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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而犹顽真无忌,音乐人生多挑战

2016-05-14

小演奏家 2016年8期
关键词:交响曲创作音乐

有人说,朱老的作品很大程度地反映时代面貌,有质朴的片段、火红的热情、新潮的实验,折射出重大事件在一位文人深层的意识。他在作品中最关心的是人——关怀人类的命运,弘扬人性的纯真。

2015年夏,继五十三年前首演后,朱践耳交响曲——大合唱《英雄的诗篇》再次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响起,由上海交响乐团名誉音乐总监、著名指挥家陈燮阳执棒,上海交响乐团与上海歌剧院合唱团联合演出的朱践耳作品专场音乐会拉开帷幕。

音乐会上演前,朱践耳迎来了他的两部新著《朱践耳创作回忆录》和《朱践耳作品集》的首发。

很多年来,在国内舞台鲜见老一代作曲家作品专场音乐会的时下,朱老的作品音乐会所包含的份量与意义,不仅是这位已九十四岁高龄的著名作曲家对自己音乐成就的又一次隆重献礼,也是国家、社会与业界内外对这位德高望重音乐家的又一次颂扬和肯定。

在国内老一代作曲家中,朱践耳一向以不落于年轻一代、充满不懈创新进取精神而著称,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留学苏联时写下第一首管弦乐作品《节日序曲》、六十年代优美传情的《唱支山歌给党听》、八十年代深刻厚重的《第一交响曲》, 到九十年代一把大提琴拉出的《第八交响乐曲》……朱老不因功名而固步自封,创作语言与创作技法随时代而跳跃发展,一部部新曲气息鲜活、个性突出、充满新意。

如今,尽管朱老已至耄耋之年,但依然继续着充满自我挑战的音乐人生,他为自己写下四句自勉诗:

“老而犹顽,顽似一童。童心率真,真无忌惮。”

走近朱践耳

朱践耳在上海的家屋子不大,却简朴而温馨。九十四岁高寿的朱老年高德劭、面容清癯,静静地倚在沙发边上,从容而谦和。他总是笑呵呵的,还让老伴不时给客人递上几颗有名的“大白兔”奶糖。

当我们的耳畔再次响起朱老创作过那么多的恢弘之音,总是忍不住想象并为之深深叹服:这看似清瘦的身躯,竟能迸发出烈焰般的灼灼激情与能量!

朱践耳原名荣实,字朴臣,1922年生人,祖籍安徽省泾县。他的童年从家道中落开始,三岁丧父,幼年随母亲移居上海,十三岁丧母,与家中兄妹靠微薄遗产相依为命。朱荣实从小身子羸弱,初中即患气管炎,高中时甚至严重到吐血,在休学半年之后才顺利毕业,到十八岁仍然疾病缠身,他不得不在家休养五年之久。在这段郁闷期里,朱荣实向朋友借来了一台小小的收音机。

那时候的上海正处于日寇占领的“孤岛时期”,英美电台遭到停播,但是依然保留着德国、意大利、法国和苏联的广播电台。这台小小的收音机简直就是朱践耳的“音乐魔盒”,里面网罗了从古典派、浪漫派、印象派、民族乐派直到现代的斯特拉文斯基、普罗科菲耶夫等大师之作。

他从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得到鼓舞,为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感到惊叹;从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发现新奇;为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火鸟》而沉醉……每到周日,电台还会播出整套的西洋歌剧、芭蕾舞剧等等。这一切美妙的声响都让这个病榻上的年轻人心生欢喜,他不由遐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要写出动人心扉的交响曲。

尽管早年命途多舛,老天终究为他打开了一扇音乐之窗。从窗户透射进来的,不止是缓解病痛的精神药剂,更是氤氲梦想的万丈光芒。直到今日,他依然很感怀那段痛苦又甜蜜的病榻时光。

践耳之路

从少年时代开始,体弱而志坚的朱荣实就十分喜爱聂耳的救亡歌曲和艺术歌曲,并将聂耳奉为偶像。另一方面,他一直对家里给起的名“荣实”和字“朴臣”中充满封建意味感到不满。

1943年,朱荣实决意改名“践耳”:其中的“践”字,含义有二:一是决心步聂耳之后尘,走革命音乐之路;二是想实现聂耳未能完成的志愿——去苏联留学,写交响乐。

1945年是朱践耳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日军投降之际,朱践耳参军,但因体质太差被前线部队拒绝了,最终在朋友的帮助下得以留在苏中军区文工团。当时的文工团有一架德国出品的手风琴,除了他无人会奏。这把手风琴就成了朱践耳手中最有力的“枪杆”——为战士们的文艺活动做伴奏。在后来的解放战争中,军队缴获了一批铜管乐器战利品,由此成立了一支军乐队,由朱践耳担任队长兼指挥。就这样,作为一名文艺战士,他在革命熔炉中开始了自己的艺术生涯。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样条件艰苦、热火朝天的战地生活里,本来体弱多病的朱践耳不仅没有倒下,竟然逐渐强壮康健起来,而且活力充沛,他说:“是革命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啊!”

