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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贴式的五维空间:浅谈《黄金时代》的叙事策略

2016-05-14庞晰木

人间 2016年8期
关键词:黄金时代叙事电影

庞晰木

摘要:《黄金时代》的叙事是复杂的,其复杂性主要见诸于种种打破常规,跳跃甚至撕裂影像时空的手法,但是从创作意图来说,这种叙事策略正是创作者追求客观、多义性的结果。可以说,影片最终成了拼贴式的,上升到五维空间层面的叙事文本。

关键词:黄金时代;电影;叙事;拼贴;五维空间

中图分类号:J9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3-0216-02

引子

《黄金时代》是导演许鞍华和编剧李樯再度联手之作。影片以文学洛神萧红31年的短暂生命为蓝本,书写了她不断地流亡,寻求爱与自由的一生。

影片的故事主线是:萧红幼年时只有祖父爱她。20岁时她因反抗父亲逼婚,逃出家们。萧红先后遭两个男人抛弃,挺着大肚子因交不上房租被困旅馆。临危之际,萧红写信向《国际协报》寻求帮助。萧军是《国际协报》的作者,他第一次来看望萧红就因其才华而爱上了她。不久之后,哈尔滨发洪水,萧红便趁机逃出旅馆。萧红在医院分娩并将孩子送人之后,便与萧军就一起同居。萧军找了份家庭教师的活,支持萧红在家休息、创作。不久之后,二人流亡到青岛。萧红将《生死场》寄给了身在上海的鲁迅先生。靠着鲁迅先生提携,二萧来到上海一跃进入了上海的文化圈。渐渐地,萧红和萧军的感情出现裂痕。萧红经鲁迅先生的介绍去日本休养了一阵子;不久,鲁迅去世,萧红再次回到上海。1937年七七事变,二萧流落到武汉,隔年1月,又去了山西去教学。在那里,二萧永远地分手了。萧红同端木到武汉结婚。1938年,日军进军武汉,民众如潮水般溃退重庆。萧红只有一张票,却给了端木,自己却去找蒋锡金在中国抗联文艺协会的楼道上住下。萧红后来到江津分娩,据她说,儿子抽风而死,之后没了下文。在武汉,萧红同端木团聚。后来,二人来到了香港。一年后萧红被查出肺炎。自称是萧红弟弟的朋友的骆宾基在萧红病重之时出现,端木与骆宾基一直照顾萧红直到她永远地闭上双眼。另外,“这部片是有很多人的讲述,客观对她的描述,以及对她的某种解构,用了很多方法。”[1]可以说,影片是一个将主观与客观拼贴在一起的艺术文本。

拼贴是一种艺术创作技巧,在原有素材的基础上有意图的选择、再加工,最终创造一个新文本。南开大学物理学院副教授李磊说,“第五维空间是一个时间平面。一个五维空间的物体,应该是跨越不同时间轴线的,但在任意一个时间轴线上我们只能观察到它的一部分。”[2]为了更客观,更接近萧红和萧红身处的那个时代,编剧李樯采取了拼贴式的手法。他忠实客观历史事实,并从众多历史材料中挑选出不同的方面信息,围绕着萧红,以种种电影手段将其拼贴在萧红的一生中。最终构建了一个能够容纳形形色色的主体和讲述的五维空间。通过这种叙事策略,李樯试图去证明历史的多义和复杂性。

一、解构式拼贴:萧红的创作人生

影片是萧红的传记片。萧红的人生是典型的,是作家的一生,其作品和人生经历密不可分。许鞍华说“我和李樯都是想拍一个从事创作的人的生涯的故事。也不是想去表达什么,就是想看看创作者是如何创作的。”[3]这一“作者的创作论”在编剧李樯这儿,主要建立在他对萧红从童年到去世一生的把握。这种讲述是按照线性发展的,并且选择性地将她的文字与其重要的人生场景拼贴在一起。另外,影片中还用了多种方法对萧红的创作人生予以解构。(如图1)。

一种解构方法是,片中经常穿插她在写、同人在说的画面(造成观众理解为是她说的),“其实是说她写的和这个电影写的是互相交融在一起的。她写一个她自己的历史,然后由这部电影通过旁白叙述搭建起来。”[4]下面这五场戏,就交代了萧红的生活(或者说作品)是如何拼贴在影片中,并被她写/说出来的:

