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的有钱人正在把NBA球队送上风口

Bruce+Schoenfeld

取得NBA单赛季历史性胜利后，球队老板—来自硅谷的风投家—

认为这应该归功于他们的管理风格。

真是如此吗？

乔·拉科布（Joe Lacob）开着奔驰旅行车经过斯坦福大学校园时天色尚早。他是NBA金州勇士队（the Golden State Warriors）的大股东。把车停到商学院附近后，他在一阵绵绵细雨中走上人行道，去见几位硅谷公司的高层。已经等在那里的有网上订餐平台OpenTable的前CEO、现硅谷风投公司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Andreesen Horowitz）的合伙人，还有在线学习网站Curious的创始人和先锋创投（Vanguard Ventures）的总经理。其他时候，他们很可能会在慈善活动或是TED演讲上碰面，但那天是礼拜二。礼拜二意味着篮球。

拉科布已经在风投公司工作了近40年。他有一张宽阔而表情丰富的脸，肩膀厚实，身高6英尺，但看起来显得更高。前一晚，他观看了自己球队金州勇士在奥克兰（Orakland）的主场比赛，现在看着有些疲惫。“比赛后的第二天早上往往是最累的。”他说。篮球场平时主要是学生和教职工在用，维护得很整洁：反光的硬木地板四周是树脂玻璃幕墙。身穿勇士队T恤和短裤，拉科布双手撑着玻璃，舒展着四肢。“说实话，这是我一周里最喜爱的时光。”他告诉我。

一个接着一个，其他“队员”也到场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拉科布早年还在凯鹏华盈（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工作时就认识他了，因此相处起来少了几分毕恭毕敬的客套。但拥有一支篮球队还是象征着某种威望，尤其是球队正在NBA创造着历史性的佳绩。没有人提起自己的生意，却热衷于谈论乔·拉科布。“乔，很高兴巴恩斯回归了。”他们中的一个人说，他指的是刚刚伤愈归来的勇士队队员哈里森·巴恩斯（Harrison Barnes）。

他们零零星星地打了近一小时球。现年60岁的拉科布是当中年纪最大的几个之一，因此很明白自己的体力和局限。他总是跑到一处特别的位置—多是在三分线右侧附近—伺机等待。每当机会出现，他会让同伴传球或者朝三分线跑去，如果接到球，他最常的做法是直接投篮。拉科布的投球很奇特，就像棒球比赛里的“蝴蝶球”一样震动几下，在触到球筐前几乎不怎么旋转。不过他的命中率算是相当高，第一节比赛以他投入一个三分球告终，他高举起了胜利的手势。几分钟后，他所在的队伍不断变化走位，再次赢得了胜利。拉科布拿球站到站在罚球线附近。“这是属于制胜的时刻。”他朝着空中某处说道。

打完比赛后，拉科布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汗，接着拿出了他的冠军戒指在同伴间传看。“两个月前他们就吵着想看。”他解释。戒指的设计夸张又夺目，上面的每颗钻石各自对应勇士队自2010年到去年NBA总决赛间赢得的200多场比赛。拉科布和他的投资者们正是在2010年买下这支球队的。“这只戒指有多重？”先锋创投总经理汤姆·麦康内尔（Tom McConnell）问。他上上下下掂量着这枚戒指，好像在估算它的价值。

一

硅谷地区，乃至围绕它形成的一个精通技术的聪明人阶层里，充满了篮球迷。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三四十岁时就赚到了大笔钱。如今他们五十多岁了，正想找些真正感兴趣的事来做。2002年，曾在斯坦福商学院待过两年的高原资本（Highland Capital）投资总监维克·格罗斯贝克（Wyc Grousbeck），与其他几位投资人一起买下了波士顿凯尔特人队。参与投资的，也包括拉科布。近年来，风险投资家、私募股权投资人和对冲基金投资人一直对购买NBA球队兴趣甚高。底特律活塞、密尔沃基雄鹿、费城76人和亚特兰大老鹰的老板都属于这批新型投资人。萨克拉门托国王和孟菲斯灰熊的老板则是硅谷的工程师们。如果算上拉科布的金州勇士，数量已经超过了联盟球队总数的四分之一。

