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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意象在唐代诗歌中的流变

2016-05-09李雪容

青年文学家 2015年14期
关键词:流变宗教

李雪容

注:本文是长沙理工大学2012年研究生创新型课题论文。

摘 要:桃花作为意象,成为了唐代诗歌中重要的自然意象。随着唐王朝的由盛转衰,桃花意象也有着明显的变化轨迹,由明艳转灰暗、由繁富变简约、由欣喜到哀伤。然而,其间始终存在着一股神秘的仙灵力量,这与有唐代宗教的兴盛密切相关。

关键词:唐代诗歌;桃花意象;流变;宗教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14-0-02

学界普遍将唐诗的发展分为初、盛、中、晚四个阶段,而桃花意象也随着唐诗的发展呈现出阶段性特点。

据《资治通鉴》记载,贞观四年“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斗米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资粮,取给于道路焉。”[1]P452“贞观之治”照耀下,初唐桃花也是绚烂多姿,满载着激情与欢喜。一方面,与风光无限的江山、青春俏丽的佳人交相辉映,充分体现了新朝的万千气象。如太宗李世民《咏桃》中桃花是整座江山的缩影;长孙皇后《春游曲》中桃花不仅触动了佳人的春情,更表露了诗人的雄心壮志。另一方面,受齐梁繁缛文风的影响,桃花诗歌也出现浓艳靡丽的特点,如宋之问《芳树》(一作沈佺期诗)、沈佺期《三日独坐驩州思忆旧游》,书写细腻,繁如富锦,对仗工整,格律精密。《新唐书·文艺中》:“魏建安后迄江左,诗律屡变,至沈约、庾信,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及之问、沈佺期,又加靡丽,回忌声病,约句准篇,如锦绣成文,学者宗之,号为‘沈宋。”[2]P5751

初唐桃花诗受齐梁诗风影响,难免有繁富浓丽的弊病;盛唐桃花诗更重感情的抒发。李白随性而发,在他笔下,桃花有“若待功成拂衣去,武陵桃花笑杀人”[3]P1724(《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的潇洒,也有“函谷忽惊胡马来,秦宫桃李向明开”[3]P1751(《流夜郎赠辛判官》)的惆怅和“恩疏宠不及,桃李伤春风”[3]P1695(《上之回》)的怜悯。杜甫忧国忧民,桃花更多也是反面消极的象征,有“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3]P2538(《昼梦》)的梦牵魂萦,也有“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3]P2451(《绝句漫兴九首》)的愤怒谩骂和“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3]P2438(《奉酬李都督表丈早春作》)的漂泊离愁。

但在盛唐诗中,桃花流露更多的是快乐。李白《山中问答》、《访戴天山道士不遇》中“桃花”是飘逸仙骨的高歌,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喜晴》中“桃花”是淡淡哀愁中的喜悦,孟郊《与王二十一员外涯游枋口柳溪》、岑参《喜韩樽相过》中“桃花”是与友同游的愉悦……王维心系田园,桃花在他看来也多了几分惬意和活力。“桃李虽未开,荑萼满芳枝”[3]P1239(《赠裴十迪》)、“开畦分白水,间柳发红桃”[3]P1278(《春园即事》)、“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3]P1306(《田园乐七首》)、“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3]P1298(《辋川别业》),诗人见证了桃花的一生,桃花也证明了田园生活的安逸静谧。

安史之乱后,“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余年。”[4]P359桃花意象背后呈现的情感也更加多元和复杂。

一方面,桃花作为故乡的象征屡屡出现,并且染上悲情色彩。“故园柳色催南客,春水桃花待北归。”[3]P1560(刘长卿《时平后春日思归》)对于独自在外的游子而言,家是不变的思念,这曾盛开在家乡的桃花总会不经意间触动他们的一腔相思。然而物是人非,“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3]P4148(崔护《题都城南庄》)桃花依然盛开,曾经的人已不再,“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3]P4112(刘禹锡《竹枝词九首》)徒留无限伤感。故乡渺远,昔人已矣,容颜易老,这象征着温馨美好的桃花也成了苦闷悲伤的化身。

另一方面,桃花盛开时光彩夺目,但花期短暂,经不起风吹雨打,俗话说:“三月桃花几日红,风吹雨打一场空。” 温庭筠《敷水小桃盛开因作》:“二月艳阳节,一枝惆怅红。定知留不住,吹落路尘中。”[3]P6744因此,桃花意象在诗中的时间意识非常强烈。“南家桃树深红色,日照露光看不得。树小花狂风易吹,一夜风吹满墙北。离人自有经时别,眼前落花心叹息。更待明年花满枝,一年迢递空相忆。”[3]P4631(元稹《南家桃》)花开花落即是一年,映照着诗人的不幸:“他日未开今日谢,嘉辰长短是参差。”[3]P6203(李商隐《樱桃花下》)

此时,还有一类诗歌,桃花甚至成为反面意象,如刘禹锡《秋词》其二:“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3]P4111这首诗重在写秋,山明水净,红黄交加,情韵高雅,颇具君子风度,让人敬肃。最后一句诗人用“春色嗾人狂”加以反衬,春天百花之轻狂更显出秋天“深红出浅黄”之娴雅。春色以艳丽取悦于人,秋景以风骨陶冶情操,因此繁艳的桃花反而给人“浓得化不开”的嫌恶之感。又韩偓《湖南梅花一冬再发偶题于花援》:“湘浦梅花两度开,直应天意别栽培。玉为通体依稀见,香号返魂容易回。寒气与君霜里退,阳和为尔腊前来。夭桃莫倚东风势,调鼎何曾用不材。” [3]P4111用桃花与梅花对比,以桃花的轻佻衬托出梅花的高洁,在此,桃花成了趋炎附势的无才小人的代称。

