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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音乐的故事

2016-05-14

小演奏家 2016年8期
关键词:笛子乐器音乐

“小白菜,地里黄,三岁两岁没了娘。”母亲是个苦出身,没有受过教育,她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嗓音也不吸引人。但母亲心里的感受强烈地感动着我们,那歌中的故事早已深深地留在我们的心底,正是母亲的歌启蒙了我音乐的心智。

我祖上是爱新觉罗氏,光宗耀祖的人一代又一代,可到了祖父这辈却已成为落败地主,也因为这个破败,土改时我家成分定为贫下中农,以至于之后的几十年许多族人都借了这个破败的光成为贫下中农的一员。这个家族几代以来不说是书香门第,但识文断字者却比比皆是,不过说到音乐、艺术,却找不到一个通晓音律的先人。我的音乐艺术熏陶虽然找不到家族的血缘痕迹,但和我那个贫困却和谐的家庭有着不解之缘。

那时候,物质和文化生活都贫瘠得很,一个小喇叭已是奢侈品,每每里面传出优美的歌声,那对我则是像有魔力一样的吸引。爸爸虽然没有受过音乐熏陶,但他的乐感很好,而且唱歌的时候很动情。妈妈的乐感就谈不上了,跑调跑得离谱,但她从不怯场,还有很强的表现欲。也许因为继承了父母的遗传基因,我的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有些音乐素质,但因家境困苦,无法得到较好的艺术启蒙和专业训练,所以也只能停留在唱一唱、跳一跳的水准。记得那时晚饭后,一家人常常会围坐在一起唱起歌来,合唱、对唱、表演唱,有时还自编自演活报剧。那时流行一首革命歌曲《歌唱二小放牛郎》,于是晚上,窗帘成了幕布,电灯用红布遮起来变成舞台灯光,哥哥是旁白音的朗诵者,姐姐作为乡亲托着演王二小的最小的弟弟,大弟弟演日本兵,而那个带着日本军官帽子、挎着洋刀的日本军官自然是我来扮演。每每唱到“春风吹遍每个山庄,把这个动人的事迹传扬,每个老乡都含着眼泪,歌唱二小放牛郎”时,大家的眼睛都湿湿的。有时,邻居们被歌声吸引过来,参与到我们的歌声里,在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我们就是这样用歌声充实我们的精神。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每每家里有些喜事,最后自然会变成大家围坐在一起的家庭文艺晚会。

对于音乐,我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的是,孩童时期我就迷恋乐器,可在那个连生存都有困难的时光里,哪有条件去拥有哪怕是最便宜的乐器呢?

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在邻居扔掉的废纸堆里找到一本叫《怎样吹笛子的》小册子,上面的一句话令我至今都不能忘记:“千日管子百日笙,笛子只要一五更。”意思是说笛子学得快。于是,我梦寐以求地想得到一支笛子,那时最便宜的笛子只要几毛钱,可就这几毛钱是我们家半月的菜钱,我又怎能有奢望呢?

如果说我小时候是个捡破烂的,你一定不信,可那时的我没事的时候就在离我家不远处的垃圾堆里。那个垃圾堆对我来讲是个金山,是个梦想成真的世界,是个“小吃部”……那天我在那垃圾堆里翻啊翻啊,一段铜电线、一块铝板……忽然一个东西映入我的眼帘,我扑上去,天哪,那是一支笛子!我就像怕被人抢去似的把宝贝揣进怀里,蹦蹦跳跳回家了。我用清水把笛子清洗干净,又用丝线将裂缝处缠好,用肥皂将裂缝处密封好,用胶布粘住,用薄纸当笛膜……我把嘴怯生生地凑到那排神秘的小孔上,“呜——”竟真的发出了叫人着迷的声音。我的家住在日式的小洋灰楼里,门前有用榆树围成的花园,不远处是一些榆树、槐树和杨树,花园中栽着一些丁香,春天到处弥漫着丁香的芬芳,二层的洋楼砌着台阶,每天我都会坐在那个台阶上吹笛子。说来不是自我标榜,我还有点无师自通,很快就能断断续续吹出歌来了。

