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抗战
2016-05-14王党生王侯党
王党生 王侯党
父亲王凤树,乳名王马保,1918年9月出生于山西离石县韩家山村(今属中阳县)。新中国成立后,定居离石区田家会村。父亲1937年4月参加革命,1938年2月入党,历任南梁抗日游击队队长,离东县(今吕梁市离石区)抗日游击大队三中队队长,晋绥八分区五支队五连连长,中阳县人民武装自卫军第二大队副队长兼三中队队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独四旅十三团三营副营长,旅部直属练兵营营长。后因战负伤残废(二等甲级)转到地方工作。在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中,父亲矢志不移、浴血奋战、不怕牺牲、出生入死,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一定的牺牲和贡献。
“剩下我一个人也要打鬼子”
父亲于1937年参加了牺盟会组织的培训班。1938年在本村地下党员王凤生(1936年入党,革命烈士)的指导下,着手组建了南梁(今属中阳县张子山乡、离石区红眼川乡一带)抗日游击队。1940年晋西事变后,按照党组织的安排,父亲于1941年底带领南梁抗日游击队转移到离东县(今属离石区信义阳坡小神头一带),南梁抗日游击队成了离东县抗日游击大队三中队,父亲任中队长。1942年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最残酷、最复杂的阶段。当时离东县委刚刚组建,工作基础相当薄弱,离东县又是晋绥军区和太行根据地的重要通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敌人下狠心要扼杀新生的离东抗日根据地,不断对根据地进行扫荡,使离东形势更为恶劣。据离东县1942年上半年工作总结记载,仅1941年12月24日至1942年1月16日,短短21天内,离东就有县政府文书王探牛、公安局特务员宋海通、政府科员戴万选等 21人叛变投敌。离东县的四支抗日武装力量,先是一中队长郭元喜带队携械叛变投敌,后是二中队长苗世、县委警卫连长李学彪叛变投敌,离东的抗日局面受到重大打击,只剩下父亲带领的三中队独撑局面。
据父亲生前回忆,郭元喜、苗世、李学彪叛变投敌后,离东的抗日武装力量严重削弱,形势十分严峻,非常紧张。内部人心不稳,不断有人在汉奸的诱惑下逃跑或叛变。外部日伪不断扫荡袭击,派遣汉奸特务到处暗杀抗日村干部。县委书记田秉刚吃饭、睡觉都和父亲的三中队在一起。
在离东县委的领导下,父亲不畏险境、不怕牺牲,拒绝敌人的金钱、封官诱惑,依靠南梁的老队员贺兰华、王克效、蔡世番等人牢牢掌控队伍,全力保卫县委。父亲在全体队员面前讲道:“就是剩下我一个人,也要抗日到底,至死不叛变、不投降。”1943年,晋绥军区为了扭转离东的抗日局面,派八分区五支队进驻离东,父亲带领的三中队整编为五支队五连,父亲任连长,一直在离东坚持战斗到抗日战争胜利。至今在离石大小东川、南梁红眼川、张子山一带,父亲打鬼子、杀汉奸、除叛徒的英雄事迹仍到处传颂。
王家山突围战
1943年春天,五支队在离东县组织了几次战斗,稳定了离东县的抗日局面。父亲计划利用这个时机,把以前“打埋伏”藏在中阳南梁后墕村的2000余发子弹取回来,补充自己的队伍。
