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摄影书屋：一个人经营一间书店

赵姝婷

今时今日，人们对“开一间书店”总有各种浪漫的想象。在这个节奏越来越快的时代，隐于城市的小书店也越来越少。虽然如今诸如方所、诚品等有格调的新型书店在国内越来越多，但当人们走进一间用心经营的小书店，仍能体会到一种未随时间改变的质朴感受。然而想象归想象，如今经营一家个体书店却并非易事。随着网络和移动终端的发展，人们的购书渠道、购书方式乃至读书习惯也在不断地变化着，个体书店受到网络、科技等各种各样因素的冲击，面临越来越多的困境与挑战。在这个时代，不背靠集团、投资方，没有专门的买手和市场推广，仅靠一个人经营一家摄影书店，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本刊带着这样的问题采访了专业摄影书店“东方摄影书屋”的店主。（应采访对象要求在文章中匿去真名，后文以“店主”指代。）

从小书屋到口碑网店

东方摄影书屋初创于1999年的南京，现有两家实体店，一家位于南京市珠江路，另一家位于上海市卢湾区鲁班路。店面的门脸都不大，进店就可以看到一摞一摞摄影书直堆到天花板上，典型传统的书屋模样。2007年起，东方摄影书屋的店主开始经营同名淘宝店，至今过去9个年头，已经积累了两皇冠的信用度，成为了淘宝上信用度最高的专业摄影书店，更得到了“金牌卖家”的头衔。一家个体书店，不但没有被如今如火如荼的网络电商平台打倒，还依然保持自己的步调。

2007年正是以淘宝为代表的电商开始蓬勃发展的时期，人们也渐渐开始关注网购这一新兴的生活方式。东方摄影书屋能成为现在淘宝上信用与口碑俱佳的专业摄影书店，也是得益于店主及时跟上了这一波潮流转型，拓展了网络销售的平台。“那时候自己也经常在淘宝购物，觉得买东西很方便，还可以打破地域的限制，于是决定自己也开一家。”此后，东方摄影书屋同时有了线上和线下两个平台，但实体店和网店售卖的图书种类及价格基本一致，很多经常光顾实体店的熟客，也直接转化成为线上的消费和口碑推广力量。

摄影书相较于其他类别的书籍，尤其是制作精美、品质较高的画册，定价高，销量薄，出货慢，库存压力大，生意并不好做。但为了保持书店的专业性，东方摄影书屋的网店并没有上架任何摄影书之外的畅销书冲销量，评价和口碑也是这么多年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店主认为这事也着急不来，“慢慢做，专业书店应该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么，在这些年中，是什么类型的消费者为书屋的网店贡献了销量和好评呢？据店主给出的淘宝后台的销售数据统计，来书屋网店消费的顾客，80%左右是30～35岁的男性，其中，消费支出最高地区的前五名依次是北京、上海、浙江、广东、成都。这个数据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反映出现如今摄影书的主力消费群体面貌：来自国内经济发达地区的中青年男性。尤其是有一定程度经济实力的摄影爱好者，对摄影书的需求更大，购买力也更强。

销售与进货

走进书屋的实体店，五花八门的摄影书可能会令你眼花缭乱，不知从哪看起，但在网店里，分类就一目了然多了。店主将售卖的摄影书分为不同类别，如顶级摄影大师、日本摄影师、港台摄影、内地摄影、摄影文化、摄影技法，其中以国内外摄影师作品集和器材理论类摄影书的品类最多。

据店主提供的实体店加网店的销售数据统计，东方摄影书屋最畅销的是影像文化类图书（不包含画册），其次是摄影名家的作品集，比如为人所熟知的著名摄影大师布列松、卡帕、亚当斯、萨尔加多、寇德卡。简单概括起来，这些销量比较好的摄影书的共同特点是“引进版，题材好，作者知名度高，有业界影响力”。比如，《怎样阅读照片》和吕楠的摄影画册，都是东方摄影书屋的长销书目，至今已累积了上千册的销量。店主在进货的时候，也会重点考虑摄影书的题材和作者，凭多年售书经验，基本能预测好不好卖。

除了上述较为畅销的摄影书，店主还会重点留意一些自己兴趣领域的摄影书，进行订书进货。自营一间书店就有这样的好处，总能充分地体现店主的个人趣味。“我比较关注当代摄影，美国摄影及德国杜塞尔多夫学派在摄影领域一直领先，也是当代摄影的风向标；此外，还有荷兰、瑞典等北欧国家的一些摄影师；日本的1960年代后的摄影我也非常感兴趣。我很愿意推荐这些作品给书店的顾客。”但相比前面提到的有影响力的影像文化图书和名家作品集，这些小众领域的摄影书并不好卖，甚至有库存积压的风险。“消费者对于高端的摄影画册还是倾向于名家的，一些没有推荐的或者是大众不了解的画册和作品集，一般几乎是没有销量的。但既然是专业摄影书店，就要找一些大家还不了解的资源，让一部分读者找到他们的共鸣。”