这段时间,朱践耳写了大量讴歌革命的音乐作品,其中歌曲《打得好》和民族器乐合奏曲《翻身的日子》广为流传,成为了他的代表作。朱践耳开始有了一点小名气,但他深知自己并非天才型作曲家,仅靠自学与实践,很快将面临音乐生涯的瓶颈。他渴盼有高人能为自己指点迷津,更希望能像聂耳那样出国求学。

异乡有悟

十六岁那年,朱践耳经友人介绍,向当时正就读于上海国立音专的高年级学生钱仁康学习和声,但是学得很是吃力,他回忆道:“两个月后,我实在学不下去了,只得自动辍学。”因此,他未能如愿考上上海国立音专的作曲专业,但他依然不肯放弃对艺术的热爱和追求,又开始了潜心自学。

功夫不负有心人,1954年,机遇终于降临,国家拟选派第三批优秀音乐人才赴前苏联留学,经全国推荐、考核和严格政审,朱践耳脱颖而出。1955年夏,刚过而立之年的朱践耳跨进了向往已久的莫斯科音乐学院,他主动申请要求从读研究生降格为读本科。

“那时我已三十三岁了,又是个‘土八路,从未上过专业院校,怎能当研究生呢?我就给文化部打报告,请求改为大学生,终获批准, 这才能够踏踏实实学了五年的作曲专业。”

1955至1960年匆匆五年的留学时光,朱践耳在浩如烟海的音乐典籍中专心致志、磨砺技巧、广泛涉猎、拓宽视野,创作了大量各种体裁的作品,最后将追求目标锁定在音乐艺术的尖端领域。

大一时,朱践耳就写了六首钢琴小品,其中两首被收录进苏联出版的《中国钢琴曲集》;大二大三期间,他开始写钢琴曲、弦乐合奏,包括舞曲、夜曲、回旋曲等等,在作品中赋予自己的个性;到了大四,朱践耳写下第一首管弦乐作品《节日序曲》,作为向祖国国庆十周年的献礼,并由此一鸣惊人。这部在校习作不仅被苏联国家广播电台选中并收购,同年还由苏联国家大剧院交响乐团录音,作为永久性库藏曲目,并且广受国际乐坛青睐,传播到德国、日本、挪威和香港的各大乐团。而朱践耳的毕业作品则选用了《长征》等五首毛泽东诗词配乐写歌,组成了五个乐章的交响大合唱——《英雄的诗篇》。

红色记忆

1960年,朱践耳踌躇满志、学成归国,在上海实验歌剧院任作曲,1975年调入上海交响乐团从事作曲,1985年被选为中国音乐家协会第四届常务理事。

回国后不久,全国掀起了学雷锋热潮,朱践耳根据《雷锋日记》里的一阕短诗,仅用半个小时谱成了《雷锋之歌》,后经编辑定名为《唱支山歌给党听》。这首层次丰富、情真意切的曲子,经由才旦卓玛的广播演唱,在中华大地引起激烈反响,至今仍常常在许多晚会中传唱。

有人说:“朱老的作品,很大程度地反映时代面貌,有质朴的片段、火红的热情、新潮的实验,折射出重大事件在一位文人深层的意识。”

而后,朱践耳也无可避免地经历了革命浪头的冲击,在政治潮水中沉浮。他全身心投入革命群众的创作中,暂且搁置了交响乐的梦想。直到 “四人帮”被粉碎,两个“凡是”的禁锢被冲破,改革开放的新纪元开启之时,朱践耳重新开始了艺术生涯中最为关键的新求索——找回自我 。

用朱践耳自己的话说:“作曲家还是一个具有良知的人文主义者,他不能是把自己关闭在象牙塔中、与世隔绝的人,而是生活在平常人中间的一个平常人,有着平常人所共有的喜怒哀乐。他最关心的是人——关怀人类的命运,弘扬人性的纯真。”

花甲交响

有记者曾问道:“你过去写群众歌曲, 近年来转写交响乐, 而且在风格、技法上前后截然不同, 你是怎样转变的,又为什么转变?”