一天,父亲和排长杨光荣带领一个排到后墕村取子弹。父亲从离东县到顽军的防区办事就多了几分小心,派侦察员石祥玉在前面侦察。翻过汾离公路,进入中阳县界后,就和石祥玉失去了联系。父亲感觉不对,命令部队快速赶到后墕村,取上子弹即返回。走到王家山(今属中阳县张子山乡),已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一晚上战士们来回走了一百多里,又乏又饿。父亲命令部队进村,让战士们分散到老乡家里吃饭休息。原来石祥玉到了中阳县境不久,就被顽军抓住。石祥玉经不住顽军的酷刑,只好说了实情。顽军的营长师国强带着全营300多人,从蔺家墕出来,正要包围王家山,被我哨兵发现。“啪”!父亲和战士们听到枪声,全从老乡家里跑出来。父亲指挥战士们赶快抢占山头。跑到山上,看到顽军的几百个兵已经进了村,所有路口都有人把守,撤退是不可能了。他和杨排长商议后作了战斗部署,又告诫战士们:“沉住气,等他们近了再打。”到中午十二点,顽军们在师国强的命令下,一边开枪,一边向山上冲过来。刚到半山坡,这时一声“打”,几十支步枪齐声击发,一排子枪就打倒了十来个敌人。其余的不肯再上来送死,一窝蜂跑回去了,敌人第一次进攻结束了。
山西离石区千年里村夹板沟
中午一点多钟,顽军100余人发起了第二次进攻,掷弹筒从山下往山上打,冲锋的队伍前边是五六挺机枪,父亲让大家准备好手榴弹,等敌人快冲上来的时候,又是几十个手榴弹招呼,一下炸得天昏地暗,顽军又一次被击退。
第三次进攻开始了,敌人的火力更加猛烈,还安排狙击手定点射杀。通讯员冯维山爬到前面,刚探出头去,就被顽军一枪打在头上,当即就死了。杨排长见了,气得把身子往上一挺,举枪还击,却又被一颗子弹掀去了半个脑壳儿,白花花的脑汁溅了父亲一身。父亲看到两个战友死在了自己面前,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儿,端着冲锋枪猛然站起,哗哗地就向冲在半山坡的顽军扫射起来,嘴里还叫:“弟兄们,打,给我打,为杨排长和冯维山报仇。”战士们愤怒到了极点,都咬着牙狠狠射击,一个接一个地往出扔手榴弹。敌人终于被打退了,父亲也受了点轻伤。
天快黑了,顽军又发起了新的进攻。顽军知道只要天一黑,就奈何不了父亲和他的战士们了,所以这最后一次进攻打得潦潦草草,不多一会就退回去了。
父亲想:整整打了一天,战士们滴水未沾,已疲劳至极,排长、通讯员牺牲了,自己也受了伤,应马上撤退。于是他安排一班在前,二班负责背着负伤的战士,三班掩护,从山上溜下来,顺山后的那条大沟撤退了。
敌人又冲上来了,山上只有来不及掩埋的战士尸体。师国强一看,自己死伤了五六十人,打了一天,却让游击队跑了,又急又气,恼羞成怒,把冯维山的头割下,挂在石碣城(阎匪东山办事处驻地)上,贴出布告,称已击毙共匪头子王凤树;把杨排长的衣服扒光,暴尸荒野,不准老百姓掩埋。师国强还不解恨,第二天又带人冲进王家山村,以清查共匪为名,逢人就打,见东西就抢,开枪打死村民贺候福、贺二儿,12岁的贺润喜正在山上放羊,也被一枪打死。折腾了一上午,敌人临走又抓走村民6人,后经多方说情,出了200块大洋才赎回来。这一天,王家山家家遭抢,人人受罪,死了3人。全村人哭声连天,南梁老百姓莫不对顽军切齿痛骂。
奇袭信义据点
1944年3月25日晚,驻离石日军鹰村大队派其一个中队和信义伪军中队包围石村(今属离石区信义镇),打死五支队侦察排长吴永祥和数名战士。五支队支队长王文礼、政委李永和听到这消息,气得咬牙切齿,决定让副支队长盖培树、参谋长张世隆组织一次战斗,惩罚信义据点的伪军。盖培树、张世隆商量后立即把在方山县峪口、下昔(当时属离东县)一带活动的父亲调了回来,准备袭击信义伪军据点。
27日黄昏,盖培树、张世隆和父亲对信义据点进行了侦察。侦知信义的日军驻在村子对面的碉堡里,伪军驻在信义村里。碉堡和信义村中间隔河,河上有桥。伪军分驻两个院子,上院一个班,下院两个班。根据敌情,支队领导和父亲连夜制定了袭击信义据点的战斗计划。父亲按制定的作战计划下达了命令,由父亲带领突击队消灭上院的伪军,指导员高明正带一个排控制下院,让三排在河北岸小桥上阻击日军,防止增援。同时告诉司号员只要战斗打响就在廻龙塔吹号迷惑碉堡里的日军。
