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孕夫
2016-05-14乐事
乐事
壹
汤希米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南莫是恨她的。所以当她收拾好行李站在门口向他挥手说“再见”的时候,他直接把脸扭向了窗外——玻璃窗倒映出她并不留恋地离去的身影,他抿直了唇线,从鼻子里很轻地哼了一声。
到底还是有些置气,他最后对汤希米撂下狠话:“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得恨到什么地步,才能说出这样风度尽失的话。
那天的天气不懂察言观色,好得出奇。南莫一个人在原地站到双腿发麻,最后转身环顾了一圈屋子,颓然地叹了口气。
真是……
只不过少了一个人,却好像整个屋子都被搬空了……
贰
梦里一声长长的尖叫,把宿醉的南莫惊醒了。他慵懒地掀开眼皮,看见自己穿着睡衣、表情夸张、手脚并用地趴在玻璃窗外,刚才的尖叫仿佛就来自那里。
这是扮演蜘蛛侠呢?他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嘴角,复又将双眼闭上。
三秒钟之后——
他猛地睁开双眼,几乎在同时,整个身体都从床上蹦了起来。
南莫瞪着窗外那张自己的脸,那张脸的主人也同样瞪着他。
他用力地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惊悚地发现竟然会痛!
会痛!
不是梦!
窗外的自己正艰难地示意他先打开窗户,然而他显然没空理会对方,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手,还有身上的蕾丝睡衣,以及胸前耸起的……这双手、这身体,每一处都是他无比熟悉的,但是……
要不要这样啊!
他竟然变成了汤希米!
所以,变成南莫的汤希米一定也是无法从这震惊中回神,才穿着睡衣就跑了过来。
此刻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沙发上,瞪着对面自己的脸。
南莫忽然笑了出来,并且越笑越大声,几乎停不下来。
汤希米脸色有点儿难看,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汤希米,你也有今天。”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对汤希米,他会见一次打一次,这下可好,真是随便他怎么折腾这副躯体。
汤希米扬了扬眉毛:“彼此彼此。”她眼角微微向上一挑,“你敢动我身体一根汗毛,我就让你变太监。”
南莫猛地一噎。
叁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南莫很快就毁了汤希米的工作。
他直闯入南氏顶层的办公室,双手撑着桌面望着正对着秘书送进来的文件一个头两个大的“南总”汤希米,说:“给我在公司里安排个职位,最好是总经理助理。”
看见南莫出现,汤希米原本略显烦躁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她往椅背上一靠,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不得不说,南莫的这双手长得真是好看,等下班她就去给这双手做个水晶甲……真是期待到时他脸上吐血的表情啊!
她将面前的文件往他面前一推,顺手指了指一旁这几天堆积如山待审批的文书:“先把这些处理了。”
南莫伸手将小山一抱——竟然抱不动!
他颇有些嫌弃地自上而下看了看此刻属于自己的躯体,不实用,真的不实用!
而汤希米显然没有给他帮忙的意思,笑眯眯地按下内线让秘书送杯咖啡进来,并特地嘱咐要多放点儿糖。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汤希米用手机追完小说的更新章节,顺便往在一边沙发茶几上处理文件的南莫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儿被空气呛到。
“喀……我说,今天这裙子,你挑的?”居然是她万年压箱底的那条低胸连衣短裙,关键是……
“是不是很美?”南莫抽空用手粗鲁地挤了挤胸,并向她抛了个矫揉造作的媚眼。
男人的坐姿通常和女人不一样,女人的双腿基本是并拢或者交叉的,但是男人基本上都是呈外八字分开的——此刻的南莫,就是以外开八字的坐姿驾驭着那条紧身连衣短裙,裙子早就卷过了大腿根,蕾丝内裤的风景,几乎让汤希米看出眼泪来。
她痛心疾首:“你前两天去别处上班的时候,也……这个德行?”
南莫笑而不答,他才不会告诉她,这条裙子是他为了今天来见她特地挑的。
但那饱含隐情的笑容却被汤希米解读成了默认,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啊!汤希米一个脑充血,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就往他那边冲去:“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从前南莫就没打赢过汤希米,更何况现在交换了躯体,要不是汤希米考虑到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的躯体,估计分分钟就把他揍成伤残人士。
有几份文件引起了南莫的注意,似乎他不在的这几天里,有人做了些小动作。
汤希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问他:“怎么了?”这几天她压着这些文件没瞎批,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南莫就势唉声叹气:“这几天睡不好,感觉特别累,哪儿哪儿都痛,没办法,谁让我认床呢,唉!”
