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四川人无法回避的骄傲
2016-05-05李永晖
李永晖
我第一次到阆中是1974年冬天。那时我在四川省军区政治部供职,时任县武装部部长郎义国热情地接待了我。郎部长带我在阆中城内城外转了一圈,我始见这座县城与省内许多县城不一样:城内古街很多,非常干净,城边嘉陵江水湛蓝可餐,文物古迹张飞庙、巴巴寺和贡院保存得较为完好,整体印象不错。若要从更深的层面上解读阆中,因初来乍到,我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1982年离开军旅,我易职省委台湾工作办公室,负责基层对台宣传和对台交流,故尔获具殊胜因缘,常到阆中考察。20多年间,每到阆中,与我同槽刷马的县台办同志都要陪我到处看看,都要向我讲述阆中的前天、昨天和今天。积以时日,我才撩开阆中神秘的面纱,洞见到这座古城特有的精气神,为它的内在气质而震撼。并非夸饰,阆中的历史文化积淀的确独特而丰厚,全川许多区、县概莫能比。我粗略地梳理了一下,以为足以彰显阆中的内涵与特质者大抵有以下数端:
一、曾是四川政治中枢
明朝灭亡后,由于四川境内特别是川东和川西,反清复明的情绪非常炽烈,清廷不敢马上派出封疆大员驻节省垣成都。顺治元年(1644年)、二年(1645年)清廷先后任命兵部员外郎张慎学、张和户部郎中赵瑞为四川道监察御史。顺治三年(1646年)清廷设四川巡抚;又设川陕总督兼辖四川。但是受命的这几位官爷并未入川,而是坐在京畿过问川政。延至顺治五年(1648年)清廷委署四川巡抚、总兵官李国英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大人这才率其左右驻节保宁(治所阆中),仍巡抚四川,提督军务。顺治十六年(1659年)四川巡抚高民瞻率弁兵进取成都,“逆贼闻风逃遁”,“伪官俱缴印投诚”(《世祖章皇帝实录》卷一百二十七),四川总督衙门才获准从阆中迁至成都。但由于川东未定,总督衙门的部分办事机构仍留驻阆中履职。驻留机构全部撤离阆中迁至成都是康熙四年(1665年)才完成的。由是观之,清初的17年间,在四川政局动荡,川东、川西未定的严峻情势下,阆中堂而皇之地取代了成都的地位,由州治跃升为四川的临时省会,成为全川的政治中枢。阆中对于当时的中央王朝统治四川和治理川政,推动四川历史向前发展,确实起到了极其特殊和重要的作用。
二、拱卫四川北大门的军事要塞
三国时期蜀汉政权奠定后,刘备任命张飞为巴西郡太守。按照蜀汉王朝军地官职的设置与赋予的职能,张飞手握重兵,坐镇阆中,既是川北要塞的总司令,又是巴西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曹操夺取汉中后派张郃领军攻打巴西。张飞率部迎击,在宕渠、蒙头和荡石等地与曹军打了50多天的拉锯战,未能告捷。于是张飞智抄险道,从张郃背后发起猛攻,杀得曹军丢盔弃甲,俘获官兵数万。张郃仅带着10多个弁兵从小路逃回汉中,蜀军取得了抵御外侵、拱卫川北的辉煌胜利。自此以后巴西安宁,曹军不敢再犯。除领军作战以外,张飞坐镇阆中施政也堪称能吏。他统领郡属都尉、功曹掾、功曹史、五官掾、师友祭酒、督军从事、门下书佐和主簿等部门官吏,治民、进贤、决讼和惩办奸恶,政绩卓尔,颇有建树,郡中百姓无不额手称颂。历史事实是评价历史人物最有力的依据。张飞在阆中的懋功伟绩,彻底颠覆了演义和民间对张飞的某些偏颇之说,还原了他的本来面目。张飞绝非是一个只具一个“猛”字的赳赳武夫。他能文能武,不仅是个足智多谋的军事家,而且还是个善理地方政务的好领导。
三、中华始母故里
中华民族的文明史已有5000多年。据王亦鹤编纂、梁启超作序的《中国历朝系统图》记载,所谓盘古氏、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有巢氏、燧人氏治世,只是个传说。真正见诸文字记载的中华民族的发端是从太昊伏羲氏开始的,延后才有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少昊金天氏、颛顼高阳氏、帝喾高辛氏、帝尧陶唐氏、帝舜有虞氏,以及后来的夏朝。据一些史家考论,被尊为“人文母祖”的黄帝夫人嫘祖出生在四川盐亭,而先于嫘祖被尊为“人文始母”的伏羲母亲华胥则出生在与盐亭相距两县的四川阆中,阆中有“华胥之渚(或洲)”。按照南宋罗泌《路史》的说法,华胥之渚所在的“阆中渝水地”是诞生中华民族第一位母亲的地方。本土还盛传华胥在此踩巨人之足而孕,遂有人祖伏羲孕育阆中,生于成纪(陕西)和成就王者事业于陈州(河南)的中华本源文化链之说。
四、文昌圣地、天文科学家摇篮
