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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14秋叶
秋叶
美国人鲁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在其著名的《菊与刀》(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 1946)中谈到,在“二战”期间及之前,美、日之间的文化差异在民众心目中根深蒂固,甚至有美国民间传说宣称,美国人做任何事,日本人总是反着来(“…whatever we do they do the opposite”)。因此,在睡觉的问题上,美、日的观点迥异也就不足为奇了。早在18世纪,美国开国元勋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在其《自传》(The Autobiography)中就将“早睡早起”作为其自我品德修养的一个重要方向:“Early to bed and early to rise will make a man healthy, wealthy and wise.”其实,这也是绝大多数民族文化传统中的共识。然而,日本人却把“晚睡早起”视为美德!
原文作者指出了日本人在睡眠问题上的自相矛盾态度。一方面,他们以“工蜂”的正面形象自居,缩减夜晚的睡眠时间,而对早上晚起又皱起眉头;另一方面,对于在公共场所(公共交通工具、工作会议、上课讲座)打瞌睡、打盹大多持宽容的态度。成人或者孩子,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他们想睡,就能倒头便睡。对于前者,大概是东、西方所有勤奋者的普遍做法。中国古时候有凿壁偷光以及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讲的都是在夜晚时分克服一切困难勤奋读书的。所谓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来都不是读书人的生活方式,他们不仅要晚睡,还要早起,“一日之际在于晨”就是对他们的鞭策。但是,对于后者,我们就很难理解与接受了。在《菊与刀》里,日本人不是被说成是个有极端“自控(self-control)”、“自管(self-governance)”、“自律(self-discipline)”能力的民族吗?他们认定只要通过严格的训练,人人均能达到该境界。因此,我们通常觉得他们在公共场合应该不会如此随意随性。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打盹,这还属于个人自由,但领导及老师一般是不会允许员工及学生在开会与上课时打瞌睡的,如发现有此现象,一定会有提醒甚至采取惩罚措施,因为这在我们看来无非体现出了懒散以及对他人的蔑视。那么,以自律闻名的日本人对此却表现出宽容是出于什么理由呢?
原文作者指出,“睡眠可以被赋予各种不同含义和观念(meanings and ideologies)。”在日本,看来不仅是睡眠,打瞌睡打盹也深藏内涵。日本人还专门为瞌睡打盹的状态造了一个词“inemuri”,从其词源来看,乃介于“醒”与“眠”之间的状态,也就是作者后文所谓做白日梦(daydreaming)的状态。对于在工作中或课堂上出现的此状态,日本人赋予了以下含义:这是与工作/学习相关的疲惫,也就是说是此前的勤奋导致的。开会或上课往往是一人在上面照本宣科,实际“参与”往往比能得到多少信息或教益更重要。在日本,体现为长时间工作/学习乃至全身心付出的勤勉,是道德高尚的一种表现形式,而不顾自身疲乏甚至生病还要去参会或上课,更是展现了其勤勉努力、有责任心以及牺牲精神。因此,由于以上原因而打盹,甚至假装瞌睡,不仅可以被原谅,还间接为自己的勤奋做了广告。这真是一种拐弯抹角的文化阐释!
睡眠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社会学内涵,让笔者不禁联想到一个多世纪之前一位美国人所撰的《中国人的性格》(Chinese Characteristics, by Arthur H. Smith, 1894)中对中国人睡眠习惯的有趣描绘:“在睡眠问题上,中国人与西方人的习惯也是南辕北辙。一般说来,中国人能在任何地方睡觉。那些让我们绝望的各色干扰都不会让他们不自在。就着一块砖头作枕头,他便能在稻草麦秆、砖头或藤条做的床上倒头便睡,全然不顾其他。他不需要房屋遮挡亮光,也不要求他人安静。夜晚哭叫的婴儿可以照哭不误,这干扰不了他。在某些地方,似乎所有人在一种共同本能的作用下(如冬眠的熊),在夏天午后的两个小时里都在酣睡,而且不管他们身处何地,均习以为常了。这个季节午后两小时的世界就如同子夜后的两小时那么寂静……”虽然最后该书作者评论说相较于欧洲人,可能中国人更能“适者生存”,但他举这个有关睡眠的例子是用来证明“中国人麻木不仁(The absence of nerves)”这个负面观点的。相比之下,本文对日本人的“居眠”艺术[the Japanese art of (not) sleeping]的评价就较为正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