拉科布不是第一位出钱买下球队的风险投资家，却是第一位用“硅谷模式”经营球队的老板：灵活的管理，开放的沟通，集合了外部咨询师的智慧以及对企业的行事方式和目标不断地进行重新评估。这些在职业体育领域都是不常见的。之前的球队老板们大多通过从事某种特定的生意发家，这几乎是美国有钱人致富的最常见方式。他们经营球队的方式，跟他们管理公司一样，专横独裁又保守死板。作为老板，拉科布更推崇从专业人士身上获得意见。

斯蒂芬·库里，勇士队的明星控球后卫

今年是拉科布作为大股东的第六个赛季，勇士队有望打破单赛季72胜的纪录（常规赛总共有82场）。他与他的合伙人买下球队时，加州最杰出的超级天才球员斯蒂芬·库里（Stephen Curry）已在队中，他的绝活是在30英尺开外远投。不管球队老板是谁，都不妨碍他精确命中。

在拉科布看来，勇士队能有今天的成就，绝对是精心规划的结果。“伟大的风投资本家建起一个又一个企业，那都不是偶然的，”他说，“（勇士队）走到今天也是如此。”

打完球，拉科布换上了一件汗衫去一层的餐厅吃早餐。他是那里的常客，以至于菜单上有一款混合了橘子汁、香草酸奶、香蕉和草莓的冰沙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指着名字，再一次要了这款冰沙。当我问起他前一天的比赛，他抑制不住地赞叹勇士队的打法比联盟的其他球队都要轻巧。“在球场上我们所向披靡，几年来我们一直得以保持这样的战绩在于我们组建这支团队的方式。”他说。勇士队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是被当作一桩生意一样经营的。“我们在团队架构上的优势远远甩开了几乎所有球队，不管是筹备还是运作的方式，”他说，“我们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NBA里少数这样做的球队。”

2010年拉科布与他的数位投资人一起买下勇士队时共付出了4.5亿美元，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价格高得离谱。世界排名前十的首富—甲骨文公司首席执行官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也参与了竞逐，但败给了他们。当时这是NBA历史上最高的出价，而且买的不是凯尔特人队或者尼克斯队，而是金州勇士队，一支在奥克兰打球、上一次取得总决赛冠军要一直追溯至1975年的球队。拉科布向其他人承诺，只需给他5年时间。去年6月，勇士队夺得总冠军，在与拥有超级球星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的克利夫兰骑士队的交手中，胜出了6次。

此后的几个月里，球队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自从湖人队的“魔术师”约翰逊（Magic Johnson）与卡里姆·阿卜杜-贾巴尔（Kareem Abdul-Jabar）的“表演时刻”（Showtime）以来，没有哪支球队像他们这样，获得声名不只是因为赢球，还因为赢球的方式。即使对这项运动没有太多了解的人，也会为库里的精准投篮而疯狂。库里已经超越了电视节目《世界体育中心》成为主流文化的象征。甚至他3岁的女儿莱利（Riley）都有了众多追随者。库里去《吉米·凯莫直播秀》做客，镜头拍到观众席里她女儿的表情时引来了当晚最热烈的欢呼。

二

勇士队的公司化运作不是吉米所关心的，但这同样令人惊叹。拉科布等人在付给球队的前老板克利斯·库班（Chris Cohan）4.5亿美元时似乎做了“冤大头”，当时球队的状况可谓一片惨淡。它不仅是支糟糕的球队，而且长久地陷在细枝末节的问题里。

