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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梦中的利物浦

2016-05-04张璐诗

情感读本·生命篇 2016年4期
关键词:河畔荣格利物浦

张璐诗

800年来,利物浦从默西河畔的一座无名小渔村,一度发展成为全英仅次于伦敦的大城市。

1927年,瑞士心理分析大师荣格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身处一个煤灰满地的肮脏城市。时间恰值黑暗的冬夜,又兼冷雨潇潇。但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真正的城市实际上在高处,位于悬崖之上。他和同伴爬了上去。

“这个城市的各个街区呈辐射状绕广场而布列。广场的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的中央则是一个小岛。由于雨、雾、烟和昏暗的灯光所无法照透的黑暗,周围的一切全无法看清,但是这个小岛却被阳光照耀得光辉灿烂。岛上只长着一棵树,一棵木兰,树上开满了千百万朵红花。这棵树仿佛就立在阳光之中,但同时又像就是光源所在。”梦中的荣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愿意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因为这是“生命之池”——Liverpool(利物浦)。

不过,利物浦这个名字其实取自古英文,意为“又深又浊的一潭水”,这潭水的名字叫默西(Mersey)。

冬末春初,默西河畔的码头上西北风劲吹,悍直如利物浦人的口音。广场上,英王爱德华七世的雕像和披头士的铜像并肩而立,后者是为纪念50年前披头士乐队在利物浦的最后一次演出而建造的。

很多人都曾问过,伟大的披头士为什么会出自这个英格兰西北部小城?我的导游保罗是利物浦本地人,他是这样回答的:利物浦曾是19世纪全世界最繁忙的码头,往来于大西洋和远东的船舶日夜穿梭;各国各种族移民汇聚于此,互通有无。“别的城市向伦敦看齐的时候,利物浦是不屑于这么做的:我们的灵感在更远的地方,比如北美、南美、亚洲。”他说。或许正是来往船只里飘出的美国蓝调、多元化的聆听经验、诗和远方,熏陶出了披头士独特的音乐。

在这座小城,随处可见“4个利物浦孩子震撼了全世界”的自豪。市中心购物大道旁边的披头士街上,从披头士曾演出近300场的酒吧、披头士主题酒店,到大大小小的披头士纪念品店,足够让有心人狂欢到天亮。

默西河畔大小码头很多,阿尔伯特码头则是利物浦城的活力心脏所在:利物浦的泰特现代美术馆、披头士博物馆以及餐饮一条街,都聚集于此。

800年来,利物浦从默西河畔的一座无名小渔村,一度发展成为全英仅次于伦敦的大城市。可惜这座小城的原始积累是建立在18世纪时盛行的跨大西洋黑奴贸易上的。19世纪时,阿尔伯特码头上停泊着世界上最大的帆船。随着奴隶贸易的淡出,利物浦当年在航运业无出其右的风头逐渐让位给了英格兰南部的新兴码头城市南安普顿。

利物浦倒也能坦然对待这一段黑暗历史,如今在默西河畔专门设有奴隶贸易博物馆。“我们共有8个博物馆,从数量上,除了伦敦就是我们了,而且还全部免费开放!”保罗拍着胸膛说。

利物浦博物馆很新,建成不过四五年。从前的工业地段,现在成了市民和游客休憩的广场。博物馆前后都摆着日本艺术家千惠藏太郎的“超级香蕉羊”(Super lambanana)雕塑。1998年,这批作品在利物浦的展览上大获成功,10年后,对此有莫名热爱的利物浦人在市内各处放置了120只香蕉羊装置。每只香蕉羊身上的色彩与图案各异,有中国龙,有小丑脸,也有戴苏格兰毡帽的羊。保罗说,这象征着利物浦的多元文化。这些活泼的视觉点缀,与不远处码头上停泊着的一艘色彩鲜艳的轮船遥相呼应。船身上的图案是彼特·布莱克画的,他是当年披头士的专辑《佩珀中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封面的设计者。在利物浦城满目的维多利亚风格的红墙与红砂石建筑中,让人看着就感觉开心。

泰特美术馆旁边,有一家概念独特的咖啡馆Ziferblat——在俄语和德语中,这个词是“钟脸”的意思。进这家店,除了时间以外,一切都是免费的。客人可以自取各种饮品小吃(需自行将杯碟清洗干净),上网、弹钢琴、看报、发呆……结账时按分钟算(每分钟约0.8元人民币)。

这时我远远看到高耸如云的利物浦大教堂。这幢全英国最高的教堂1904年建成,但投入使用还不到40年时间。教堂内部不设固定凳子,空间免费提供给居民用于社区或者商业活动。值得一提的是,大教堂的主要设计者吉埃尔·吉尔伯特·斯各特当时不过22岁,他后来有一项设计家喻户晓,已成为今日英伦的象征——红色电话亭。

利物浦大教堂不远处,就是全欧洲最古老的唐人街。街上行人极少,很难想象它当日的繁华。从1834年开始,上海、香港的商船频繁停靠利物浦港口,运来茶叶、棉花、丝绸。最初移民到利物浦的中国人,多是受雇于阿尔弗特·霍特船运公司的海员。渐渐地,利物浦城内出现了一批中国人开的商铺,利物浦姑娘嫁给中国船员成为一时的风尚,因为不少英国姑娘相信中国船民过起日子来更敦厚可靠。最初的中国社群就在港口附近,但二战尾声时利物浦遭受轰炸,只能重新寻找落脚点,也就是如今的唐人街。

街上经过很多讲德语、身穿球服的游客,原来当时有一场欧联杯的淘汰赛:利物浦队VS奥格斯堡队。走到市政厅附近的维多利亚女王纪念广场上,我看见满地啤酒罐与玻璃瓶,而当时不过才午后两三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几小时。保罗马上抱怨:“这些德国球迷!”可事实上,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哪国球迷所为。

利物浦拥有利物浦和埃弗顿两支英超球队,本地人生在支持哪个队的家庭,自然就是哪个队的球迷,别无选择。我说:“岂不是就像宗教一样?”保罗答:“没错,足球就是宗教。”

在披头士街一家酒馆的外墙上,刻着荣格像和他的“利物浦之梦”。我想,如果那棵绽放万千红花的木兰树结果,大概会结两颗,一颗叫披头士,一颗叫足球吧。

摘自《中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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