朱践耳答:“生活,是生活启示了我,也是生活这样要求我的。

我希望自己的交响曲能够像是——

一把解剖刀,使隐秘的毒瘤显形;

一枚警铃,将昏睡的人们唤醒;

一缕烛光,照透黑夜里崎岖的山道;

一只小鸟,为即将升起的朝阳报晓。”

作为一名异常勤奋的作曲家,历经不同时代,朱老的音乐始终立足于传统,并借鉴西方技法,在现代的艺术语境中创造性地运用新的音乐语言,赋予传统民族文化新的思想内涵。他将自己的创作定位为“兼容并蓄,立足超越”,具体表现为“合一”,其中包括音乐思维上的虚实合一、情理合一、神形合一;写作技法上的传统与现代合一、有调性与无调性合一、民族性与国际性合一;美学观念上的自律论与他律论合一、主体与客体合一、超前性与可接受性合一。他所创作的音乐作品具有深刻的思想深度和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主要作品包括交响曲十部及其他体裁的交响乐作品十余部。

朱老说:“音乐创作从古典时期的共性写作到近现代的个性写作的演变是一种进步的趋势、必然的趋势,几乎每一位作曲家都在艺术探索和艺术追求中,力求别出心裁、另辟蹊径,为自己寻找一个与众不同的定位。”

因此,即便过了花甲之年,朱践耳创作观念依然新潮。他主动申请走进上海音乐学院的课堂,每天骑着单车风风雨雨来往于歌剧院与上音,和年轻的学子们坐在一起,聆听桑桐、杨立青、陈铭志等名师指点,吸取现代派的功夫,为日后多部交响作品的创作打下深厚的基础。

1982年,朱践耳在亲历了苗族、侗族的原生态民间生活风情后,兴奋地创作了交响组曲《黔岭素描》。若说《黔岭素描》着重于写意,《纳西一奇》则着重于诗情,并全面系统地运用了多调性技法。

1986年,朱践耳酝酿十年之久的《第一交响曲》问世,那年他已经六十四岁。这部《第一交响曲》花费了十年时间完成,书写了作者对文革的反思。与大多老一辈作曲家不同的是,朱践耳在当时自己这部作品中,已经使用了许多现代的作曲技法。

“我到云南、贵州去采风,发现民间音乐非常丰富,过去以为民歌就是简简单单的单旋律,令我惊叹的是,村民们自发地汇到一起唱,唱出的竟然是多调性的、复杂的、复调性的音乐,这不就是现代派音乐吗?后来我就运用到我的创作中去了,所以说,我的创作是来源于生活。”朱老回忆道。

继十年磨一剑之后,朱践耳加紧了创作速度,像踩了油门一样,以每年一部的速度,在五年内接连写了五部大交响曲。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仅在1994年前后一年,他一口气写出了第六、第七、第八交响曲和一部小交响曲;1997年,受美国哈佛大学弗洛姆音乐基金会委约,朱践耳以唐朝柳宗元的名诗《江雪》为灵感,又完成了《第十交响曲》的创作。

朱老创作了大量上乘之作,诸多作品屡获国内外重大奖项,其中《交响幻想曲》和《第二交响曲》先后在1951年和1994年两次全国交响乐作品评奖中获一等奖; 《第四交响曲》获1990年瑞士“玛丽·何赛皇后”国际作曲比赛大奖;1992年,《第一交响曲》获中国唱片公司“特别创作奖”; 1997年《第六交响曲》获宝钢高雅艺术奖;交响诗《百年沧桑》获1997年香港回归音乐作品征集唯一金奖和第四届上海市文学艺术个人“优秀成果奖”。1991年,朱践耳荣膺上海市首届文学艺术“杰出贡献奖”;1994年,年逾古稀的朱老受邀前往纽约朱利亚音乐学院等高等学府作学术演讲,畅谈中西音乐文化的交融;2001年,朱践耳的名字被列入了业界权威的《新格罗夫音乐大辞典》;2002年5月,朱践耳出版了我国首部个人交响作品集《朱践耳交响曲集》;2003年,上海交响乐团在美国十一座城市巡回演出朱践耳创作的《第十交响曲(江雪)》,同时期,朱践耳获得中国音乐家的最高荣誉——中国音乐“金钟奖”的终生荣誉勋章。

朱老对此感慨道:“我觉得我特别幸运,相比其他人的作品最后被压箱底,我写了十部交响乐,十部都已经演奏并且出版,所以我特别感激上海交响乐团能演奏我的作品。”

“十全十美的事物是不存在的,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己心。”这是一生成就斐然的朱老写在自己刚刚出版的《朱践耳创作回忆录》第一页卷首语中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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