这大大削减了它的吸引力，季票仅卖出去7000张。球队比赛的场地常年失修，位于高速公路边一片巨大的停车场里，通道狭窄，餐饮设施原始陈旧，甚至找不到适合召开球队业务会议的房间。NBA的一些新设施规模与健身俱乐部相当，装饰有着会所般的豪奢，相较而言勇士队的硬件实在乏善可陈。球队公开竞价时，客场球队队员都被它简陋的外观挫伤了士气。

其他一些潜在买家认为它整体的老旧仪态拖了后腿。拉科布与他的搭档—好莱坞企业家彼得·古贝尔（Peter Guber）却相信这预示着机遇。“那是乔的风格。”美国最大的汽车网站Autotrader.com创始人奇普·佩里（Chip Perry）说。拉科布在任凯鹏华盈董事的14年里曾促成公司对Autotrader的投资。“Autotrader成功之前他就看到了公司的潜力，即使其他人并不看好。他是那种少有的会在角角落落的地方查看一番，然后总能发现些有意思的地方的人。”对于勇士队，拉科布看到的就像是一间尚未能大展拳脚的初创公司，一支长久以来以独裁方式运作的球队—因此充满败绩—而它身边的整体产业都处于蓬勃的发展之中。

早前的4.5亿美元投资如今已价值约20亿美元。2019年，勇士队会搬入自筹资金建造的球馆，那是一座位于旧金山海边的体育场综合体，包括了写字楼和商业空间。整体搬迁估计会再为球队增加10亿美元市值。库里只有一个，但目前拉科布与古贝尔运营球队的方式却是可以复制的—至少理论上如此。

在投资大亨相当活跃的当下，这样的成绩有目共睹。“我很清楚乔做了什么。”对冲基金公司艾威资本（Avenue Capital Group）的马克·拉斯里（Marc Lasry）说。他是出身在摩洛哥的亿万富翁，在2014年与私募股权投资人韦斯利·埃登斯（Wesley Edens）一起买下了密尔沃基雄鹿队。“我们试图采用同样的方式运作，”拉斯里坚称他是个篮球迷，然而他在描述自己买球队的动机时，更像是华尔街文化的反思之作《大空头》（The Big Short）而不是篮球热血电影《火爆教头草地兵》（Hoosiers），“我们仔细地分析了那种模式，认为雄鹿队有巨大的潜力。我们认为可以把我们做生意的方式引入进来，从而为它带来彻底的改变。”

风险投资家虽然花大笔钱投资公司，却不一定参与实质性的控制。拉科布将这种做法借鉴到了他的篮球队中。“靠风投资金，我建立了70家公司，”他告诉我，“同时我也关注我的合伙人们的生意，在数量上约为200家。那是很多很多公司。我考虑了我们构建董事会的方式、处理财务的方式，其中是可以找到架构的。于是，我就想有朝一日我拥有了自己的球队，要建设它，我会把这种构造用进去。”

2014年3月20日，洛杉矶，13/14NBA，科比拥五座总冠军奖杯拍摄写真

拉科布给了古贝尔同等重要的身份，尽管后者只拥有球队很小的份额，但他却把过去近50年来在电影、音乐、体育和媒体里积累的资源带到了球队。与此同时，他们聘用了一位从没有球队工作经验、更不用说运营一支球队的常务经理，以及两名从未带过如此量级球队的教练。有一段时间，这些做法在联盟里被看作是新来乍到者犯下的低级错误，但拉科布才不是什么新手，至少在运营公司这件事上。而且，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会证明这并不是错误。

三

勇士队的主场、甲骨文体育馆（Oracle Arena）看台的楼下，连接球队休息室至球场的通道附近，有一件不大不小的房间，球队的前老板库班常在这里招待他的家人和朋友。成为这里的新主人后，拉科布将它重新命名为桥俱乐部（The Bridge Club），并将它开放给球队的小股东以及他们的朋友们。每场比赛前，他们都会在这里聚会，往自己的盘子里装上烤牛肉、精致的西式点心。喜欢喝几杯的，那里还有一间开放式酒吧。