汤希米也认真了起来,凑近南莫,伸手抚上不施粉黛的俏脸,这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庞……
“你这几天……竟然敢不用护肤品!你看你把我这张脸都糟蹋成砂纸了!还有我的手,你看看,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一顿气急败坏的思想教育之后,汤希米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护手霜——别问她为什么变成了男人还买女士护手霜,她拧开,将它往南莫面前一丢:“给我里三层外三层地擦!”
“做女人真麻烦……”南莫一边擦一边嘀咕,忽然眼前一亮,“护肤品我不会用啊,要不……你教教我?”
汤希米认真想了想,认为还真有这个必要!
于是他们约在了当天晚上。
晚上……南莫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
肆
然而南莫被汤希米放了鸽子。
并且在第二天他穿了非常正式的职业套装去南氏上班的时候,被保安拦在了外面。
“不好意思,汤女士,我们总经理有指令,您不能进去。”
什么意思?
他还没怪她昨晚放他鸽子呢!
南莫有些上火,把手里的包包往地上一丢,开始一颗一颗地解上衣外套的扣子,一边说:“去告诉你们总经理,每隔三分钟,她不让我上去,我就脱一件衣服,直到脱光了,我就绕着南氏裸奔!”说着,把外套往地上一丢,并象征性地解开了里面丝质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顶层的汤希米从窗户里望着楼下,身后的保安经理一字不落地转述着南莫的话。
然而汤希米脑海里还是昨晚的画面,她伸手拉下百叶窗,转身坐回转椅内:“你告诉他,不必等三分钟,直接裸奔就好。”
保安经理脑补了下待会儿可能会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以前就听说汤希米的身材超级好的……
三分钟到。
南莫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慢条斯理地脱下,保安们露出略略失望的眼神——里面怎么还有件碍事的吊带?
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南莫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等待下一个三分钟的倒计时。
不过她要是再不下来,他可真得脱光了……真是便宜了这帮看热闹的孙子!经理报仇,十年不晚,都等着!
三分钟又到!
围观的人里已经有人开始吹口哨。
南莫轻轻地拉了拉肩上的细带,心想:汤希米,你这女人不仅对我狠,对自己也挺狠啊……
保安经理从耳机里接收到了什么指令,抱着万分的遗憾上前制止:“汤女士,我们领导说你的行为已经影响了本公司的正常运作,请你离开。”
南莫嘴角轻轻一撇,在众人眼里看起来却是说不尽的妩媚。
“这样啊……那我不在公司门口脱就可以了是吧?”
这样最好……保安经理及时捂住嘴巴,差点儿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南莫转过身,脑海中搜罗着那些广告里边走边脱的女人都是怎样的姿势和动作,并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屁股要用力扭起来,眼神要媚起来,脱衣服的动作要慢、要优雅……
人群也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着……
一边的肩带被卸下了,另一边的肩带也被卸下了,他的手慢慢地掀起了吊带背心的一角,渐渐露出了汤希米曾引以为傲的马甲线,人们的目光也随之缓缓上移……
南莫的动作忽地一顿。
有人从后面用外套将他包住了。
一瞬间全世界仿佛变得静止。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他听到了心跳声,又快又急的心跳声。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双颊有些燥热。
所以,从前每次他抱着汤希米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的感觉?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个人是谁,并为之心动。
“汤希米……”他的声音很低,只有身后的那个人才能听见。
“回去再跟你算账!”男性低沉的嗓音中竟还带了一丝娇嗔。
他的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你的身体比你的人可诚实多了……明明还爱我,为什么还要坚持离婚?”
伍
南氏顶层。
南莫哀怨地看着对面的汤希米,以前每次只要汤希米用这样的眼神和表情看着他,他就会招架不住,现在换他用用这撒手锏。
结果对方不为所动。
“不是说好要教我用护肤品吗?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是整整一个晚上!”
汤希米表情冷淡,甚至还有一点儿对于他的矫揉造作的嫌恶。她就那么冷冷淡淡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丢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照片,照片上是他——呃,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躯体和一个浓妆艳抹的性感女人,他靠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一杯红酒,而那个女人丰满而暴露的胸部几乎整个挤在他身上。
南莫怒了,“啪”的一声把照片拍在桌子上:“汤希米,你居然任由这么个不干不净、来历不明的女人对我纯洁的身体上下其手!”
