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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它三十年

2016-05-12方震东彭建生

森林与人类 2016年4期
关键词:全缘绿绒蒿刺参

方震东 彭建生

初识在

海拔4200米的流石滩上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云南大学生物系学习植物学,知道云南有“八大名花”之说,其中杜鹃、报春、龙胆、玉兰、百合、兰花、山茶为当地人熟知,唯有绿绒蒿不为大家认识。出于好奇,我翻阅了生物系图书阅览室的植物志、中草药图谱等书籍,却未见得绿绒蒿真容。不象现在,由于摄影器材进步和旅游业的发展,随便上网一搜,都能搜到许多不同种类的绿绒蒿照片。

第一次相识绿绒蒿,是在1984年暑假期间,我和室友去滇西北维西县康普乡采集药用植物标本。我们住在海拔3900米的高山牧场,向老乡求教当地的中草药植物。老乡一口气说出一大堆药名,说附近二道石门关一带有刺参、羌活、草乌、雪莲花、酒药草、野党参、地蜂子、秦艽、贝母等等。当时我们最感兴趣的是刺参,以为是川续断科刺参属的种类,请老乡带路去寻找。当爬到海拔4200米的一片流石滩时,老乡指着石缝中一株叶片带刺、开着蓝色花瓣的野花说——“这就是刺参”。我们急忙凑上前,小心翼翼地翻开石块,轻脚轻手地拔起了第一株“刺参”标本。仔细端详,这花有多数雄蕊、合生的花柱和蒴果,很符合罂粟科的特征,再一想生长在高山的罂粟科类群,应该就是日思梦想的绿绒蒿了吧(后来我们知道“刺参”是当地老乡给绿绒蒿的别名)。我们如获至宝,又在流石滩搜寻了一下,见到了同种开着蓝紫色花和白花的植株和开红紫色花的滇西绿绒蒿。下山途经冷杉、杜鹃林时,又邂逅了横断山绿绒蒿。

多次相逢在香格里拉

大学毕业后,我去拜访香格里拉县(原中甸县)的嘎丹·松赞林寺。在寺院入口右侧的山坡上,一眼就看见了开蓝色花瓣的总状绿绒蒿,散生在小檗、栒子、橙黄瑞香、峨眉蔷薇等种类组成的灌丛中。数十年之后,由于寺院不断改扩建,寺院周围已不见绿绒蒿踪影,但是在离寺院不远的奶子河源头的石灰岩山坡上,却有成片生长——那里后来成为我们采集总状绿绒蒿种子的采种地之一,为开展种群恢复和野花植被景观恢复提供持续的种子来源。

因为与野花有缘,我参加工作后申请的第一个科研课题就是“迪庆州野生花卉资源普查”,野外调查的第一站就是奔赴向往已久的哈巴雪山省级自然保护区。1987年7月,我和同事一路饱览了哈巴雪山的西南鸢尾花海、长苞冷杉林下的黄杯杜鹃花海和假乳黄杜鹃花海美景,抵达海拔4100米的哈巴雪山黑海。时值7月,花团锦簇的杜鹃灌丛花海把黑海和雪山装点得美不胜收。清早起来,我们沿黑海湖岸采集野花标本,发现杜鹃灌丛边缘有一种体型弱小的优雅绿绒蒿,开着4瓣蓝紫色花,在风中摇曳。这天,我们用了几个小时爬到了靠近雪线的冰缘地带,一看海拔表,已经是4800余米。正在喘气的间歇,忽觉眼前一亮,一朵冰清玉洁的花朵映入眼帘,花朵直径有8厘米-10厘米,淡黄色花瓣近似透明,叶片绒毛上的水珠晶莹欲滴。后经鉴定,它就是我国著名植物学家吴征镒和庄璇先生发表的全缘叶绿绒蒿的新变种——轮叶绿绒蒿。在最新的分类修订专著中,该变种被归入横断山绿绒蒿。

石卡山是香格里拉县城西边最显眼的山峰之一,离城较近,是开展登山活动的好去处。从山脚爬到山顶,通常需要大半天的时间。石卡山在老一辈植物学家冯国楣先生的植物采集记录中被标注为“石膏山”。经常有植物学同行问我香格里拉的石膏山在哪里,我认为是指石卡山。石卡山在中甸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县之后开发成石卡雪山旅游景区,有两级索道通达山顶。山顶石灰岩碎石坡上生长着一种少见而美丽的绿绒蒿,开紫红色花,叫拟秀丽绿绒蒿。

滇西北的绿绒蒿

滇西北曾经是西方植物学家、植物猎人考察、采集植物标本、种子的热点地区,被誉为“园艺学者的乐园”。如法国传教士简·德拉维(Jean Marie Delavay)和叔里欧 (Jean Andre Soulie)、英国植物猎人乔治·福利斯特(George Forrest)和弗兰西斯·金顿·沃德(Franci Kingdon Ward)、奥地利植物分类学家韩马迪(Freiherr von Handel-Mazzetti)等人,都曾多次进入该地区考察采集。20世纪90年代初期,外国植物学家再次涌入滇西北,如饥似渴地采集植物种子和寻找新的植物种质资源。随着旅游业的兴起,观花游成为一种时尚,每年又有欧美澳日等国的植物观花团前来滇西北赏花。