这个赛季的一天晚上，从门洛帕克（Menlo Park）出发的拉科布在与拥堵的交通较了一番劲后，比平时到的都要晚。他礼貌地点了一份火鸡汉堡，接着在高脚桌边坐下，不时与一众朋友同事寒暄着，其中大部分都是硅谷赫赫有名的人物。投资公司红点创投（Redpoint Ventures）的约翰·瓦尔勒卡（John Walecka）—他目前投资的公司包括IT系统协同管理解决方案提供商Moogsoft、提供企业营销分析与咨询服务的Quantifind、大数据分析应用平台Datameer以及奇虎360科技公司—走了过来，不一会儿马克·史蒂文斯（Mark Stevens）也来了，后者曾是风投公司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的合伙人，参与了对谷歌、贝宝（PayPal）和领英（LinkedIn）的投资。

桥俱乐部成了旧金山湾区风险投资家之间最知名的交际场所。对于小股东而言，这无疑是个意外的收获，但拉科布自有他的用意。比赛前与比赛后，他乐意与任何投资人交流。“（我）试图营造的是只要你有话想讲就有人愿意倾听的氛围—要知道你是（这支球队的）一分子，”他如此解释，“我还是凯尔特人队老板时，有一件最不喜欢的事—真的有人在听我讲话吗？我不知道。我想确保每当我讲出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能耐心聆听。”

NBA要求一支球队只能有一位话事人，不管它的股权规模多大，几乎赋予了他独裁的权力。拉科布小心地周旋其中，如同他总是安静地坐在业务会议的后排听取各种讯息，接着才将讨论引向决策。“我是个专业的倾听者，”他告诉我，“你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聪明人，我不是最聪明的那个。我只是个整合者。NBA不像外面的世界，我可以为所欲为，但这不是对待小股东的方式。”

如今，即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球队也都价值成百上千万美元。除非你是前微软总裁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可以不需任何其他投资者介入，豪掷20亿美元买下洛杉矶快船队。大多潜在的买家并不具有足够的资金或者一掷千金的气魄来独自完成购买。然而，拉科布与古贝尔放弃了不具附带条件的买家—那些除了出钱外极少介入决策的投资人—设法寻找到了愿意为球队出谋划策的企业家与商人。“他的每一位合伙人都有其战略价值。”底特律活塞队的首席执行官丹尼斯·曼尼恩（Dennis Mannion）说，他在美国四大主要联盟赛事中都身居要职，“这样一来你就有了十分惊人的一个人才库。”

所以，在球队股东、房地产投资公司SPI Holdings总经理丹尼斯·王（Dennis Wong）向拉科布提出购买新运动场地的建议后，红点创投的瓦尔勒卡参与了融资。当我与勇士队铁杆球迷、Zappos创始人尼克·斯威姆交谈时，他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勇士队在品牌营销上的看法，服装的设计、小卖部里该卖怎样的食品等林林总总的话题。有时，小股东的影响甚至可以达至球场。护照资本（Passport Capital）的约翰·布林班克（John Burbank）将高深的数学知识用在自己的投资中，他会对有签约意向的球员进行复杂的计算，给出详尽的备忘录。“我不清楚这是否会让我们对某个球员的看法产生180度的转弯，”勇士队的总经理鲍勃·迈尔斯（Bob Myers）告诉我，“但这的确为我们指出了一个方向。他在这方面做了很多事，如今已按部就班地成为了流程的一部分。”