汤希米回以一声冷笑:“纯洁?像这样的勾引,南总经理不是应该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吗?”
他瞪着她:“我南莫结婚以后,从来不赴别的女人的约!”
他愤怒的态度让她愣了愣,她很快将视线投向了别处:“你不是说身体更诚实吗,你看,你的身体对她的撩拨起了反应。南莫,婚姻是会让人腻味的,而婚姻之外,永远有数不清的新鲜和刺激,不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眼里仿佛含了冰,而冰下又是一团团的烈火,“你选择和我离婚,是因为你遇到了那些新鲜和刺激?这真是足够充分的理由!”
原来,是因为她腻了。
刹那间,南莫感到深深的无力。那种无力在他的五脏六腑反复翻搅,他的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他呕了一声,抱着垃圾桶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汤希米在一旁默默地递来纸巾。
一阵天翻地覆之后,南莫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汤希米,虽然你暂时得到了这具躯体的使用权,但是也请你尊重身体主人的意志,那些女人一个个城府深、心机重,不是你能玩得过的。”
一阵静默。
“所以,在你的眼里,汤希米就是一个如此蠢笨的女人。”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道风一吹就散的雾气,却偏偏裹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一个这么蠢笨的汤希米,怎么配得上如此聪明优秀的南莫呢?
就算她能厚着脸皮求得这一场相爱相守,然而终究还是斗不过命运开的玩笑啊……
陆
南莫发现汤希米的身体似乎生病了。
自那天以后他就经常吐,吃也吐,不吃也吐,坐着也吐,躺着也吐。他奄奄一息地给汤希米打了个电话:“你肯定是得了不治之症了,快带你的凤体去医院检查一下。”
连在车上的时候他都还一直对着塑料袋狂吐,满脸菜色。
“希米,我把保险柜密码和一些重要信息都写在一张字条上,放在书房第二个抽屉的绿皮书里,万一我要是真有什么不测……”不知怎的,他越说越悲伤,又或者是因为变成了女人,竟流出了眼泪,“希米啊,我死了以后,你要在我的身体里好好地过日子,你要是看上了别的男人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帮南家留个后……”
汤希米开着车还不忘翻白眼:“放心好了,你死不了。”她在心底隐隐地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这件事。
“怀孕?”
南莫瞪大眼睛望着看诊台对面的医生。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都是正常的妊娠反应,等过了三个月就会稳定一点儿。”
南莫又转头看着身后的汤希米,后者表情淡定,似乎早已知情。
“汤希米!”他反应过来之后愤然起身,按住她的肩膀,“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居然还坚持要跟我离婚!”还无所不用其极地趁他喝醉酒,骗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医生奇怪地看着对着别人叫着自己名字的怪异孕妇。
汤希米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要发脾气,对胎教不好。”她又谢过医生,把他从医院里带了出来。
第二天,南莫就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以及汤希米的身份证、户口本往南家大宅门口一站:“你们的少奶奶回来了!”
接着他又换了身职业套装杀回南氏:“南总,汤助理来向您报到!”
这边的汤希米正焦头烂额。南莫在南氏楼下闹裸奔的那天她正心烦意乱,没留神,随手签了几个文件,结果今天开会的时候部门经理说接到调价指令,南氏旗下各大系列产品都做了大幅调价,引起消费者的不满,都转而去了对家朱氏那里买产品,这几天南氏业绩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急剧下滑,连股票都跌了好几个百分点。
然而汤希米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签的调价文件。
但是,如果现在又说重新调低价格就等于让世人看南氏的笑话,维持高价则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一口一口蚕食原本属于南氏的市场。
汤希米只觉进退两难。
南莫的出现可谓及时。
他翻出之前留意过的几份文件,又让汤希米吩咐秘书找出其他相关的资料,甚至很自觉地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坐下,时不时地低声问汤希米几个问题,中间几次犯恶心,汤希米都及时递来话梅。
他从前还真没觉得酸不溜丢的话梅是个好东西啊!
“营销部门计划什么时候推出新品?”
