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苦吟

郭文才

一提到苦吟，人们便会想到唐朝诗人贾岛与韩愈“推敲”的典故，同时会联想到“郊寒岛瘦”中的孟郊，以为他们是苦吟的典型。其实，毫不夸张地说，唐朝稍有名气的诗人，没有不呕心沥血经营自己的诗作的。

李贺诗袋的故事尽人皆知。他骑驴外出时，灵感突发或有佳句来袭时即将此句写好纳入“锦囊”中，回家后再梳理修改成诗。他母亲见他废寝忘食如痴如醉地写诗，心疼地说：“这孩子是要把心呕出来才罢休啊！”崔颢作诗也十分刻苦，有一次他大病初愈，清瘦虚弱，朋友跟他开玩笑说：“你这么瘦可不是病的，不过是苦苦吟诗吟瘦的罢了。”李白在《戏赠杜甫》中说：“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杜甫自己有脍炙人口的传世名句：“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实情，豪无自矜自夸之意。其他诗人的苦吟名句如李频的“只将五字句，用破一生心”，卢廷让的“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贾岛的“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等，都真实地反映出他们创作时殚精竭虑、反复斟酌的严肃态度。

我觉得在苦吟诗人中，不能不提到杜荀鹤。在晚唐诗人中，他的诗思想性、艺术性都很高，其诗真实地反映了当时民生凋敝、痛苦不堪的生活，揭露和鞭挞了贪官污吏腐败无能却横征暴敛残民以逞的恶行。在艺术上他崇尚质朴自然，诗句通俗，口语多，用典少，因而流传甚广，影响极大。“一句我自得，四方人已知”“乡惭到处有诗名，转觉吟诗癖性成”，既是夫子自道，也是真实情况。

有学者认为诗人作品流传之快，除李白、白居易之外，就数杜荀鹤了，此言不虚。他一生贫困潦倒，晚年才成名，但读书吟诗极其刻苦。他的苦吟名句有“鬓白只因秋炼句，眼昏多为夜抄书”“乍可百年不称意，难叫一日不吟诗”“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人间窃禄人”“生应无辍日，死是不吟时”“一更更尽到三更，吟破离心句未成”等。他的诗作是极少草率成章的。《唐才子传》对他评价极高，甚至认为可以和李、杜比肩，说他是诗人中的“英雄豪杰”。

但是，我们对这位晚唐诗人重视不够。清朝蘅塘退士编选的流传较广的《唐诗三百首》，仅选了杜荀鹤的一首《春宫怨》。宋朝谢枋得编的《千家诗》竟然没选杜荀鹤的诗！近人李华编选的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新选千家诗》，也仅收了杜荀鹤的一首《再经胡城县》，数量太少了！这是极不公正的。

我衷心希望以后的唐诗选本中，能多收几首杜荀鹤的诗作，还他本来的历史面目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