小股东一直在体育赛事中活跃着，他们常常是出了几万美元的本地医生或者汽车经销商。他们有机会亲临春季集训或是季后赛的现场，参加圣诞节的握手会，卖出股份时得到不错的回报—但并不可观。然而体育运动不再是小规模产业了。打比赛与门票收入如今只是经营一支球队的一部分。球队老板们如今也经营起了高级餐厅和音乐会场地以及一整条街的零售商店。他们为身在其他城市的球迷提供广播及视频，还有专门的内容服务。用史蒂文斯的话来说，那些独裁到“连内裤颜色也不放过”的老板们会发觉他们身处竞争劣势之中。“一个人做别的生意—比如送鱼的、做纸箱的—做成功了，”古贝尔说，“然后你闯入了体育产业，说‘我想买一支球队，我知道该怎么做生意，这是很困难的。在如今这个世界想获得成功，靠这样的方式是行不通的。”

四

拉科布在投资公司的经验—善于组合投资，为他经营球会这样一个特殊的产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或许能解释当你来到勇士队的前厅时为什么会有一种到了软件公司的感觉。买下球队后不久，在拉科布的监督下，位于奥克兰市中心停车场的球队总部移走了数面墙壁。现在各个部门都在开放式的办公环境工作。我在拜访那里时，总不自觉地期待可能会看到Kegerator牌生啤保鲜机或者是悬浮滑板。“你走在那里，让你感受到了年轻的氛围，精神百倍。”前夏威夷大学总教练吉布·阿诺德（Gib Arnold）说，去年他花了几天时间研究了勇士队，“这是NBA的谷歌。”

体育运动不同于其他生意，背后经营的公司有两条底线：他们的老板想要赢得比赛—这毋庸置疑，但同时也想赚钱。然而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或许比你设想得要松散。你可以从一支糟糕的队伍上赚到很多钱，比如说全美橄榄球联盟里的华盛顿红人队（Washington Redskins）。丹尼尔·斯奈德（Daniel Snyder）在1999年买下这支球队，他简直是个糟糕透了的老板：球队只有43%的获胜率，炒掉了七任主教练，从没打进过“超级碗”（Super Bowl），而且固执得不愿更改球队引起争议的名字。然而，只要你以做生意的眼光考量这支球队，斯奈德简直就是典范。在全美橄榄球联盟，华盛顿红人队的收入排行第三，他当初8亿美元的投资如今已经翻了3倍。如果球队有其他股东，他们一定会为他召开盛大的派对。

胜利的到来也令人难以捉摸。连续赢下一系列头衔，或者只是接近这个目标，都需要顶尖的人才，在篮球运动中尤为如此。因为杰出的球员—比如比尔·拉塞尔（Bill Russell）、魔术师约翰逊或者麦克·乔丹—出现在球场上也只是10个运动员里的一个。如果他们中有两人或者更多人同时在场上，比如说出现卡里姆·阿卜杜-贾巴尔与约翰逊或者乔丹与斯科蒂·皮蓬（Scottie Pippen）的组合，你就可以开创篮球史上轰动一时的王朝了。

然而，这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帮到老板依旧成疑。芝加哥公牛队在乔丹时期夺得过6次NBA总冠军，但在1985年买下球队的杰里·莱因斯多夫（Jerry Reinsdorf）直到夺冠的最后几年，1998年前后才赚到钱（他还在1981年买下了棒球联盟的芝加哥白袜队。白袜队在2005年获得了世界职业棒球大赛冠军，但在其余时间的表现都乏善可陈）。按说缔造1990年代公牛王朝的魔力，现在还在莱因斯多夫手中才对，然而球队在乔丹离队后的17个赛季里只有7个赛季胜率过半。谁才是真正的决定性因素，一目了然。

这不是说球队的老板毫无影响力。他们可以选择怎么花自己的钱以及花多少;他们决定球队的目标，以及如何实现目标。然而他们试图在运动本身施加的影响常常收效甚微。“这些人依靠勤奋努力在其他生意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NBA名人堂成员、担当洛杉矶湖人队总经理超过20年的杰里·杰斯特（Jerry West）说，“可是介入球队事务与他们这辈子参与的其他事完全不同。”