“似乎是下个月。”她努力搜罗几次会议下来仅存的记忆,“前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广告方案一确定,就立即上市。”
南莫略一沉吟:“改变计划,立刻推新品上市。新品就按原来的价格体系定价,并且做一个捆绑销售,客户只要购买新产品,就能以八折的优惠换购其他南氏系列产品。”
果然,新品上市没几天,各个门店就纷纷传来好消息,业绩长势喜人,并且几乎要盖过之前朱氏的凶猛势头。
虽然汤希米一直都知道南莫很厉害,但一不小心还是没管好自己难掩崇拜的小眼神——尤其这个娄子是她在赌气的时候给捅的,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南莫作势撩了下好几天没洗的秀发:“是不是觉得哥帅爆了、酷毙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恶心感袭来。
酷毙了的某人只能继续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
怀孕真不是人干的事啊!
柒
南莫和汤希米肩并肩躺在床上敷面膜。
“今天晚上的鸽子汤好咸。”但是为了肚子的宝宝,他很听话地喝得一口都没剩下。
“……”她没好意思说本来想给他加点儿糖,结果抖了一大勺盐进去。
“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会像你多一点儿还是像我多一点儿呢?”他陶醉在臆测中不可自拔,又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腹部,“最近我经常会觉得很神奇,这里面居然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
汤希米慢慢侧过脸来看着他:“最近,是不是感觉很辛苦?”公司的事,还有妊娠反应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不管哪一件她都帮不上忙。他在办公室一边吐一边批那些文件,除了给他递几颗话梅,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听说后面会更辛苦……”他微笑着看着她,他去女洗手间的时候,听那些女同事说起怀孕和分娩,简直是一个接一个的恐怖故事,“但我表示很庆幸,可以替你去经历这一切。”
汤希米的眼眶忽然就红了:“傻。”她的手又慢慢落回他的小腹上,“宝宝,你好吗?”
南莫望着她,眼底是说不尽的温柔。
知道怀孕之后,南莫就听医生的建议做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这天,报告出来了,还是从小看南莫长大的主治医生伯伯亲自送来的。
“张伯伯,你这表情有点儿严肃啊!”南莫笑嘻嘻地接过报告,却发现张医生握得有点儿紧。张医生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后的汤希米身上——也对,现在汤希米才是别人眼中的南莫嘛!
汤希米隐隐已经猜到,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张伯伯好。”
“南莫,”张医生嗓音低沉,甚至有些沉重,“南家的人每年都会做两次全面身体检查,而且我记得我也告诉过你,你是地中海贫血症的带因者,所以你的另一半一定不能同样带因,否则……”
地中海贫血症,不同于普通的贫血症,是一种甚至会危及生命的可怕病症。夫妻双方同为带因者的话,生出正常宝宝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而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是地中海贫血症,还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是重型地中海贫血症。
“说过,说过。”南莫频频点头,结果发现人家正盯着“南莫”看呢,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他忽然觉得有点儿受冷落。
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张伯伯刚才是说,以后他的另一半一定不能同样也是带因者?
他猛地转头看着汤希米,眼睛一点儿一点儿瞪大,几乎连眼球都要突出来。
所以,汤希米也是地中海贫血症带因者?
她怕痛、怕药,最怕去医院,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踏进医院一步,而当初他和她解释地中海贫血症的时候,她也忧心忡忡地表示过万一她也是,那以后两个人就很难生出正常的宝宝了。
南家岂能无后?
那时他还笑她呢,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如今这巧合却变成了事实。
他仿佛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明知道自己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还坚持要离婚。
汤希米站在那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张医生的话像刀子一样剜在她的心上。张医生从头到尾都没再看“汤希米”一眼,可见就连他,对她也是有微词的。
何况其他南家人。
百分之七十五对百分之二十五的概率,她怎能让南莫陪她冒这一场输不起的险?那天他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还特地嘱咐过她,就算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要给南家留个后……
此刻,她甚至没有勇气去迎视他问询的目光。
而她唯一能做的是——
“张伯伯,我和希米,已经离婚。”
她不过是陈述了事实,却觉得心中被什么狠狠压住,痛极,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捌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这时女主应该自觉不告而别。
然而——
“你还是回我租的公寓住一段时间吧。”汤希米对正在皱着眉头喝燕窝汤的南莫说。
后者从大碗里抬起头,不悦地看着她:“这是我家,你想让我去哪?”
“那我走吧……”
“你觉得南家的人会容忍‘汤希米住着大宅养胎,而南氏接班人流落街头?”