翌日,天刚发亮,父亲就带领突击队向上院摸去。他们到了院子外面,却被哨兵发现了。敌哨喊:“什么人?”父亲一枪就把哨兵打死。这时廻龙塔的司号员听到枪声,就吹响了冲锋号。父亲一声“上”,突击队的战士们齐声“杀,冲啊”,就打进了院子,上院一个班的伪军正在睡觉,朦朦胧胧已被堵在两孔窑里,战士们把手榴弹从窗户送进去。咚咚的爆炸声后,窑里的伪军已哭喊成一片。“八路爷爷,不要打了,我们投降。” “啪啪”枪扔出来了,人也举着手出来了。前后20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击毙伪军2人,俘虏了吴俊歧、赵玉山等伪军5人。缴获步枪5支,子弹1000余发,手榴弹8枚。父亲当即命令撤退。战士们押着俘虏、背着战利品,撤回了廻龙塔。
狼尾沟伏击
1944年8月,离石伪军副指挥、警察所长张发科发函给信义伪区长,要把信义据点储存的小麦调进城里去,并约定八月初四派人来运粮。我地下情报人员获得了消息,把情报送到离东县委,县委把情报转给五支队,支队领导研究后认为情报可靠,绝不能让日军把粮食运进城去。支队长王文礼说王凤树是老离东了,情况比较熟悉,让他打吧。
离东县游击队活动区域示意图
父亲接到任务,和指导员高明正认真研究后,就把伏击地点选在田家会和五里铺之间的狼尾沟口(狼尾沟就是现在的国防沟,位于离石区田家会村)。因为狼尾沟既是一条深沟,又背靠垣道坡,万一有情况进沟上山都可马上转移。拂晓,父亲带着队伍从北梁上的龙马坡过来,两个排埋伏在狼尾沟口的东面高粱地里,让指导员高明正带一个排,埋伏在对面马家村准备接应。
上午8点左右,父亲叫过小战士王宏(离石区信义严村人,当时14岁),让他提个筐子,拿个小铲,化装成村里拾粪的小孩,到公路上去监视敌人的动静:“要把敌人数清楚,来10个敌人你就磕一下鞋,20个磕两下,30个磕三下,知道了吗?”王宏说:“知道了。”王宏在公路上溜达着到了田家会村,看见5个日军,20来个伪军正在饭店里吃饭,街上还有好多马车、毛驴和民夫。他转身赶回狼尾沟,向父亲这边磕了三下鞋。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日军伪军过来,父亲焦急起来,让王宏再去看。
王宏回来报告父亲:“队长,就过来了。”果然不多一会,伪军的3个尖兵就来了。父亲一声不吭,战士们也不动,放他们过去了。等到日军、伪军的大队人马进了伏击圈才开始打,步枪的排子枪响了,可是在这要紧的当口,父亲身边的机枪手看见有日军,一紧张,机枪卡住了。万般无奈之下,他脱下鞋来,对着机枪狠抽,抽了几下再打,却又打响了。战士们瞄准日军伪军一阵射击。高明正带的三排在对面高喊:“冲啊!杀啊!”日军、伪军的队伍立刻就乱了。民夫们听到枪声,赶着毛驴和马车一顿乱挤,把日军、伪军挤倒不少。伪军爬起一看,已死了一个,伤了三四个,掉头就向离石方向跑。伪军一跑,日军的士气受到了影响,只得也跟着跑,战士们便追着他们屁股后边打。日军的运粮队打散了,父亲让战士们打扫战场,马上撤退,防备上楼桥碉堡日军的增援袭击。父亲和战士们过河,与高明正会合后向韩家坡一带转移了。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晋绥军区《抗战日报》对此次战斗作了报道。
智取横泉碉堡
1944年9月,晋绥军区决定发起秋季攻势,打通岚离公路。支队长王文礼做了战斗部署,父亲五连的任务是围困横泉(今属方山县)碉堡,阻击峪口之敌向圪洞增援。
《抗战日报》连续报道王凤树和离东军民对敌作战的英雄事迹
9月4日,父亲带着他的连队到了横泉,放出警戒,控制了离岚公路横泉一带。根据已经获得的情报,横泉驻有一个伪军中队,中队长叫薛廷相。这个中队分为两部分,横泉村东面山梁上墓圪瘩和财神圪瘩中间的碉堡上住着60多个人,其余的住在横泉碉堡,碉堡院内有平房四间,四周有外壕,深宽各两米,围有铁丝网。父亲、高明正、支队下连的侦察参谋贺定轩认真研究后,让二排埋伏在峪口方向公路两侧,阻击峪口据点的日军、伪军向圪洞增援;三排由高明正带领埋伏在横泉碉堡周围;父亲和贺定轩带一排为机动。晚上父亲到横泉维持会了解情况。进村后,见一户人家窗上亮着灯,就让王锁过去看看。