洛杉矶湖人队的老板杰里·巴斯（Jerry Buss），堪称现代体育史上最成功的球队所有人。巴斯掌管球会33个赛季，16次打入NBA总决赛。他推出了会所席位、豪华包厢以及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作秀，如今这些已成为体育赛事的一个固有组成部分。“杰里·巴斯是一个革新家，认为篮球可以像百老汇演出那样，”杰斯特对我说，“好玩、刺激！如何实现？那就是用我们的方式赢球。我们有7个可以进入全明星阵容的球员，可这些跟杰里·巴斯毫无关系。”

杰斯特提到，他们隔三差五都会劝说巴斯放弃一些可能会葬送球队的人员变动计划。“他的一些想法你根本猜不透。”杰斯特说。他透露了一个曾获得巴斯首肯的球员交易意向：用未来将入选名人堂的球员沃西，换取达拉斯的马克·阿吉雷（Mark Aguirre）和罗伊·塔普雷（Roy Tarpley），这是两个容易分心的人。杰斯特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主意，如果巴斯不反悔，他就决定辞职。好在最后他说服了巴斯。

拉科布和古贝尔买下勇士队后聘杰斯特为高级顾问。他们希望用杰斯特的名头吓退批评者，让他们可以进行有争议的球员交易。球队里，杰斯特没有决策权，但是会提出很多建议。“邀请杰斯特来不只是一个风投手法，还是一个典型的凯鹏华盈手法，”先锋创投的麦康内尔说，“他们经常找诺贝尔奖得主做顾问。在篮球界，杰斯特就是这样的人物。”

在捍卫自己的强硬观点时，杰斯特言辞激烈，甚至带有污言秽语，但拉科布并不介意。两人在许多人员变动上存在严重分歧，拉科布每一次都屈服。“你是老板，但不意味着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杰斯特说，“你必须找到合适的人来告诉你这些，而不是那种一听到你表达意见就垮掉的人。”

五

拉科布在1990年代末就认识库里，两人曾一同参加过一个前往苏格兰的高尔夫旅行团。库里作为球员拿到了NBA总冠军，先是在乔丹的公牛队，后来是马刺队。他还在太阳队做过总经理以及NBA赛事评论员，却没有执教过任何一支篮球队，连助理教练的经验也没有。然而球会的组织结构决定了各部门主管可以就他们职权范围之外的事情发表看法，拉科布直觉库里在这样的体制中会有更好的表现。

库里对各方建议都来者不拒，这很可能挽救了去年总决赛中的勇士队。当时他们2比1落后于克利夫兰骑士队，负责编选训练时播放音乐、剪辑比赛录像精华的库里的助手尼克·乌伦（Nick URen）正好看到2014年季后赛的一盘录像带，他注意到圣安东尼奥防守勒布朗·詹姆斯的方式，建议勇士把先发阵容中的博古特换成安德烈·伊戈达拉，他的身高要矮一英尺，但是可以凭借身体素质对抗詹姆斯，至少让他不能轻松得分。库里接受了这个建议，勇士队接下来取得全胜。库里公开明确了乌伦的功劳。

“我给9个球队效过力，”勇士队后卫肖恩·利文斯顿（Shaun Livingston）对我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连助理教练都不是，只是一个录像编辑，史蒂夫·库里居然会听他的意见，而且这么做了。这里条条路都是通的，是一个开放的意见论坛，好点子可以来自任何地方。这样的思维，必须得是从上层开始做起。”

2月在与俄克拉何马雷霆队的比赛中，库里在三分线有16次投球机会。勇士队比其他任何球队都更多使用三分球战术，并且效果不俗—比在三分球上拿分第二多的休斯顿火箭队整整高出20%的得分率。某种程度上，他们把惯常的带球进攻上篮转变为了在中场附近的跳投。这是具有革命性的战术，然而它得以奏效的唯一方式似乎是必须要让库里投篮。这稀释了拉科布与古贝尔所做创新对球队的影响。或许如果没有库里，他们也能为球队带来彻底的改观，但这是没有人能够假设的状况。