汤希米无奈:“那你说我要怎么办?你也看到张医生今天的样子了,他根本连看都不看我,很快公公婆婆也会知道,你觉得他们知道了真相以后态度会比张医生好吗?”
“不好又怎么样?”南莫直直地盯着她,“你自己也说了,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他们能拿你怎么办?”
“可是……”
“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我,汤希米。”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你瞒着我怀孕的事,也瞒着我你查出来是带因者的事,然后独自决定离婚,故意把我灌醉,骗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所有的事,全都是你一个人在做决定,却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和我商量一下。还是说,我的想法对你来说根本就没有参考的价值和必要?”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说完又慢慢地喝完了碗里剩余的燕窝,才慢慢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的她,一字一句地问她:“汤希米,你忘记了荣辱与共、生死不离的誓言,婚姻,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我南莫,对你来说到底又算什么?”
汤希米其实是个爱哭鬼,一点儿点儿病痛就能让她哭得死去活来;吃个药卡在喉咙尝到苦味,也会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小心划破点儿皮,那更是了不得了。
可是从她提出离婚到现在,她一滴眼泪都没在南莫眼前掉过。
也许是因为她住进了男人的身体,泪腺不那么发达了;也许,她是想让他知道,她勇敢得足够应付将来一个人的生活。
然而此刻,那些勇敢和假装,还有心中的脆弱不安和无助,全部分崩离析,变成掉不完的眼泪,如落雨一般倾泻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她捂住脸,除了道歉,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他说得都对,所以她只能逼自己狠心,狠心去无视他口中所说的那一切,狠心不提醒自己对他的所有不公平。
“不,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决堤的眼泪,手轻轻地抚上腹部,“你对不起的人,是他。”
“汤希米,不顾一切后果地接受,不叫爱。”他的手在小腹来回地轻抚,“六个月的时候,我们去做羊水穿刺,如果不是那百分之二十五……就让我来做那个糟糕的决定。”
玖
四个半月的时候,南莫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
似乎是睡饱之后伸了个懒腰,然后他微微隆起的腹部凸出了一块,那种奇妙的互动让他从午后的小憩中惊醒了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块凸起的地方,小声地叫来汤希米,想让她也看看,结果圆滚滚的腹部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刚才,我看到了!”他有点儿遗憾又有点儿得意,“宝宝刚才伸了个超级大的懒腰!”
汤希米眼皮几乎贴在他的肚皮上地毯式地观察了一番,终究还是没看到宝宝再踢一脚。她失落地叹了口气,用手托着下巴:“我本来很幸灾乐祸的,现在怎么反而有点儿嫉妒你。”
前两天他们还一起去拍了四维彩超,两个人脑袋碰脑袋地反复看着照片里的大脑袋,嘴角不约而同地咧到了耳根。
“好像很丑哎。”汤希米轻轻做了个鬼脸。
南莫立刻把她推到半米之外:“你才丑!全家你最丑!”
只是两个人很快又沉默了下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去做羊水穿刺,到时候就会知道结果,万一……
汤希米的手指轻轻地拂过照片:“这小手、小脚、大脑袋的……你说,他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能吧。”南莫的声音也轻了一点儿,“你说他丑,他肯定听见了。”
之后有一个晚上,汤希米做了个梦,梦见羊水穿刺的结果是胎儿患有重型地中海贫血症,南莫躺在手术床上,马上要做手术,她一直跪在那里,哭着求医生救救宝宝……然后她身后忽然有只小手轻轻地拉她的衣服,有个小小的、粉粉嫩嫩的小孩嘟着小嘴问她:“妈妈,你在做什么呢?”
她又哭又笑,直到被自己惊醒。
她睁开眼就看见了南莫,他躺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的双眼,在黑暗中晶亮得让人起疑。
从那天摊牌之后他就坚持要一起睡,他说:“我现在是孕夫,万一半夜有事你让我怎么办?”
怎么每次都这么有道理!