A、影片以旁白形式介绍童年的萧红与祖父、父亲的关系(这段文字来自《永远的憧憬和追求》1937年)来自旅馆中萧红与萧军的谈话。

B、萧红后来在和萧军同住的屋子里写字。配以旁白“初冬我走在清凉的街道上遇见了我的弟弟。”(《初冬》1936年)。

C、后来萧红和端木约会时,向他倾诉萧军与程女士的插曲。插曲演罢,端木牵着萧红的手离开。

D、萧红后来在与端木同住时回忆着鲁迅先生(《回忆鲁迅先生》)。

E、穿插了萧红在病床上对骆宾基的两次:第一次是说鲁迅先生的回信。第二次是说她在日本时,萧军有了外遇。

这一形式有三个特征:一,旁白叙述与影像时空并进;二,为了证明故事是萧红自己写的一个历史,那些写作、谈话的场景还要再沿着其生活轨迹再现一遍,即还要被目睹一遍;三,影片过度的强调了萧红的创作历程。譬如在片尾,在萧红死后,影片仍“强硬”地插入了一段描写萧红童年生活的段落(节选自,萧红去世之前作的《呼兰河传》)这种做法未免有些唐突。

除了萧红自己,影片还插入了第三人称对她的故事的解构。例如,老年萧军突然出现翻出布满尘灰的信,说是萧红在日本时寄给她的;二萧在哈尔滨共同生活的场景都可以在萧红的散文集《商市街》找到出处,片中却借许先生之口和字幕来交代。它们虽是萧红的作品,却被隐形拼贴在故事中。

在拼贴萧红的作品、插入萧红的写、旁人的介入的进程中,一方面影片的叙事时空出现了断裂;另一方面,这使萧红一生的时间成为了一个平面,既可以倒退也可以向前;既能回到童年,或者到萧红生命结束后的很久——老年萧军的记忆里,也能停在萧红在日本和萧军写信时;既可以在和骆宾基的谈话后再倒退至与端木的约会中,也能在萧红死后,再现萧红生前创作的情形……这种种解构式拼贴,创造了五维空间中的时间和视点。此种叙事策略,似乎在证明萧红的故事不过是多个视角共同搭建起来的,包括片中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也包括编剧、导演、演员等创作人员,还包括每一个观众对她的理解。

二、穿透式拼贴:围绕着萧红一生的解说

影片的叙事结构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始终贯穿着萧红生活的相关者的解说。萧红的一生不仅是其作品的累积,还包括了那些与她交往过的人,大量的关于萧红的回忆录的累积。面对越来越多关于的资料,李樯说“我都觉得带有一种相当客观的主观性。”[5]“越想客观地写就越不客观。”[5]最后“他们的办法就是竭尽全力地用旁白的这些人,也就是萧红生活的相关者、利益相关者的叙述把它凑起来。”[6]他们描述这些人与萧红的联系,并且用一个拼贴式的、聚合的回忆录去还原萧红的生活,使主客观并存,从而消减了主观地对历史的想象。

围绕着萧红一生的留白,配角们被拼贴在影片的整个故事轴线,通过他们直面镜头和旁白叙述的形式,构建了影片多视角的叙事。片中的主要讲述人有,聂绀弩、白朗、梅志、蒋锡金、张梅林、老年萧军、丁玲、老年端木八人。“这个角色讲的内容是从他(她)过去的回忆录和文章的资料中摘取。”[7]这种围绕萧红一生的解说具有以下几个基本功能。

一,交代信息,如片头部分,弟弟站出来交代萧红离家,原来是为了逃脱父亲逼婚。之后又在旁白中交代萧红去投靠了汪恩甲;

二,作插入性叙述,在片头,舒群补充说明萧红逃到哈尔滨慨况,并坦言他并不知道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三,作客观性旁白,聂绀弩的旁白穿插在二萧与鲁迅先生的交往,以及后来他们在山西的经历中。

