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犹绕美人腰

艾云

想了好半天题目，终归是借用并改写了宋代大词人黄庭坚那“风流犹拍古人肩”的句子用在这里了。

细心的读者一定知道，我所写“美人腰”肯定说的是广州电视塔。这塔自动工到2009年9月建成，围绕对她的命名可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网络还有报纸，都已经公开征集命名。这几乎是一次争议最多、持续最久的广大市民参与的活动。政府也非常开明，把似乎已成定论的“海心塔”名称也再次缓下，因为广州市民有不同的意见，希望再集思广益，为这个大家喜爱的、心疼的、带着自己骄傲与梦想的建筑，取个更熨帖、更动情的名字。由此也让人欣喜地看到，广州市民对这座城市是如此的热爱，小到她的一草一木，大到地标性建筑，他们在争取并逐渐获得发言权、仲裁权。如果这样一座城市的公民意识和文明程度才可窥一斑。

就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外地的亲朋好友来了，会拉上他们，兴冲冲地说，走，看看我们的“小蛮腰”去。几乎是自发性的，叫着顺溜，约定俗成似的，就这么叫开了。这名字俗吗？不会的，这样叫起来，又家常、又情切、又曼妙，多好听啊！再则说，喧嚣紊乱的都市，实在需要一个让人寄寓梦幻和遐想的地方，那么，在珠江之南畔，有这么一个娉娉婷婷、腰肢款摆、婀娜淑静的美人伫立，便有了一种恬静雅驯的感觉，也不由得让人发思古之幽情。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陶醉的事啊！

命名是发现，也是故事与传奇的肇始。

于是现在我的思路只能执拗地在“小蛮腰”身上打转了。

无疑，美丽的珠江是“小蛮腰”的活动场景与栖息之地。白天，她浣纱于水湄，看着那东西走向的宽阔水面。晴朗的天气，水色潋滟，悠悠行驰的船舸，划开平静的波纹，江岸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南方的佳木，间或缀放着紫荆花和玉兰花，不时吹送来一阵阵清香。在有风的天气，江面陡地卷起，迸溅着白色的浪花。“小蛮腰”这个美人，在无风和有风的日子，她的娇嗔、喜悦、叹息和忧愁，都用顾盼连连，扭转腰身来表示，那外形真是仪态万千。

夜晚降临，珠江的波涛不那么冲荡了。它停歇着，蓝黯色的水面闪烁着碎银般的光，那是两边矗立着的高楼大厦的窗口灯光的辉映。两岸的栏杆上华灯初放，像一排排一朵朵的白莲花。珠江夜游的华舫芳舸，载着观赏珠江夜景的人们。“小蛮腰”在迷离的夜色里，更添娇妍。她不时变换出五彩缤纷的光泽，时而火红、时而玄紫、时而金橙、时而靛蓝、时而葱绿、时而茸黄，给人带来视觉的冲击，也带来视觉的享受。这只能用妩媚多姿、如诗如梦来形容了。忽觉梦随万里，曲阑干外人如水，水殿风来暗满香。

如果是月明星高之夜，那月是在庭花横波里。梦回依约，疏帘高卷。

如果是无月有雨之夜，是翠嶂裹着罗衫，小蛮针线，偏爱珠江夜时雨。

或者，夜漏更深了。当庭户无声寂寂，唯有一抹明月照窥，美人画屏深浅漫留，香袖遮匝，何曾玉波澹淡，无语。

天渐渐露出曙色了。先是东天呈青白，又呈桃红，然后，美人从欹枕钗横鬓乱中起身，起身推素手，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真该细细打量这四匝的景致！河对岸的珠江新城，聚集着现代化广厦万千，除此之外，那里还建造有紫红色块垒状结构的省博物馆，还有大歌剧院和小歌剧院。歌剧院造型颖异，是两块大小不一的海礁石结构，就仿佛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带着大海湿漉漉气息的石礁卧躺那里。

再扭转身来，那里隐约可见赤岗塔。在周边到处是直入云天的高大建筑比衬下，这座朴质的古塔显得是那样的低调和缄默。但在傍晚，在一抹夕阳的柔柔之光中，它又是那样的充满悟性与禅意，这应该是对小蛮腰在另一种意义上的庇护吧。

如果再往西边打量，可以看到两水分流中，独独漩出了一个二沙岛。岛上安谧静雅，宜于修为，它已成为都市人理想中的居所。还有更多的妙想迁得之境，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以上我所描摹的都是“小蛮腰”的虚事。而越是虚的，就越是昂贵的。

当然，接下来我将用最简短的语言说说她的实用功能。

“小蛮腰”首先是占尽地利：她处在广州新城市中轴线和珠江景观轴线的交汇处。这使得羊城处处美景，都与她相默契、相匹配、相呼应。

说“小蛮腰”占据了天时，2010年11月12日，在羊城的金色秋天，第16届亚运会在广州举行。“小蛮腰”发挥了她应有的实际功能。

这人和就不用说了，那么多人关心她，热爱她，足以说明一切。

说地利、天时、人和，好像还是些虚词，还得往实处说一说。

这柔肠百结铃兰芬芳的奇女子，她有600米的身高，已成为世界第一高塔，并选入中国世界纪录协会世界最高塔。她是观光塔，同时是发射塔，用以发射电视、广播和微波信号。在她的层层标高中，分别设有广州历史文化民俗展览馆、礼仪庆典大厅、多功能展示厅、4D影院、高科技游戏厅、空中花园和空中云梯以及双层旋转餐厅，还有450米标高层全球最高的塔顶观景平台。

白天，我穿过原址为新中国造船厂的施工工地走近前去，对这座电视塔进行了一番逡巡。她纤纤细腰，扭麻花一般，通体用筒钢立柱、斜撑和圆环交织出肌理美。先是浅灰色立柱斜撑着，然后有中灰色圆环，最里边是深灰色的核心筒。色彩由浅入深，色系匀称。正中午，塔身挺拔耸立，给人以剔透玲珑、晶莹熠熠的美感享受。听说这塔是由一对荷兰夫妇设计，在众多应聘方案中，因其新异脱颖而出。在广州的几大公共设施中，如省博物馆、大歌剧院，都在设计理念上向世界招标，而不是匆匆上马，这让人深感欣慰。如此这样，这个城市才能一天天增加的是灵毓迷人的艺术品，而不是令人憋气的建筑垃圾。

关于“小蛮腰”，我不知道我的口笨舌拙摹状出她应有的美没有；或者，引出宋代词人张先的一首词作为对我文字的补充吧：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艾 云：河南开封人。广东省作家协会一级作家。曾经在河南省文联、广东旅游出版社、《作品》杂志社工作。长期从事思想随笔及散文写作。已出版《赴历史之约》《此岸到彼岸的泅渡》《逃出历史》《用身体思想》《玫瑰与石头》《寻找失踪者》等13部著作。曾获得女性文学奖、“在场主义散文”新锐奖、广东省鲁迅文学奖等。2009年、2010年、2011年连续三年在《钟山》杂志以“事物本身”为题开设专栏，其思想力度与语言美感深受读者好评。

责任编辑 张 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