并且在他的坚持下,把保安部几个假公济私直着眼等着他脱衣服的几个人给予减薪警告。
好在在“汤助理”的把关下,公司也算诸事顺利。
很快就到了要做羊水穿刺的时间,那时南莫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医生说孕妇营养过剩,应当加以节制。
汤希米心中有些苦涩地想:倒是真希望有这个节制的机会。
最近,她总是频繁梦见那天类似的梦境,并且总是哭醒,虽然南莫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她知道,他心里的担忧不会比她少。
南莫轻而有力地握住她的手:“汤希米,等我出来的时间里你也别闲着,把复婚的日子挑一挑吧?还有,你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费心而隆重地向你求婚的吧?给我依样画葫芦来一遍哈。”
可是南莫,如果检查结果是坏的那一种呢?你还能坦然地在家族与爱情之间做出选择吗?汤希米神色黯然。
刚刚才关上的手术室的门忽然又打开了,南莫挺着肚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汤希米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你要干吗?”
他回头冲她嫣然一笑:“我想想还是不放心,还是先把复婚手续办了再做穿刺好了。”
拾
汤希米手里捏着她的“二代结婚证”,对面是大吃特吃的南莫,直到实在吃不下了,他才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往椅背一靠,毫无愧疚之心地说:“哎呀,我忘了医生让我少吃点儿。”
正常情况下检查结果要在三天以后才出来,但张医生说他会想办法尽早取得结果。
“我已经打电话给老南和老妞了。”他说的他爸和他妈。
汤希米手一抖:“你给他们打电话?”——以“汤希米”的身份?
南莫点头:“我和他们说,既然我嫁给你们南家,就生是南家的人,死是南家的鬼,但是你们的儿子,却因为我是地中海贫血症带因者而决意要抛弃我,这就是你们南家教育出来的种?”
汤希米手里的结婚证书“啪”的一声就掉到了地上:“你……你真的这么说的?”
南莫笑眯眯地点头,谁让她当初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让他签下离婚协议书,哼!
这么东拉西扯的,时间仿佛也就过去得很快,直到汤希米手里南莫的手机“滴滴滴”地响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成功地让两人结束了几个小时之久的伪装。
事实上,他们度秒如年,他们不停聊天只不过是想让对方以为自己很轻松。
汤希米把手机推到南莫面前:“你接。”
他拿起手机,想想又推回来:“还是你接吧。”
汤希米只觉得自己手心在不断冒汗,她用力咬了咬唇,然后就听见旁边路过的人在嘀咕:“天哪,一个大男人这样咬嘴唇,好娘!”
“希米,”南莫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逃避不能产生任何正面作用,而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一起面对。”
这段时间里,这个变成女人的男人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是的,逃避并没有用。
汤希米接起电话后,开了免提。
“南莫。”电话那头张医生的声音仍然低沉,让人不禁屏住呼吸,等待他接下去要说的话,“恭喜你,胎儿没有受到贫血症基因感染。”
汤希米呆呆地看着南莫。
南莫也呆呆地看着汤希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的,汤希米站起身,习惯性地想要跳到南莫身上来一个无尾熊式的拥抱,然而南莫却护着肚子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汤希米摔了个大马趴。
她干脆就那么趴在地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南莫的手轻轻地抚着圆滚滚的肚子,他望着地上又哭又笑的那个人,眼中有化不开的湿意。
汤希米,你真把“南总”的光辉形象扔到太平洋去了。可是他一点儿都不怪她,和那个可爱而幸运的小生命相比,这一点儿点儿丢脸算什么呢?
拾壹
“嗷——”
产房里再度传来杀猪般的号叫,听得门外的男人虎躯一震,很是歉疚地往门内望去。
环游世界回来的南家二老脸上担忧之余还有那么点儿幸灾乐祸。
“生孩子本来就挺疼的。”老妞说。
比如那些来自女洗手间的恐怖故事……
“让她受点儿苦也好,之前在电话里居然那么跟长辈说话,虽然我这个人很大度!”老南哼了两声。
比如:“这就是你们南家教育出来的种?”
……
男人更加抱歉地往手术室内看了一眼,本来说好了要进去陪产的,但现在……他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啊……
产房内。
“啊——啊——啊!”
汤希米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躺在产房里的人又变成了她自己,就在不久前她还作为“南莫”给“汤希米”按摩作痛的腰部,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嘲笑“汤希米”最近的漏尿情况。
为什么就不能等他生完孩子再让她变回汤希米啊?
而这莫名其妙地变来变去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啊?
她真的很怕痛啊!
“我要剖腹产,呜呜,我要剖腹产啊,医生……”
……
然后,她的手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又是一股阵痛袭来,她尖叫一声,张口狠狠咬住了那只手掌。
……
产房内,传来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也许有一天他会知道,为了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他的父母曾经历了一次多么伟大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