“瞎吹什么,还让人睡觉不!”这个人被大家称为“疯狗”科长,原本是爸爸管辖科室里的一个干事,“反右”期间借助自己的家庭背景,疯狂整人,见人就咬被他整过的人不在少数,父亲就是因为他的“揭发”被撤了职,打成了右派。

“还我笛子。”我几近哀求地说。他一个巴掌打过来,我两眼直冒金星。“还我笛子!”不知什么力量在驱使我,我的声音又高了些。“心挺高啊,一个右派崽子还想成音乐家啊,我看你这辈子是做不成这梦了,下辈子吧。”那人满脸轻蔑的笑。

笛子被重重摔在地上,一双大脚踏了上来,就像踏在我的心上,一切都完了!仿佛天已塌陷下来,我颓然地坐到地上,看着那堆破竹片发愣,很久才号啕大哭起来。猛然间我看见父亲像一头发疯的狮子似的冲过去,抓住了“疯狗”的衣领,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看到“疯狗”哀号的样子,我第一次感到一向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父亲原来是这样的强大!

晚上掌灯时分,几个陌生人来到家里把父亲铐走了。我没哭,因为父亲坚定地对我们说:“不许哭!”

父亲就这样因为我的那个笛子被铐走了,我清楚地记得快走到门口时,父亲回身用命令的口吻对母亲说:“给小五买一支笛子!”

母亲托着病痛的身体又开始奔波了,我们拾煤渣、卖冰棒、擦皮鞋、捡破烂、做小工……

一天,妈妈对我说:“好好洗把脸,我带你上街”。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母亲带着我来到抚顺百货大楼的乐器专柜,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各种乐器,我都惊呆了。一架黑黝黝的钢琴摆在那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钢琴,而此时它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

“大妹子,这孩子挺机灵的,将来一定有出息,好好培养吧。想给孩子买件什么乐器?”售货员对妈妈说。没等妈妈回答,阿姨却转过来问我:“孩子你想要什么?”“我要买它。”我指了指那架钢琴不假思索地说。我哪里知道那架钢琴在那里不知道摆了多少年,满城的人也没有有几个人买得起。

阿姨和妈妈都无奈地摇摇头。后来在那个阿姨帮忙挑选下,母亲花了五角八分钱为我买了一支F调的笛子,那一天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晚上月光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兄弟姐妹们轮流把玩这支笛子。经过一个月劳动改造回来的父亲更加沉默了,他浓浓的落腮胡子很久没刮,看着母亲和孩子们团聚,父亲忧郁的目光中透着坚定。

母亲若无其事地说:“让小五来段笛子独奏。”在母亲的眼里,我俨然就是一个大音乐家。我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妈妈在那边轻轻哼着那凄婉的民歌:“小白菜,地里黄,三岁两岁没了娘……”

后来,母亲想办法送我进了少年宫学拉大提琴,接着我参加了中学的校文艺队,然后我被选拔到二轻局文艺宣传队,再后来又进了煤矿文工团成了少年大提琴手。当时十几岁的我很矮,还没有大提琴高,每次上台都是工作人员帮我把琴送到台中间,所以每每都引起一阵议论声和欢笑声。记得那年西哈努克亲王来抚顺,我的大提琴独奏也成为哈努克亲王演出的节目之一,当时跟提出一个意外的请求,就是一定要请我母亲来看。于是母亲真的得到了一张招待票,那天她默默地坐在最后一排。虽然在当时那已经是特殊照顾了,可我内心总觉得对不住母亲,我暗想,如果有条件我一定把母亲请到前排来。记得我演奏的曲目时是《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主题曲,随着乐队模拟风雨的快板,我的手指在跳动,乐音在流淌,可我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想那位亲王,我满脑子都是在北风呼啸中母亲带着我们艰难跋涉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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