嘉陵钟灵毓秀。它流经的阆中是名满蜀中、享誉中外的文昌圣地。我国推行科举,自隋文帝于开皇七年(公元587年)设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二科起,一直沿袭到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在此1300多年间四川出了23个状元,其中阆中就占了4个,实乃四川翘楚。阆中是非凡之地,所出的状元在全国状元中也都是很难一觅的“稀有元素”:尹枢、尹极和陈尧叟、陈尧咨皆为兄弟状元。陈尧叟在宋代乡试、会试和殿试皆为第一名,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唐代的尹枢屡试不第,死不甘心,一直考下去,直到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73岁时才一举高中,成为全国年龄最大的状元。“贡院”是清代举行乡试、会试的试场。全国的贡院不多,不是每个行省都有资格设“贡院”的。然而泱泱四川很特殊,不仅有,而且还建了两个:一个设在省垣成都,一个设在川北阆中。设在成都“皇城”内的四川贡院,其格局与“南闱”——南京的“江南贡院”差不多,有号舍18600间。每年“秋闱”,来自全川的秀才们荟萃于此,很是风光和热闹。清末慈禧太后废除科举后,设在成都的四川贡院“歇业”,考场数度发生变异:辛亥革命时“大汉四川军政府”都督尹昌衡把“贡院”变成刑场,在此诛杀镇压四川保路运动的元凶赵尔丰。1917年云南护国军左翼司令罗佩金与四川省长戴戡交战,1932年四川军阀刘文辉和田颂尧打巷战,“贡院”变成战场。抗战时期,川内小商小贩在“皇城坝”摆摊,各地难民涌入“皇城坝”栖身,“贡院”变成了商场和难民窝点。在20世纪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中,成都干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将“贡院”撤除,在院址上盖起了个倒高不矮、不中不西的“万岁”展览馆。成都的“贡院”如此“四变”,简直是对文昌帝君的亵渎和对成都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玷污,令人痛心!阆中的四川贡院是清初因四川总督衙门设在阆中,四川当局因应科举考试而修建的,虽然建构不如成都的恢宏,维系的时间也不长,但在此举行的数届“秋闱”考试确乎为国家选送了不少隽才,为当时四川教育事业和国家选拔人才做出了重要贡献。更为可喜者,阆中的四川贡院比成都的四川贡院的命运好了许多:居然躲过了“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劫难,较为完好地保留至今,使今人和后人在成都无法一睹的旧时“贡院”风采,却能在阆中看到。这堪称阆中的殊勋,四川的大幸!
两汉时期,阆中是我国民间研究天文学的科技中心。周舒、周群、周巨,祖孙三代都是有名的天文学家,周群还自建我国第一个民间天文台观测天象。在这片璀璨的群星之中,落下闳名气最大,取得的成果也最大。汉初我国所用的历法是沿袭秦时的颛顼历。这种历法比较原始,误差较大,沿用时间长了便会出现农历十五为弦月、初七初八为满月之类的乱象。于是,汉武帝决定由司马迁主事、待诏太史落下闳担纲改订历法。落下闳经过若干年悉心实测天象,精准地进行运算,终于成功地创制出当时世界上最为科学的“太初历”。《太初历》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较为系统、成体系的历法。这种历法采用夏正,以寅月为岁首,与春种秋收夏忙冬闲的农事合拍,直接服务于农业生产。这种历法规定以无中气之月为闰月,在二十四个节气中属于奇数的冬至、大寒、雨水、春分、谷雨、小满、夏至、大暑、处暑、秋分、霜降、小雪,被称为“中气”。凡阴历月中没有遇到“中气”的,其后应补一闰月。这种历法比秦时的年终置闰法更为合理。通过实际天文观测,参阅历代积累的天文数据,“太初历”在我国和世界天文史上第一次测算出交食周期,即在135个朔望月中太阳通过黄白交点23次,两次为1食年,1食年等于346.66日,比现代测量值(346.62日)仅大0.04日,循此规律可预报日月食。落下闳所测五星会合周期与现代测定值比较,误差最大的火星为0.59日,误差最小的水星仅相差0.03日。这真可谓古代世界天文学领域内最顶级的科研成果。此外,落下闳还研制出我国古代第一台完备的天文仪器“浑仪”。通过“浑仪”可以校正黄道日的度数,观察天体的出没,测定日月五星的运行方位,得出精密的天文数据。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落下闳创制的“太初历”首次采用连分数推算历法,所求近似值较为准确。落下闳首创的连分数,较西欧要早1600多年。落下闳是古代伟大的天文学家。阆中出了个落下闳,不仅是阆中人和四川人的荣光,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
嘉陵江水碧如油,春风又绿华光楼。阆中丰厚的历史文化蕴含令我销魂。阆中人民特具的精气神所喷射出的超凡脱俗、惊世骇俗的光焰令我震撼。我深爱阆中!我敬祈天佑阆中,地佑阆中,人佑阆中,阆中山水风流永驻,阆中人民百代其昌!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