随着唐诗的发展,桃花意象由景致美到情致美,由外在的美艳到诗人内隐的情愫,意象表达渐趋复杂。

在唐代诗歌中,桃花常作为桃花源的象征,并时常打上宗教的烙印,文化意蕴深厚,审美情感独特。

首先,桃花象征诗人对美好人间的向往,尤以桃花源为代表。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构建了一个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男女同作,老少同乐的纯美世界,这也是唐代诗人梦寐以求的圣境,如张旭《桃花溪》、韩愈《桃源图》、曹唐《题武陵洞五首》。“谪仙人”李白一生桀骜不驯,随性洒脱,从不阿附于权贵,敢于让龙巾拭吐、力士脱靴、贵妃磨墨,有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3]P1787(《南陵别儿童入京》)的壮志豪情,却对“桃花源”情有独钟:“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3]P1813(《山中问答》))“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2]P1675(《古风》十五)“行尽绿潭潭转幽,疑是武陵春碧流。秦人鸡犬桃花里,将比通塘渠见羞。”[3]P1730(《和卢侍御通塘曲》)“谪官桃源去,寻花几处行。秦人如旧识,出户笑相迎。”[3]P1755(《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从兹一别武陵去,去后桃花春水深。”[3]P1820(《答杜秀才五松见赠》)“石门流水遍桃花,我亦曾到秦人家。”[3]P1842(《下途归石门旧居》)与桃花流水相伴,在红花绿水间怡然自乐,诗人忘却了一切俗世的烦恼。

其次,唐代文人笔下的桃花源深深地打上了宗教的印记,成为与人间截然不同的、遥不可及的仙境圣地,正如王先谦所说:“《桃花源》章,自陶靖节之记,至唐,乃仙之。”[5]。在唐诗中,桃花时带宗教意味,如元稹《刘阮妻二首》:“千树桃花万年药,不知何事忆人间。”[3]P4640储嗣宗《宿玉箫宫》:“借问烧丹处,桃花几遍红。”[3]P6882李群玉《送秦炼师》:“锦洞桃花远,青山竹叶深。不因时卖药,何路更相寻。”[3]P6590而宗教中的桃都是神物,自然生长于神境,敦煌词《浣溪沙》(仙境美):“仙境美,满洞桃花渌水。”[6]P125桃花是仙境的符号,因此,诗人常借桃花表达对仙境的憧憬,如王维《桃源行》、刘禹锡《桃源行》、白居易《华阳观桃花时招李六拾遗饮》、许浑《宿咸宜观》。

唐代桃花意象这种宗教意味和仙灵气息与唐代宗教发展密切相关。唐朝政教分离,宗教不干预政治即可存在,因此宗教兴盛,佛教、道教、伊斯兰教、景教、摩尼教等多宗教并存,佛教与道教发展尤盛。除了太宗和高宗,其他皇帝都大力宣传佛教。“武后大造佛像,中宗崇饰寺观,肃宗、代宗在宫内设道场,宪宗命中使杜英奇至凤翔法门寺迎佛骨。”[7]统治者“擢用方士,崇奖僧道”;文人士子也纷纷效仿,佛教徒比比皆是,如王维、杜鸿渐、元载等;百姓则“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寺庙数千,僧人上万。道教是我国的本土宗教,修炼神仙之术,尊崇黄老之学。高祖李渊崇奉道教,并自称是老子之后,建立老子庙。高宗奉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玄宗熟读《道德经》,规定老庄之作为士子必读书目,道教风靡一时,据《唐会要》记载,当时长安城内有三十多所道观。宗教营造的是一个没有硝烟弥漫,没有阴谋权术,人人万寿无疆,逍遥快活的极乐世界。因此,宗教往往和仙境紧密相连。唐代文人大都受道教影响,李白是道教教徒,贺知章也由佛教转道教,王维也深谙道教,在他们文中时有一股仙风道骨。

唐代诗歌中桃花意象随着政治的变迁而变化,在唐代诗人笔下,桃花不仅仅是春天的使者,代表着旺盛的生命、娇美的容颜,更是诗人情感的寄托,寄寓了诗人对壮美山河的赞美、对崇高理想的追求、对幸福生活的向往。虽然它带有宗教的成分和幻想的泡影,但这种美好的追求正体现了唐代文人的积极进取、昂扬向上及对残酷现实的不屈不挠,而这也正是唐代诗歌的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1](北宋)司马光著,宋传银译注.资治通鉴全译第十三册[M].贵阳:贵州人

民出版社,2002

[2](北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吐蕃传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清)彭定求等点校.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60

[4](北宋)司马光著,宋传银译注.资治通鉴全译第十五册[M].贵阳:贵州人

民出版社,2002

[5] 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陶渊明资料汇编(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62

[6]渠红岩.唐代文学中的桃花意象[J].南京师大学报,2008,3(2):125

[7]聂石樵.唐代文学史[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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