王锁趴在窗上看了一会儿,过来说:“队长,有个伪军在里面抽料子(鸦片一类)。”父亲想:抓住这个伪军,碉堡上的情况就更清楚了。便带着人过去,让王锁去敲门。屋里出来一个人,两个战士上去,一下把他推得靠在墙上,说:“不许动!”这边父亲已冲进屋去,把手枪对准抽料子的伪军。伪军忽然看见来了好多八路,吓得把手里的料子一扔,就要往地上跪。父亲一把把他提起来说:“不要怕,把碉堡上的情况给我说说,只要你老实,我就不难为你。”料子鬼结结巴巴地半天才把情况说清。父亲听到和自己掌握的情况基本一样,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让这个料子鬼去把吊桥放下来,干脆来个袭击端了碉堡。父亲马上派人通知贺定轩、高明正把队伍带到碉堡外边来。又问那料子鬼:“你能不能给我去把吊桥放下来? ”料子鬼说:“没问题,肯定能放下来。我是碉堡上的班长,因为发了瘾,出来抽几口,他们知道,会放下来的。”于是便押着料子鬼,爬到碉堡壕沟的外边,隐藏在吊桥附近。这时,贺定轩带着那两个班来了。父亲向贺定轩说了自己的想法,贺定轩说:“好,就这样打吧”。父亲说:“那我和这个料子鬼去放吊桥,吊桥一放下来,你就带队伍往里冲 。”贺定轩说:“行。”父亲就提着手枪,挽住料子鬼的袖子到了碉堡外壕边。料子鬼说:“哎,我回来了,把吊桥放下来。”上边的伪军说:“这些料子鬼就害死人了,队长说这几天有情况,你还往出跑,就不怕碰上八路军把你收拾了。”父亲拿枪一顶料子鬼,料子鬼说:“你放吧,喃喃地,哪来的这么多说道。”看吊桥的伪军过来,把枪靠在跟前的柱子上解开绳子,往下放吊桥。吊桥“咯吱”“咯吱”放下来了。眼见吊桥再有一尺多就落地了,父亲便放开料子鬼,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放吊桥伪军的枪夺在手里。伪军以为是料子鬼,说:“把枪拿来。”父亲顺手用枪顶住了他:“你给我喊! ”伪军吓了一跳,从吊桥就跑,一头撞进贺定轩怀里,也被抓住,和料子鬼一起,被扔进壕沟里去了。贺定轩带着战士们冲过吊桥。父亲说:“王锁带上3个人,拿手榴弹上炮楼,其余的每个房间进去两个人,留两个在门口警戒,不要踢门,小心惊动了他们。进去以后,谁也不准开枪,有情况用刺刀解决,把他们的枪搂出来就行了。”伪军们住在一排平房里,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战士们轻轻地推开门,把他们的枪全部抱了出来。这时高明正带着三排也上来了,父亲便指挥战士们都去平房里帮着抓俘虏。战士们拥进平房“八路来了,快起来投降。”伪军惊醒了,赤条条地被战士们用枪逼住,从平房押出来,推进了碉堡外边的壕沟,几个战士在壕沟上边看着,其余人各处检查一遍,确信没有漏网的才罢手。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不费一枪一弹,就端了伪军的碉堡,俘虏了56个伪军,缴获了2挺机枪,40 多支步枪,还有一把指挥刀。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十月六日晋绥军区的《抗战日报》以《没有枪声的战斗——记横泉据点的毁灭》为题,报道了智取横泉碉堡的经过,号召根据地军民学习父亲对敌斗争的机智和勇敢。
夹板沟解救司令部
1944年秋季,日军又开始对八分区根据地的“扫荡”。有消息说,一股日军要从交城经小神头过卧虎塔到离石去。五支队长王文礼决定伏击敌人,把部队埋伏在卧虎塔两面山上,父亲的五连埋伏在卧虎塔山口。为了打好这一仗,支队副政委贾庚羽和作战参谋梁树德专门到五连,协助父亲指挥战斗。部队从头一天晚上进入阵地,一直到第二天拂晓,日军才慢慢进入了伏击圈。王文礼“叭”一枪,机枪步枪立刻响成一片,手榴弹也咚咚地开了花。父亲阵地前的日军“唰”地全趴在地下,但是没有全力组织反击,而是一部分敌人就地向父亲的阵地射击,一部分敌人往南去了。这时,卧虎塔南边的夹板沟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声,父亲阵地前面的日军也一边射击一边脱离了战斗,一窝蜂都往夹板沟方向跑,日军已经跑出去有300米远了,父亲感觉不对,跑到贾庚羽身边说:“贾政委,鬼子怎么都往夹板沟跑?夹板沟那边一定有情况,你在这儿指挥,我带一排和机枪班去打鬼子的屁股。”父亲边说边叫一排长、机枪班,就跟在日军屁股后边追了下来。