个体书店的进书渠道上，东方摄影书屋一般会直接向出版社订书，一般国内出版社每个季度都会有新书目录发布，店主拿到目录直接跟国内出版社订货，自己决定进哪些书、进多少量。有时候也会根据题材，订购一些国内画廊的展览作品集，这类摄影书价位比较高，所以进货数量很少，其中会有一些具有收藏价值。

涉及到国外的出版物，店主基本上都是直接与海外出版社联系，接洽业务，建立合作关系，包括光圈（Aperture）、史泰德（Steidl）、塔森（Taschen）、泰晤士&赫德逊（Thames&Hudson）等等摄影及艺术类出版社。店主会与其谈好进货的书目、数量、价格等等，再通过进出口公司代理进货、运输、清关等等事宜。海外出版社每年春秋会发送给书店一份6个月之内的出版计划，然后店主即可根据清单进行选书与订货。

除了从出版社进货，店主有时也会特意去淘一些签名版或者限量版的摄影书，一些可以从出版社直接订购，还有一些会通过朋友在海外书店买回来。

想要自己经营一家书店，也需要对业界资讯和动向保持关注。店主推荐了一个自己用于收集资讯的网站“photoeye”，该网站有一个摄影书的版块，会及时更新海外最新的摄影书资讯，其中，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A BOOK A DAY”（一天一本书）每日荐书栏目。此外，网站还介绍很多摄影师的展览和作品，对摄影书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偶尔在这个网站浏览一番。

店主眼中的摄影书市场变迁

虽然是网店和实体店一起经营，但店主却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亲自打理进货、咨询、发货、售后等等。如果你在网店咨询网络客服，多半也是店主在为你亲自服务。

不管是网店还是实体店，荐书与交流也是经营书店的一部分，之于店主，也是乐趣所在。店主往往会根据顾客需求的不同，推荐不同题材与类型的图书，“网店毕竟是虚拟的，没有实物展示，顾客也不能翻看内页与图片，所以我通常会帮客人推荐。比如对于那些刚开始接触教程类摄影书的初学者，可能我会推荐一些对构图、用光有图例的摄影书给予参考；喜欢人文类摄影的，我可能会推荐一些摄影大师的作品集；对于那些玩摄影有些年头，对摄影有深入了解需求的人，他们最渴望的是一本好的画册，能为他们带来更深层次的影响。”

在1999年，东方摄影书屋刚刚创建的时候，摄影、相机还不像如今一样普及和流行，谁能想到，17年后，摄影的发展与社会环境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17年的书店经营中，店主也是摄影书业态在中国的发展与变迁的见证者。2002年，书店的库存量只有10万码洋左右，而今，库存量已经达到了300万码洋。出版社出版的摄影书品类和数量越来越多，摄影书的编排、排版、印刷等质量也越来越高。“2004年时，市场上的摄影书大多是以传统教材为主，主要集中在浙江摄影出版社、中国摄影出版社、吉林美术出版社、辽宁美术出版社等，摄影书的品种也很少。从2007年开始，器材类的图书和数码后期的图书开始大批量出版，又新增了很多出版社进入该领域，比如人民邮电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电子工业出版社等。这个阶段也是国内很多摄影爱好者从基础到提高的一个过程。到2012年以后，浙江摄影出版社，中国摄影出版社，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出版和引进了很多世界优秀的经典摄影专业图书，为国内摄影爱好者的进阶提供了非常好的图书选择，摄影书在2012年前后，可谓又有了新的升级。”

据店主的观察，从十几年前到今天，摄影爱好者和专业人士对于摄影书的需求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基础类到进阶，然后到现在的经典作品。消费者在购书方面越来越倾向于“进阶”的摄影书，技巧已经不是读者们最看重的类目 “在当今信息时代，国内的摄影领域也越来越与国际接轨，涌现了很多国内外同步发行的摄影书，此外，很多摄影名家作品原作展也在国内展出，这都是摄影文化在国内越来越蓬勃发展的标志。”

东方摄影书屋开到今天，算是国内个人经营摄影书店的一个比较成功的案例，但能想象，多少这样的个体书店在大浪淘沙中没有坚持下去。而店主自己也坦言“每天一睁眼都充满危机感，因为库存越来越多。”17年来坚持做一家摄影书店，也让我们看到了喧嚣时代中越来越稀少的专注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