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变成华尔街?
2016-05-14宋铁军
宋铁军
对硅谷文化,以及对硅谷权力的无限扩张已经引发巨大担忧。而对整个硅谷来说,把自己作为宇宙中心则是最可怕的。
今年6月出版的美国《新闻周刊》的封面文章是:《世人为何痛恨硅谷帝国?》,这篇长文的核心观点是:由于人工智能、3D打印、区块链等新一代技术都有可能主要由硅谷的企业开发,硅谷成了新时代的罗马,这个城邦统治着地球上很多地区,把自己的技术和精神注入所到之处,再把海量财富输送回来。硅谷喜欢“破坏性”的东西,而现在它正在破坏世界。看来硅谷显然将以牺牲全球其它地区为代价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所在,因此早晚也将受到来自政府和失意大众不断升级的攻击。
自硅谷兴起,这个创新之地既广受赞誉也饱尝争议和质疑,但是争议和质疑上升到痛恨,性质还是不一样。《新闻周刊》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新闻类刊物,长期与《时代》周刊齐名,被视为最有影响力的传统媒体。但今不如昔,2012年曾经停刊,一年多后复刊。
《新闻周刊》的这期文章实际是讲,硅谷变成了一个权力中心,它的创新和技术使它可以支配世界,文章举的几个例子包括:Facebook强化对社交媒体控制和审查,Salesforce公司 CEO贝尼奥夫利用权力推翻印第安纳州一部本来排斥同性恋社群的法律。
在一个狭小的区域聚集拥有最多的财富和最大的影响力,而且被人们担忧由此派生的权力难以制约,在美国只有两处地方:华尔街和硅谷。尽管它们分处大陆两端,文化甚至格格不入,但它们却越来越多地被拿来作比较。毕竟权力中心是他们的共同点。把《新闻周刊》的文章再延伸一下:当年痛恨华尔街的理由,能否用在硅谷?
我个人认为,硅谷受质疑理所当然,痛恨有点儿哗众取宠。但有个阶层例外,在硅谷和旧金山居住几十年的居民有理由痛恨外来的科技精英。高科技公司的不断涌入,抬高了硅谷周边的生活成本,而硅谷的扩张,使北部的旧金山成为美国生活成本最高的大城市。
我在旧金山出门时会带上一瓶矿泉水。在超市里99美分的矿泉水,在街头闹市要卖到4美元左右,而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纯果汁一杯15美元左右。米其林评选的旧金山平均40美元一位的物美价廉餐馆,在硅谷寥寥无几,因为那个地方不需要物美价廉。游客可以穷家富路,但当地人被迫承受高价之苦。更严重的是房价高企,旧金山的租售房价格均居美国大城市之首,硅谷周边房价更是变态。所以,由此引发的“阶级斗争”不可避免,居民拦谷歌班车、抢谷歌眼镜,逼得谷歌开游艇通勤。我也两次经历过旧金山地铁的罢工和罢工威胁,年薪7万的地铁工人要求加薪。据说,旧金山人平均年薪不到5万美元,而谷歌、Facebook和苹果工程师的年薪约12.5万美元。
从社会责任角度讲,公司企业必须造福社区,如果高科技公司的兴起,逼迫原住民因无法负担高昂生活成本而被被迫离开,势必对城市文化和生态造成破坏。因此,做公益做慈善是硅谷巨头必不可少的。
其实,对硅谷模式争议早在它兴起时就存在,正如旧金山兴起的嬉皮士和垮掉一代一样,车库创业的硅谷早期公司也绝对是惊世骇俗,硅谷的崛起改写了美国的商业规则。而2000年互联网泡沫的破裂,硅谷文化被彻底检讨和反思。但正所谓“大潮退去,能看到谁在裸泳。”当年的硅谷领袖英特尔、惠普,以及互联网领军企业雅虎都经受了考验。必须提到的是,当年最红火也最受争议的互联网公司,是不在硅谷而远在西雅图的亚马逊,它的创始人杰夫·贝索斯曾被选为《时代》周刊封面人物,泡沫破裂时成为质疑和嘲弄的对象。今天,亚马逊不仅是成功的电商,而且探索的领域延伸到太空。最近,杰夫·贝索斯取代沃伦·巴菲特成为全球第三大富豪。我觉得应当有“广义硅谷”这个概念,可以把微软、亚马逊等公司包括进来,毕竟同宗同源。