夹板沟已打成了一锅粥,日军显然在这里围住了八路军的主力。远远的只听见枪炮声、喊杀声。父亲带着四十几个人一阵猛跑,到了离日军只有六七十米的地方,他们还没发现。父亲一看日军顾头不顾腚,手一挥“打”,四五挺机枪一齐开火,子弹像刮风一样射向日军,手榴弹也轰轰地在日军中爆炸,日军一下就被打倒30多个,被打懵了,不知道该继续进攻夹板沟还是该向这股八路还击,整个乱了。这时贾庚羽也带着两个排过来了。贾庚羽、梁树德一到,三个排一阵猛打,直打得日军在中间停留不住,都往两边里跑。夹板沟里面被包围住的八路军看见日军的包围圈松动了,趁机发起攻击,都从夹板沟冲了出来。这时突然起雾了,大雾弥漫开来,不多一会儿,整个夹板沟都成了雾的世界。枪声仍然那么激烈,但离开四五步远近,已经看不见人,交战的双方全是估摸着瞎打,具体的目标已找不到了。父亲边阻击边把夹板沟突围出来的部队接应过河,从千年村的铁树沟钻进去转移了。
战斗结束以后,分区司令员罗贵波向王文礼了解了解救司令部突围的经过,晚上,让支队通讯员把父亲叫到他的驻地。罗贵波拉着父亲的手说:“坐下,快坐下”,和父亲坐在了一条板凳上,然后抽出烟递给父亲“来,抽支烟吧。” 司令员拿出一个小本子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父亲一一作了回答。
在罗贵波和父亲谈话后不久,父亲就接到命令,去晋绥军区教导团学习。学习期间,由于八分区工作的需要,父亲又被调回来任命为中阳县人民武装自卫军副大队长(副营级),参加了反顽斗争。
祖母被抓
自从父亲参加抗日游击队,家人也受到了日伪汉奸、阎匪顽军的迫害。后离东县委为了父亲家属的安全,把祖父、祖母,三个姑姑和叔父全部转移到离东根据地的青石坡居住(现属离石区信义镇)。
一天,有人捎过话来,说祖母的哥哥胡发子病得厉害,让她回去一下。祖母得到消息,就带着两个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到了田家会娘家。6岁的叔父不懂事,一到舅家就自己跑到街上去玩。正巧,汉奸白有务(田家会镇吉家村人,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在田家会村溜达,看见了叔父,却不认识,便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家的孩子?没见过呀。”旁人随口回答:“是胡发子的外甥。”白有务就问:“候孩(当地对小孩子的称呼),你到田家会作甚来了?”叔父说:“和我娘看舅舅。”
离石区“玉林山敌碉堡”旧址,王凤树同志于1943年秋天率游击队围困敌碉堡,歼灭驻守敌人
白有务当了汉奸后,离东县公安局长冯国安安排父亲抓捕了一次,没有抓住。白有务后来逢人就说:“我当汉奸是王凤树逼得,要不当,他捉住了要杀我哩。”心里也和父亲结下了仇。今天来了机会,既能报仇,又能立功。白有务很快到了离石,报告铁血团长贺焕芝(离石区大土河村人)。贺焕芝接到白有务的情报,带着七八个便衣汉奸到了田家会,直扑我老舅家。恰好祖母去邻家串门不在。“王马保的娘到哪儿去了?”“不知道。”贺焕芝就让手下把我老舅从病床上拉起来,绑在院子里的枣树上往死里打。祖母听见院子里又打又喊,知道有事,便从邻居家出来,回了院子。“我就是马保娘,你们不用打我哥。”汉奸们见她自己走出来,二话不说,围了起来,并和村里要了一头毛驴,把她架到驴背上,押进离石城去了。
