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强盗
2016-05-14孙君飞
很多年以后,强盗已经很少了,但是毕竟还有。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遇到一个强盗,男孩巴花生就曾经遇到过一个如假包换的强盗。
这个强盗住在一座高高的山上,山的名字叫“菜谱山”,树林深深,很少有人上山,强盗也有许多年不曾下过山。这天,强盗哭了一阵,又笑了一阵,说再不下山,身上就没有一点儿强盗气味,变成一个老实巴交的山民还有什么意思和希望?于是他决定下山再当一回强盗。
强盗下山后先学会骑摩托车,然后到理发店剪掉长头发,理出先生们最流行的一个发型,还逛了逛服装店。他对时尚接受得挺快,相中了一件西服,却觉得有些严肃,便又挑了一条带粉红圆点的领带。强盗照照镜子,真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帅哥,哪像凶恶狡猾的强盗?他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打了一个响指,跨上摩托车朝着那个早已踩好点的地方飞去。
院门竟然敞开着,仿佛在欢迎这个脚穿绅士皮鞋的强盗。不用偷窥,也不用撬锁,太棒了!强盗跳下摩托车,连想也没想,便直挺挺地闯进去,再东瞅瞅西望望,院子里除一个男孩外,别无他人。真乃天助我也!
“小兔子乖乖,你在家里干什么呀?”这是强盗说的第一句话。
“大灰狼先生,我在家里帮爸爸妈妈浇花。”这个男孩正是巴花生,这种扮演童话角色的对话使他很开心。
“帮爸爸妈妈浇花?是咧,这意味着你的爸爸妈妈真正不在家。”强盗狡猾地说。
巴花生骨碌骨碌地转着眼睛,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妙,面前的这个男人变得越来越古怪,必须先下手了解他的事情:“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灰狼啊!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叫小兔子乖乖,”强盗甩玩着带粉红圆点的领带,哈哈笑着说,“你们家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这些花花草草更谈不上名贵……”
“大灰狼先生,你错了!放在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值钱,最值钱的是我!”巴花生生气地说。
强盗吓了一跳,捂着嘴巴尖利地笑起来,还假惺惺地流着眼泪,说:“小兔子乖乖,你说的话实在妙极了!在地球上,在‘菜谱山下,最值钱的确实是你们这种考得了试、浇得了花的孩子。但是,我早已过了对孩子感兴趣的年龄,呜呜呜……”
“我们还拔得了刺,”巴花生一边给一盆仙人掌浇水,一边说。
“对对对,你们还拔得了刺。”强盗尴尬而轻快地眨巴着眼睛,“小兔子乖乖,仙人掌不需要喝这么多水,你浇得太透了!”
巴花生既不说话,也没有停止浇水。他对面前的男人不再感兴趣,暗暗地较着劲,希望他赶快走开。
强盗一把夺过巴花生手里的浇花壶,结结巴巴地吼叫着:“你、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你十年才会遇一次的大、大强盗!今天我不、不抢浇花壶,偏偏要抢仙、仙人掌!你却浇、浇这么多水,花盆不嫌重,我、我嫌重!”
巴花生的脸吓得煞白,对话中的大灰狼怎么会一眨眼就变成面前的大强盗?这种恐怖的事情他的确是十年一遇。他暗暗要求自己镇定下来,等脑袋不再嗡嗡嗡地乱响时,他飞快地想:“一个真正的大强盗,不进屋搜翻东西,偏偏要抢一盆普普通通的仙人掌,还这么多刺,为什么?狐狸再狡猾,也会在猎人面前露出尾巴,那么让我试试大强盗。”
巴花生扬起笑脸,故意讨好强盗:“你是大灰狼也好,大强盗也好,这些仙人掌我全部送给你,浇花壶也送给你,请在山上多多地种花吧。”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拔浇透水的仙人掌。
强盗慌忙拦住巴花生,笑眯眯地说:“小兔子乖乖,你这么慷慨,就再让我抢走这个花盆——仙人掌长的刺太多,再傻的强盗也不会只抢仙人掌,但浇花壶免了!我二十年一下山,你十年一遇大强盗,今天我和你都十分荣幸、万分高兴!我破天荒不白抢东西,连盆带花抢走你家这件大宝贝,我则留下这条漂亮可爱的领带。它可是名牌领带哦,你不喜欢,你的爸爸一定喜欢……别不好意思要礼物,强盗的礼物也是礼物,就这么说定了。”
“你说连盆带花——是……是大宝贝?”巴花生只好收下强盗的领带,却机灵地问。
“不不不,你不是说放在家里的东西都值钱吗?但这确实是一盆普普通通的仙人掌。”
“你为什么要抢一盆普普通通的仙人掌?普普通通的,最后还是不值钱。”
“这个、这个……”强盗又一次结巴起来,“既然你这么不、不乖,我就实、实话告诉你,花不值钱,盆值、值钱,能卖二、二十万块哦,我以前抢、抢过。”
巴花生愣住了,脸红红的。在价值二十万块的花盆里种仙人掌,可真够丢人!这难道是一件祖传的古董?有大强盗作证,这一定是真的。难怪这个仙人掌花盆越看越觉得雍容大气,用瓷那么白,画着的青色花鸟又那么精致、逼真。自己丢人,爸爸也丢人哪,怎么连强盗的眼光也比不上?没有人告诉爸爸,爸爸自然也不会告诉我,学无止境,以后好好钻研就是。然而面前的大强盗怎么办?一个连一根仙人掌刺都未曾拔过的孩子,怎么能够在凶恶狡猾的强盗面前守护住价值二十万块的青花瓷花盆呢?