尽管上个赛季已经获得NBA最有价值球员称号，库里在各种技术指标上仍在不断提高。他的单场平均得分在30分以上，命中率为51%，三分球命中率更是达到不可思议的46%。然而任何数据都不及他在球场上呈现的那些瞬间，有时是一两分钟，有时是整整一节，他像是闯入了一个定格画面，全场的人都不动，只有他跑来跑去。

本赛季我在奥克兰就见到了这样的时刻。勇士在第二节落后于菲尼克斯，库里在罚球线完成了一个精彩的后仰投篮后，摔坐在地上。接着他又持球迅速推进到前场，把球传给一个无人防守的队友，创造了一个轻松的得分机会。最后，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库里在离三分线几步远的地方远投，篮球画出一道漫长的抛物线。想同时看到球和库里是很困难的，但我用余光看到，球还没有飞到弧线最高点时，库里已经张开双臂转身往回跑。对我来说，那一刻凝结了勇士队的整个赛季。

拉科布认为勇士队的成功是不可避免的，得益于它独特的架构。面对这支NBA历史上战绩最为优异的球队，我很难辩驳。然而，我也很难动摇故事如此轻易就被改写的想法。自2013-14赛季起，勇士队赢得了76%的比赛。如果没有库里，他们的战绩则是3胜6负。如果他明天就退出季后赛，很可能勇士队根本无缘冠军。就像乔丹之于公牛队，库里的存在证明了是他本人而非球队的老板们决定了球场的胜负。“正如任何优秀的管理层，他们为自己的球星倾尽全力，”雄鹿队的拉斯里说，“球队培养了他，他们的运气很好，库里成了独步联盟的最佳球员。”

然而，仅凭库里并非能够给球队带来彻底的变革。这样的变革需要一位杰出球员的参与—却远远不够。勒布朗·詹姆斯至今没有为骑士队赢下总冠军;即便是常年全明星阵容中的凯文·杜兰特（Kevin Durant）与拉塞尔·威斯布鲁克（Russell Westbrook）联手，也没能为雷霆队达成此愿。留下库里的决定，连同他保持健康并成长为一名卓越的球员一起，给了拉科布与古贝尔在结构创新上试图取得的成效。不过正如拉科布所看到的，库里在场上的主导地位与他过去几年来为球队所做的是密不可分的。”不仅仅是因为斯蒂芬·库里，”有一次他这么跟我说，“是塑造一个团队，一种打法的风格，球员协同合作的方式，都是经过精密算计的。”

这种好运气加上完善的统筹令我想起有一天晚上在桥俱乐部与拉科布喝着酒时的一次谈话。他透露自认为是世界上能挤进前十的21点玩家。“或许我不该说的，”他补充，“但我有过9次在同一盘里赢下100万美元的时候。”正如同赌局，体育比赛没有想当然的结果，这正是它的观赏性所在。不论你是在礼拜二的早晨打一场业余比赛，还是想要把一支二流NBA球队打造成冠军队伍，你能做的全部就是提高达成目标的机率。显而易见，拉科布具备这种才能。不论他做什么，他都能规整出一套系统。

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念书时，拉科布选过爱德华·索普（Edward Thorp）的微积分课。索普在1962年出版的《击败庄家》（Beat the Dealer）一书中证明：21点玩家只能通过算牌得到微小的优势。索普早就被各大赌场拉黑了。因此他把这套系统教给了自己的学生，支持他们去拉斯维加斯大展身手，并与他共同分享所得。拉科布正是当年那些学生中的一个。如今他去赌场，并不能保证常常21点都取胜，但他比同张牌桌上的其他人都有更大获胜的几率。我意识到，他买下勇士队其实也是这么回事。他计算手中的扑克牌，依照几率出牌。最终，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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