贺焕芝抓住了祖母,以为这下把王凤树拿住了,在祖母身上大做文章。头几天好吃好喝好住处,每天贺焕芝亲自去看望,开口大娘,闭口大娘,说:“只要你把马保叫过来,我给他官当,让你们全家过上好日子。跟皇军当个伙夫也比当游击队长强,你看我吃的啥,穿的啥,我还不是为了马保和你们一家人好。”祖母虽然不懂得革命,但是也知道中国人不能帮助日本人,不能当汉奸的道理,就是不搭理贺焕芝。无奈之下,贺焕芝找来祖母在伪警备所工作的外甥,让他劝祖母,祖母还是不开口、不搭理。一眨眼,六七天就过去了。贺焕芝看见在祖母身上没有希望了,让手下把祖母关在牢房,祖母从此滴水不沾,不吃不喝。贺焕芝就让人强行喂水喂饭,一面亲自给父亲去信威胁劝降。
父亲看到信,气得浑身发抖,“贺焕芝你这个王八蛋,我对你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晚上便集合队伍到大土河,抓了贺焕芝的叔父,并让他写信告诉贺焕芝:“王马保报复来了,赶快放了王马保的娘,不然,姓贺的全家性命难保了。”父亲还给这信上添了一句话:“贺焕芝,如果我的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贺家鸡犬不留。”信送到城里,贺焕芝拆开一看,发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会给他来这么一手。贺焕芝思索半天,权衡再三,只有让人把气息奄奄的祖母送到田家会娘家。
祖母被铁血团关了27天,这27天里,除了被强迫吃一点东西,她自己什么也不吃,人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下,已经到了虚脱的地步。出狱没几天,就离世而去。
四祖父被害
晋西事变后,韩家山一带成了阎锡山的地盘,阎匪驻在石碣的东山办事处主任杨文英知道共产党迟早是国民党的死对头。当时父亲打日军、杀汉奸已威名远扬。杨文英决定要抓父亲的家人给他点颜色看。1943年的一天,顽军突然包围韩家山村,把父亲的四叔父王安贵和父亲的好朋友张海有抓走。
四祖父被抓到石碣城后,当天晚上就被带进审讯室,要他交待父亲的情况,问他王凤树回来过没有,什么时候回来,问他怎么和王凤树联系,韩家山还有谁是共产党的地下人员。还叫他劝降父亲:“只要你把王马保劝降过来,我们就不杀你,跟上我们好吃好喝。王马保过不来,你就活不成。”四祖父说:“马保自从跟了八路军,我们连面也见不上,没法劝。”此时,四祖父已经参加了革命工作,他不只是父亲的叔叔,还是一个革命战士,他怎么会向这些只搞摩擦不抗日的顽固军出卖党的机密和自己的侄儿呢?他宁死不屈,什么也不说。于是,顽军便用皮鞭抽,烧红火柱烫,打得他浑身连一块好肉也没有。但不管顽军使用什么刑罚,他只咬定牙关不开口,让顽军也没有办法。张海有也被同样的刑罚折磨了几天。顽军没有了耐心,准备杀人。敌人考虑到四祖父肯定知道父亲的情况,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杀有点儿可惜,便决定先杀张海有,在杀场上吓吓四祖父,说不定就把父亲的情况给吓出来了。可谁知绑在杀场上,让他看了张海有的死,四祖父仍然不肯开口。顽军一看,这回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四祖父衣服扒光。刽子手面对四祖父视死如归的神情,双手不停颤抖,连枪也握不住,一把拉下四祖父身上的红肚兜盖在脸上,才用刺刀把四祖父捅死在石碣城,扔到崖底。几天之后,村里的本家去收尸时,四祖父的尸体已经被野狼野狗吃得没有了胳膊、腿和身子,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的头了,那情形真是惨不忍睹。新中国成立后,离石县人民政府追任四祖父为革命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