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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末日来临

2016-05-06佚名

中外文摘 2016年6期
关键词:蒙城阜阳炮弹

佚名

有文学家说,最好的战争小说是一线军人的家书、日记。你真正看到一线作战军人的家书或日记等文字后,你就会发现,那种毫无“叙述目的”的文字,虽然可能粗糙,但绝对真实。本文来自于淮海战场上一本遗落的日记,根据相关记述判断,作者应为黄维兵团的一个工兵连长。日记记录了黄维兵团从驻马店出发到徐州去时的所见所感,既描写了国民党军的纪律败坏,也呈现了他们当时作战的艰苦、绝望。当然,囿于作者本人所受教育及个人经历,其观点也不免有荒唐之处,如“既剿匪,必扰民”等观点。

1948年11月13日 晴 礼拜六

4时出发,在黑暗中摸了几里路才上大路,路上被挖的沟太多,走不几步就要等等过沟,这样耽搁的时间不少,走10里便天亮了。骡马车沿途都是,在化庄西有连续十来个大坑,破坏得可谓相当彻底。林木上所贴的八路军的红纸标语,其色犹新,闻数日前曾在此开会。在化庄东边一个大庄煮饭吃,一走进庄便是捉鸡杀鸡,我只煮胡萝卜吃。剿匪部队在民间所为,老百姓多伤心,有的呻吟,有的哭泣。河南人民在百余年来的兵匪、天灾下,喘息延生,至今已家徒四壁而已。八路在此统治年余,今见到国军又乱抢乱拿,真不知他们怎么想。中途休息时,士兵又争着拿一贫苦夫妇之窖藏甘蔗。昨夜他们的高梁、大豆被喂了马,吃都成问题,今天又被抢,呼天抢地,悲痛万分,这是战争的赐予,可怜,可怜!

1948年11月15日 晴 礼拜一

又是4时出发,走20里后才见东方发白,冷风吹在脸上很难受,手脚也僵硬了,道旁水沟已经结冰。这是冬的信号。在北方是要赶紧作御寒之计的,我的大衣给传令兵拐逃了。到宋集休息,煮饭吃。因为九连有一个排去修西头的桥,所以我们一直等到(下午)3点半才出发,到老集后,沿途车子塞道,行动迟缓,天也渐渐黑了,决定在东五里宿营。是夜月明如水,士兵为了吃鸡,竟全体动手,连我在内,当夜炖4只,明晨炖6只(由此推测此则日记为补写)。人就是为了一张口,多没意思,然而在前方,若不弄点吃,身体也吃不消,既剿匪,必扰民。

1948年11月16日 晴 礼拜二

……又25里到程集,便见较好之马路,因距阜阳近了。这一带国(民党)军于7月间撤退,到现在只一月多。民间一贫如洗,这年头真不易活。快到阜阳,因汽车太快,轧伤一个士兵,车子也四足朝天地翻在道旁水沟里。车上的弹药倒下来又压着两个坐车的伤兵,真太惨了,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在黄昏后经过关门闭户而较整齐的街道,穿过阜阳城出东城,在三里湾宿营。营地在颍河右岸,多是船户,住房尚好……

1948年11月19日 晴 礼拜五

……车太多了,要保持序列,车行甚慢,到有沟处,更慢行。阜蒙公路全线均植杨柳,十公分粗,七八尺高,枯黄的叶子在随风摆动。一轮红日,正透过一层白的东西,向征衣上洒下金黄色的光线,静静的村庄和荒野的孤坟中,不时有犬吠声,穿插在300辆汽车马达的轰鸣里,这是图画,这是交响曲,然而都带着血腥味。在距蒙城30里的地方,架一座小桥,三个单位合作,费三小时。车到蒙城,枪炮声正吼得紧,担架上的伤兵和俘获的八路军,他们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不断地发出呻吟声……

1948年11月21日晴礼拜日

今天是旧历11月21日,是我的生日。去年曾请宗春、哲民在陕西得胜楼吃面,今则天南地北,且正在前线征战,任务繁重,鞋破肚饥,不胜感慨。由早上就响起的炮声、机枪声更密了。我们一车车的炮弹不断向前运送。我炮点正向敌阵连珠似的射击,而敌方有疏落的炮弹还击,敌火力显然居于劣势。日色渐渐西沉,告诉我“今天”又过去了。枪炮向晚更急,各后方部队纷纷向宿营地进发,我们到朱庄宿营,一阵慌乱后才得一碗红薯下肚,刚睡下又被叫起来做工。

1948年11月26日 阴 礼拜五

我们走进了“口袋”……我兵团此次从确山来,过正阳后便进入“匪区”,一直只有小抵抗,到阜阳后才有较大的战斗。从到蒙城起,便开始大规模的战役,蒙西20里板桥之役,我方伤亡不少,敌以隔河背水阵,工事坚强,虽经我炮空联合射击,敌仍阻止我一日夜。过板桥,更感“匪”之强大,前进一尺一寸都不容易……午后忽传准备出发,带三天粮食。过许庄南之小河,有一小高地堡垒密布,阵地编排甚佳,过此便是兵团车辆密集之处,兵团与军部挤在双堆集的两个小村庄里,骡马与车辆都下了坑,人也睡在交通壕里,而且全体动员还要挖壕。

1948年11月28日 晴 礼拜日

我们已被困三日了,住、吃、排便都成了问题。遍地挤满了人,插足都没地方,哪里能排便?中午吃了红薯后,到处巡视才找到一处略有隆起的地方蹲下,一个战友告诉我,那下面埋有死人,昨晚炮弹炸死的,一夜之间,他周围已拉满了大便。这人生前不知做了多少恶,死后还被如此糟蹋。今天敌向我攻击已较昨天为少。我飞机不断投来粮食,昨天投下百余包,每包30斤,多为胆大者抢去。今天不准抢了,要统一分配,飞机一边投粮,一边在边缘投弹扫射。

1948年11月29日 晴 礼拜一

唯一维持生命的红薯只剩一餐了,阵地绝粮,马上就要出击,吃过霉红薯后,便派人去敌人火线上抢粮。飞机投粮也投弹药,忽然敌人射来几发炮弹,一弹射中我快速纵队之汽车,汽油、弹药均爆炸、燃烧,黑烟高起,炮弹乱飞,声震数十里,第12兵团这回完了,空投弹药无几,而所烧的倒很多。自出发以来,我们到此已经过“追”“攻”“守”“困”“危”五个阶段,目睹今日弹药及在火口下抢粮之情形,正不知何时才能脱离这险境。

(摘自《世界军事》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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