书“乾祜元宝”的钱文受到宋钱影响极深。第二字“祜”书法明显仿自北宋景祜、嘉祜、元祜钱之“祜”字,玉箸篆风格明显。第三字“元”风格同徽宗朝“宣和元宝”之第三字“元”非常接近。“宝”字也系仿自徽宗朝“宣和元宝”、“政和通宝”之宝文。
如果将篆书“乾祜元宝”与篆书“光定元宝”钱文相比,也有自己的特色。篆书“光定元宝”的“元”字最后笔接郭,周折更明显,而前者“元”字则更端庄;篆书“光定元宝”第四字宝盖头为“方冠”,而篆书“乾祜元宝…宝”字明显为“圆冠”。这两种写法在宋钱中均常见。二者钱文均气呵成,书法造诣极高,代表了西夏后期文化达到的高度。
篆书“乾祜元宝”发现具有重要的意义。首先,校验了西夏仁宗朝繁荣的文化和开放的态度。西夏刚立国之时,废汉字、汉服,创立西夏文字,旨在恢复党项族原有的民族性。但到了西夏仁宗朝,重文偃武和崇儒尊孔的汉化倾向愈演愈烈。仁宗李仁孝在位五十四年,乾祜(1170-1193)是其第四个年号,共计二十四年。仁宗在位时,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战事松弛,是西夏统治的盛世。仁宗重视教育,建立学校,推行科举,推崇儒学,建立翰林学士院,其统治时期是西夏文化最辉煌的时期。
其次,有助于重审西夏钱币之“对钱”制度。西夏“对钱”制度深受时代的影响。牛达生先生指出,篆书光定元宝的新发现,“告诉我们西夏钱尚存‘对钱遗风,滚钟口西夏汉文‘乾祜元宝行真对钱,‘光定元宝篆真对钱的发现,确实丰富了西夏钱币的内涵。进步说明了宋代的典章制度对西夏典章制度的深刻影响。”
随着近年新资料的发现,西夏“对钱”制度愈发清晰起来。西夏对钱制度虽然源于北宋,但有更深层的发展。已知西夏对钱制度主要有两种形式,第种为西夏文与汉文对钱,即所谓“番汉”对钱。可见“大安宝钱”与“大安元宝”、“乾祜宝钱”与“乾祜元宝”、“天庆宝钱”与“天庆元宝”三种。第二种为“五体”对钱,即真、行、草、篆、隶五种书体,其中,“大安宝钱”为行、草对钱,“元德通宝”为真、隶对钱,“乾祜元宝”为真、行、篆对钱,“光定元宝”为真、篆对钱,这五种书体,在宋钱中都可找到对应,甚至“元德通宝”隶书本身即为北宋“太平通宝”改范钱。其中仅乾祜元宝为“三体”对钱,系对北宋“淳化元宝”之真、行、草三体对钱的继承。西夏钱币各品种钱文与书法之关系详见图表。
从钱币制作水平看,这枚篆书“乾祜宝钱”制作极其精整,在目前已知西夏钱币中并无此类风格的钱币,其铸造精度已经接近或超过徽宗钱币中的精美品种,颠覆了以往认为西夏钱铸造较粗率的观点。由此可推断这枚钱币是乾祜时期颁布的未能大量鼓铸的试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