这种形式与其功能共同建构了影片穿透性的叙事结构,这种结构是五维空间层面上的。首先,角色的出场是横穿在主要故事线中,其顺序不以影片的线性结构为转移。例如,舒群一上来就面对镜头开口,并且白朗和罗烽说萧红欠了旅馆600元等,这种方式是一中撕裂封闭空间的杰出手法,读者只能通过后来描述得知这个人在故事中的地位。而这种地位是一笔带过的。从而压扁了人物;其次,角色的解说也“借用”了他人的说法,这一借用也不以时间为转移,如聂绀弩诉说二萧宿命般的分手,之后便借用了老年的萧军和端木的说法;类似的,角色坐在镜头对面,却诚恳地说着发生在以后的事儿,这成了片中一大逻辑悖论。以交代送二萧去青岛之后的场景为例,解说者为白朗,罗烽坐在她旁边,脸上挂了彩。白朗叙述了二萧走后一周罗烽入狱,两年后金剑萧被日本人杀死了。而这场景中金剑啸还坐那儿抽烟喝着酒,罗烽像是刚被白朗救出。可见,这种拼贴规则已然剥离了当下,消减了故事的空间,只能在回忆录中找到其合理性,却能够在影片的叙事中穿透影片的故事时间和萧红的整个人生,随意地从某一点穿向另一个时间平面;只不过,这种穿透是口语上意义上的。换句话说,我们能够感知另一时间平面的存在,电影却抹杀了其可见性。“可以说,影片不仅是一部萧红的传记片,而且是某种与多重历史叙述的对话。”但材料贴的多了,人是会看花眼。观众没法接受这种五维空间的叙事思维,这是影片的一个门槛。

三、连贯性拼贴:叙事空间的“间离”

影片另一个叙事形式,是在同一场景中拼贴上角色直面镜头的自白。这种拼贴是连贯性的。同直接采访当时人的手段相似,也是对他人回忆录的摘选与重构。李樯认为,“这种间离感时常让观众成为这个电影的置疑者、见证者、目击者、观赏者,会有很多身份理论在观众身上,它是给观众一个强制性任务。”[8]

在影片中,连贯性拼贴方式手法被用作局部修辞的手段,其形式是嵌套在一个原本封闭的叙事中间中的。例如,弟弟与萧红在雪地告别之后走向镜头,交代姐姐出走之后自己的情况,以及萧红后来与父亲都再也没见过;镜头转入许先生家,许先生送走萧红后,便直面镜头,评价萧红文章上英勇,但感情上太感性;丁玲和萧红在延安挑灯夜聊,丁玲说着说着就面对镜头交代自己人生和价值观。由以上几个例子可以看出,角色都能够偶然间从故事中抽离出来,“就像时不时地敲警钟一下,让你保持理性,你就会成为一个参与影片创作的人,解构影片的人,然后你就获得了多义性和丰富性,这也是历史和人物的本来面目。”[8]虽然这种连贯性拼贴手段较上文那种穿透性规则更为自然和流畅,但其意义并不亚于角色直接讲述的行为。换句话说,“间离”的对话形式撕裂了影片封闭的叙事时空,使观众能与影片中的角色(或者某种程度上是扮演角色的演员)对话。在某些程度上,角色的话语已然跳脱出故事发生的当下,这种多义可以是发生在讲述之前,或者之后来很久的,亦或是关于自己的评论。因此提供了包含着那些围绕着萧红的叙述者的,一个丰富的,范围更广的时间平面。

四、结语

《黄金时代》的叙事策略是创作者追求客观、多义和历史的复杂性的实验。它建立在对大量史实材料的选择和拼贴中的,其结果是,萧红的一生跨越了所有轴线,但在任意一个时间轴线上我们只能观察到它的一部分,从而演变成为五维空间叙事。虽然影片并不完美,但显然,诚如戴锦华老师所言“它努力诚实地与历史对话”[9],努力地用发生在荧幕上的故事去还原历史纵深。这是难能可贵的。

注释:

[1]张悦《现在,我们为什么要讲萧红?——电影<黄金时代>一席谈》,中国艺术报/2014 年/7 月/28 日/第 003 版,第2页。

[2四川新闻网综合 ,<星际穿越>爆红3分钟读懂虫洞与五维空间》http://travel.taiwan.cn/list/201411/t20141119_8064966.htm,2014年11月19 日。

[3]Mtime时光网,网络视频,《独家专访导演许鞍华&编剧李樯编剧》。

[4]杨远婴、张颐武、吴冠平,《黄金时代》,《当代电影》,2014年11期,第52页。

[5]张悦《现在,我们为什么要讲萧红?——电影<黄金时代>一席谈》,中国艺术报/2014 年7 月28 日第 003 版,第2页。

[6]杨远婴、张颐武、吴冠平,《黄金时代》,《当代电影》,2014年11期,第51页。

[7]杨远婴、张颐武、吴冠平,《黄金时代》,《当代电影》,2014年11期,第50页。

[8]Mtime时光网《专访 <黄金时代>许鞍华×李樯》http://news.mtime.com/2014/09/07/1531290.html,2014年/10月/7日,第2页。

[9]戴锦华,《转载<北青报>对北大教授戴锦华的访谈:社会文化面临整体坍塌》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cd4bb30102v709.html ,2014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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