既然最后一层纸已经戳破,强盗更不会含蓄、客气。他解开西服的扣子,松松皮鞋的带子,跺跺脚,还快快活活地打了一个响指,说:“小兔子乖乖,你家安静得实在吓人,竟然没有第二个人来瞻仰这么帅气的大强盗,也许还是‘菜谱山的最后一个大强盗。但我也不愿看到你爸爸系上这条领带时的样子,他一定远没有我帅。那么,赶快拔出仙人掌,再把花盆洗一洗,好让我马上抢走这件大宝贝。”
巴花生痛苦地清洗着青花瓷花盆,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说话。他想在花盆上写下“我是强盗”四个字,却一直没有机会。那个可恶的强盗看似在优哉游哉地给其它花木浇水,实际上毫不放松,一边倾听着院外的动静,一边不时地拿眼睛去瞟巴花生。巴花生更不会闲着,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当看到停在院外的摩托车时,便有了再试一次的念头。
“大强盗先生,我洗好了花盆,你高高兴兴地抢走吧,”“抢”这个字一直让强盗很兴奋,巴花生没有扫强盗的兴。他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院外的摩托车说:“大强盗先生,你是骑摩托车过来抢花盆的吗?”
强盗放下浇花壶,骄傲地回答:“当然!这辆摩托车也是我抢到手的,专为你家这个价值二十万块的花盆,别人抽一根烟的工夫,我学着学着就能够飙车了。小兔子乖乖,谁让这些好玩又值钱的宝贝都跟大强盗有缘呢!”
巴花生又叹息着说,显得比刚才更加疲惫:“大强盗先生,我不能帮助你,你自己抱着花盆,赶快抢走大宝贝吧,这个时间我的爸爸真的要回来了。可是你怎么骑摩托车?弄不好,你会碰坏花盆,我想你应该头戴着花盆骑摩托车,你就更像戴着头盔、凯旋归去的摩托勇士!”
“小兔子乖乖,你真鬼精灵,我又对你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感兴趣了,”强盗毫不犹豫地戴上花盆,大摇大摆地边走边唱,“顶着头盔啊,我凯旋归去!骏马换摩托啊,西装又革履!领带换古董啊,再去挑一条领带嘛,我是优雅有礼、气质浪漫的新新强盗!呀呼嗨嗨——大强盗!”
看着头戴古董花盆的强盗骑上摩托,呼啸而去,巴花生涌出眼泪,奔回房屋内,立刻给爸爸打电话。
那个强盗呢,随着一路颠簸,青花瓷花盆竟然越套越深,越深也就越紧,还越来越影响他的视线。强盗的大脑袋被箍了个结结实实,别说伸不进去一根小拇指,连一根又直又细的树枝也很难插进去。强盗停下摩托车,慢慢地试探着滑到地面上,因为他已经跟蒙眼人差不多了,既看不到自己的小拇指,也不知道哪根树枝可以折下来,用来撬一撬古董花盆,好让脑袋疼得不那么难受,也好让自己大口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最后,折腾得浑身冒汗,崭新的西服掉了一个扣子,黑亮的皮鞋弄得又脏又皱,强盗还是想不出任何一个好办法。这样倒霉,这样糟糕,这样屈辱,真后悔送给小男孩那条好用的领带,否则扎紧领带,用力一勒,窒息那么十分钟八分钟,就可以暂时忘掉其中的恼怒和痛苦。
正在强盗大喊大叫、哭哭笑笑的时候,两名警察开车带着巴花生和他的爸爸追了过来。
“你就是抢古董花盆的大强盗吧?”警察好笑地问。
“是,我就是倒霉、糟糕、不幸的大强盗,”强盗被搀扶起来,转动着古怪滑稽得要命的大脑袋,破涕为笑说,“我抢古董花盆不假,我不忍心打破宝贝花盆也是真。请考虑到这一点,从轻惩罚我吧!”
一个警察笑而不语,另一个警察说:“假的是你这个孙悟空,真的是菩萨教给唐僧的紧箍咒,紧箍咒对真假孙悟空都管用。眼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就想着以后,难道你要永远戴着值钱却要命的古董花盆?”
“不不不,我眼前的、头上的是同一个问题,都很关键,也真敢要我的命!小兔子乖乖来了,你的爸爸也来了吗?那条领带还不错吧?小兔子乖乖,大灰狼现在请求你,你那么聪明,赶快想一个好办法,让你们的仙人掌花盆完整无缺,也让我的脑袋完整无缺。恐怕我是最后一次当大强盗了,以后再也上不了‘菜谱山,也不用上是不是?西装、皮鞋和领带,我穿着系着也真帅气优雅是不是?”强盗流着眼泪说,可惜巴花生们只有取下花盆才能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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