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学人的“半亩方塘”
2016-05-07何鼎鼎
何鼎鼎
车洪才觉得自己就像是电影《李时珍》里的人物,在经历一个漫长的而没有尽头的采药工作。到1981年,3年时间里车洪才和宋强民整理出了10万张卡片,他们把卡片放在木制的卡片箱里,塞进文件柜,足足装了30多箱。图为编纂《普什图语汉语词典》而整理的10万张卡片中的一部分。
平心而论,生命有限,付出与回报之间,免不了有所权衡。普什图语是阿富汗的官方语言,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内学习者不足百人,长期使用者只有30多人。如果只看读者范围和市场需求,这实在是一本“小”书。对车老先生来说,编写此书,既不可能带来多少经济上的好处,也不可能产生重大学术影响,就连评职称都用不上。成为中阿建交60周年的庆祝项目,接受阿富汗加尼总统的授勋,词典带给他的最大“荣誉”,大抵也就如此。相较30多年来的清苦与坚韧,值吗?
“完成国家交给的任务,很满足,很踏实。这就值了。”车老先生说自己是“(上世纪)50年代的思想,50年代的做法,出现在21世纪罢了”。正是那一代知识分子的学术使命感,让这个学术“原始人”,在“值与不值”上有了自己的标尺,也让他可以面对冷寂绝不放弃、面对赞誉云淡风轻。他何止是感动中国?对于当下浮躁的学术圈,对于热衷名利的知识分子来说,何尝不是一次触动?
这样的知识分子,不少。十几年前,《元照英美法词典》的编撰也曾引起轰动。同样没有政府支持、没有经济资助,甚至连正规办公室都没有,一批早年毕业于东吴大学、年逾八旬的老学者,自愿加入编纂,一字一句,苦心孤诣地打造了一本英美法词典精品,填补了国内普通法辞书的空白。两年前,《元照英美法词典》缩印修订版刊印,笔者所在的法学院,同学们争相购买,不仅是为了检索方便,更为追慕先生们山高水长的笃实学风。
“板凳要坐十年冷”。为一本书死守三十载,读书人难免一声长叹。时光若能倒回,这些潜心学术的学者本应受到更多礼遇,那些学术成果的价值本应更早被挖掘。不过转念一思,古往今来,学海无涯里的“一意孤行”,何尝不是司空见惯的场面?即使如屠呦呦这样的学者,在被诺奖肯定之前,30多年“食野之蒿”又有几人知?由此上溯到中国历史上扬名立万的大学者,从司马迁到谈迁、徐霞客、李时珍……哪一个不是先沉潜了数十年才成就一家之言?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标新立异,赢得一时盛誉;追名逐利,赚得盆满钵满。而真正的学术传承不能媚俗,立身于喧哗与骚动却从容且担当,在守望半亩学术方塘的同时,照鉴做人为学的真谛。像车洪才先生,以一己之力延续国内一门小语种的发展,早已承接了“为往圣继绝学”的千古学训。
字词不语,人书俱老。车洪才、屠呦呦这样的学术精神群像不会老。他们为学界垂范,是给当下浮躁的学术圈最好的镇静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