大浪淘沙,今天,硅谷的全球创新中心地位无可动摇,创新+风险投资的模式日臻完善。在国际知名媒体的各种排行榜上,除了以销售量为标准的财富500大,其余如最有价值公司、最受赞誉公司、最佳雇主等,硅谷巨头都名列前茅。当然,技术创新,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创新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变化,需要人们适应和消化,而质疑这种创新、担忧它的负面影响,也是顺理成章的。我可以开出一列书单:《分享经济的华丽骗局》、《网络至死》、《最愚蠢的一代》、《网民的狂欢》等等,看书名就能猜到硅谷受到的质疑。当然,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依赖谷歌搜索使人变傻、Facebook其实使人更孤独、苹果引发了“拜物质教”。
而超越这个表皮层面质疑的,是对硅谷文化,以及对硅谷无限权力的担忧。对科技英才来说,最危险的是狂妄自大;对商业新贵来说,贪婪无疑是难以抗拒的诱惑。而对整个硅谷来说,把自己作为宇宙中心则是最可怕的。
其实,相对于《新闻周刊》的担忧,一些硅谷人更清醒。硅谷创投教父彼得·蒂尔告诫:从业者要更谦卑一点。“互联网行业尽管有许多创新,但是我认为从业者要更谦卑一点,我们并没有解决世界上的所有问题,还有许多领域我们都面临挑战……我也希望其他领域取得进步。比如说医学,比如说治愈癌症的药物等等,比如说提高农业产量,比如说我们能够拿出更清洁、更安全、更廉价的能源等等。”
而早在10年前,另一位硅谷创投教父保罗·格雷厄姆就泼了一盆冷水让硅谷人清醒清醒:硅谷并不是什么“应许之地”,硅谷可以发生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湾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其周围的环境、生活在这里的人也都普普通通。有了程序员和提供资金的人就可以。
把硅谷和华尔街相比,并不是伪命题。不仅是拥有最多财富和最大影响力这些相同点,还有人们担心的贪婪和权力无边。回顾2008年金融危机,华尔街如过街老鼠,雷曼兄弟倒闭没有获得丝毫同情。对华尔街的监守自盗和大而不倒,普通民众的愤怒到达极点。人们痛恨华尔街,因为它贪婪,更因为它利用无边的资本权力制定规则,为所欲为。
华尔街的贪婪的银行家直言不讳:“贪婪是好的,贪婪是对的,贪婪是有用的,贪婪可以厘清一切,披荆斩棘直捣演化的精髓。贪婪就是一切形式之所在。对于生活要贪婪,对于爱情,对于知识……贪婪激发了人类向上的动力。”而且大言不惭:“我没有创造,但是我拥有。规则是我定的,朋友。”
由创新兴起的硅谷文化,与华尔街显然格格不入,但人们有理由担心,没有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一旦拥有权力会怎么样,更何况如今硅谷超级巨头拥有的财富和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华尔街。但《新闻周刊》作者也认为,硅谷“早晚”要面临挑战。也就是说,这一天还远没有到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天的硅谷还在成长期,更重要的是“硅谷价值”还没有被破坏,而且硅谷人在全力捍卫它。7月14日,硅谷100多位知名人士联名签署公开信,谴责美国共和党总统参选人特朗普。
公开信写道:“我们坚信这样一个兼容并包的国家,它创造机遇、鼓励创新、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特朗普对创新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他的观点与开放的思想交流、自由的人口流动和有效的外界合作相违背,而这些对我们的经济至关重要,正是这些给我们提供了创新和增长的基础。”
“我们想要一个候选人,他能拥抱这些造就美国技术产业的理想:言论自由、对新来者的开放性,机会均等,对研究和基础设施进行公共投资,以及对法治的尊重。我们对一个更加兼容并包的国家抱有一个乐观愿景,在这里美国的创新将继续催生机遇、繁荣和领导力。”
这封公开信总结的“硅谷价值”是:创新、包容、平等、自由交流。这些价值能保证硅谷长久保持全球创新中心的地位。捍卫这些价值,才能避免狂妄、贪婪。不受制约的权力应该被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