由于交通便利,香格里拉大雪山垭口已成为旅游观花团驻足看花的地方。垭口西侧的山坡上,全缘叶绿绒蒿成片生长。1998年天然林禁伐之前,这里的藏族牧民还有火烧高山灌丛的传统,以增加草地植被面积——全缘叶绿绒蒿在火烧过的地方生长旺盛。长叶绿绒蒿则常见于细碎裸露的沙石地块中。

白马雪山高山也是一处绝美的观花地。10多年前,垭口公路沿线的边坡上常见总状绿绒蒿和全缘叶绿绒蒿,但最近几年不知是采集过多还是道路翻修的原因,种群数量已大为减少。美丽绿绒蒿有着蓝色半透明的花瓣,若想一睹它的芳姿,必须耐心登上垭口西侧海拔4800米以上的山脊。当然努力不会白费,到了那里,还有轮叶绿绒蒿、垫紫草、毡毛雪莲、德钦红景天、矮龙胆和各种虎耳草让你眼花缭乱。

维西县富川山记载有黄花绿绒蒿分布,我估计是在维登乡富川-新华黑海-垭口的碧罗雪山上。不知是季节不对还是其他原因,我两次在杜鹃盛开的季节探访黑海,都没有见到过这种开黄花的绿绒蒿,迄今也没有听到有其他植物学者再次采到的报道。富川村往南行20公里有一条妥洛河汇入澜沧江,1992年,我在当地傈僳族向导陪同下沿河而上,终于见到了浅蓝色花瓣的尼泊尔绿绒蒿。

那些让我

魂系梦牵的绿绒蒿

藿香叶绿绒蒿观赏性极高,见过一眼就让人不能忘怀。2005年,我参加北京大学吕植教授牵头的“藏东南野外生物多样性快速调查评估”考察。途径东久-鲁朗路段时,助手告诉我公路上边有小片藿香叶绿绒蒿。赶紧靠边停车,果然见到了这种叶片边缘圆裂的种类。可惜花期已过,并且有人已将果实整齐剪掉,想必是采集种子。后来在云南丽江市老君山九十九龙潭景区冷杉林下也发现有该种分布,景区员工移栽了一些植株在原木花槽中,生长旺盛。

红花绿绒蒿在滇西北不产,我一直向往能够一睹其风姿。2010年5月,我陪同美国密苏里植物园简·撒里克(Jan Salick)博士在川西选择高山监测山峰。翻越巴朗山那天,海拔4200米以上的高山灌丛和流石滩稀疏植被中盛开着黄色和红色的绿绒蒿。红花绿绒蒿花瓣下垂,如彩旗般在高山的寒风中飘扬,着实令我们精神一振。延绵数公里的全缘叶绿绒蒿在雨雪的滋润中嫣然绽放,场景令人叹为观止。

2013年7月,我们前往青海调查野花。盛夏的青海久治县年保玉则国家地质公园湖水与山色相互呼应。沿环湖小路步行,不时会看到身高不一的红花绿绒蒿向我们招手微笑,看来是有雪山融水滋润的缘故吧,这里的绿绒蒿着实生长健壮。另外一种绿绒蒿开蓝紫色花,有4片渐尖的花瓣,子房和果实光滑无刺毛,我把它定名为红花绿绒蒿的光果变种,它与五脉绿绒蒿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花瓣倒卵形或近圆形。将来依据充分的话可以独立为种,很稀见,环湖途中仅见三四株。途径青海最著名的阿尼玛沁大神山时,山顶云雾弥漫,山坡草甸中却野花满地。草甸中采集到的绿绒蒿标本经鉴定是刺瓣绿绒蒿,与总状绿绒蒿和多刺绿绒蒿都很像,唯一不同是花瓣背面中下部也长刺。

一次,从西藏囊谦县到类乌齐县的途中,经过一道翻山垭口,为了松松筋骨,我们一行人爬上了垭口西侧的石灰岩山坡,却意外发现这里的绿绒蒿有些特殊。一种似总状绿绒蒿,但叶片上长着醒目的骨刺,与常见的总状绿绒蒿和多刺绿绒蒿的刺毛不一样,有可能是一种变型。另一种应该是美丽绿绒蒿,但叶片羽状分裂的程度不深。

为了长期留住绿绒蒿的美,我们在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开展了种苗繁育和野花种群恢复的工作。目前能够培育出种苗的有总状绿绒蒿和全缘叶绿绒蒿。通过育苗,我们发现绿绒蒿并非如《中国植物志》所述的那样为一年生草本,实际上是一种单次结实草本。其营养生长期通常需要2年-3年,开花结果后原植物死亡,依靠散播出的种子维持其种群规模。因此,野外观花者一定不要随便摘花,以便让野生花卉有结实后散播种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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