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是一中
2016-05-04山东高伟
◎文/山东·高伟
我的母校是一中
◎文/山东·高伟
人一开始回忆,就老了。青岛一中是我经常去的地方,那是我的母校,我的高中两年是在那里度过的。如今想来,像光年那么远,又像昨天那么近。仿佛赵薇拍的那部片子《致青春》的开头,我们一群小鸭子一样的青春少男少女,满怀动人的理想,去了一中。
1980年是一个好玩的年代,我们齐刷刷地十五六岁,女的像四月半开的玉兰花,男的像世园会里面铺张得奢华的大绿叶子。男学生和女学生明明是那么愿意探索对方世界里的奥秘,明明在一个大教室里面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我们偏偏假装不认识对方,她不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会她。那个时候女孩子明明是最好看的花,可是即使在最热的夏天我们也要穿上长袖衬衣,穿着盖着脚面的裤子。我们的青春,没有青春的华服,多么可惜。这不是我们的错,是时代的局限。我当然是爱美的,我这一辈子满足虚荣心的方式之一就是臭美,到现在也没有改。我就花心思弄一个带花边的领子,镶在棉衣外罩的领子上,还偷偷地买高一点跟的皮鞋穿。我还是天然的鬈发,这当然有些出格。现在想来,我用我独有的方式,出格的方式致我的青春,我用突围的方式挣扎着自己青春花朵的怒放,还真是不后悔。
我们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是焦筠基。遇到焦老师,是我们的幸运。焦老师脾气好极了,心眼好极了,学养好极了。我们那时候是有学业压力的,可是,焦老师的仁厚让我们快乐地去学习,并不感到负面的压力。我对文学的喜爱真的是得感谢焦老师。我其实不爱语文知识,我只是喜欢文字,更喜欢数学物理那些抽象的逻辑思维课程。假期的时候,焦老师布置给我们的功课之一就是写日记。我会在开学的前两天开始补记日记。哪里是什么补记呵,完全是想起发生过什么事情就记上什么,根本顾不上和事件的日期相符。我用半天的时间把一个月的日记补上。一周后,得到焦老师的表扬,说我的日记写得好,还在班级里当着全班同学念它们。我当时的惊愕可想而知,我真的没有指望这些文字是好的。得到焦老师的好话,我来劲了,下一个假期就不能这么糊弄了,要尝试着把日记写得比上回好点。焦老师就是这样,她的鼓励对我来说,就像一条小狗面前的肉骨头,让我追逐着文字的“骨头”乐呵得不得了。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写诗了。当时写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什么是诗,只是写下来而已,把文字分成行,或者故弄玄虚无病呻吟,就当成是诗了。那个时候能写出什么呢,对生活一无所知,对感情一贫如洗。但是,我们到了青春期呵,需要有一种精神的生活了。我用写诗的方式去表达自己所需要的精神生长。我写了什么早就忘了。高中时我和韩维兰关系比较好,放了学经常去她家玩。若干年后,我们四十多岁的时候有过同学会,韩维兰早就移民美国,她从美国回来参加了同学会。和她相见,很伤感也很高兴。她说,她姐姐还挂念着我呢,她姐姐问她“高伟还写诗吗?”我才知道我竟然在她家写诗并且把诗歌读给她姐姐听。还有,我们班有一个男同学叫徐英伟,他学习很好,是学习委员。我对学习好的同学很尊敬。多年后,徐英伟说,他还留着我写给他的诗歌呢。天呐,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在过去给人家写过诗歌呢,而我竟一无所知!
我的高中,一定是傻乎乎的。我喜欢我的傻乎乎,我不喜欢我社会化的那一部分,像一张面具。
我毕业后,还真是干起了写文字的事情,22岁那年在《青岛日报》上发表了诗歌,对我来说,那可真是个大事件,吓着我了。我居然也能有铅字发表在报纸上。我来劲了,可劲地写诗。诗歌和随笔接二连三地发表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一开始我在税务局工作,单位领导见我有写作能力,想培养我,把我调到办公室,让我管理单位的信息工作,还让我写工作总结之类的东西。可惜我辜负了领导的美意。那时我天天晚上写诗到一两点,一天要写出来四五首诗歌。白天工作,我就犯困,领导让我写的那种公文,自然写得一塌糊涂。好几回领导给我指点怎么写的公文,我却哈欠连连,把自己都吓着了。得,我原本该有的进步机会就这样被我葬送了。我在办公室管理信息那阵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利用单位的纸张和会刻蜡纸的手艺(那时没有电脑,要用打字机打字,刻蜡版印刷),别人下班后我自个儿留在单位,把自己的诗歌打印出来,订成册子。我用这样的方式打印了两本所谓诗集,一本是《献给鸽子》,一本是《红豆》。那些诗歌那个浅显呵,那些“诗集”是那样粗陋呵,但是,它们是我生命中的绝版,是我青春的最独特的纪念。它们是属于我的例外。我因写作而调到了青岛晚报,干上了副刊编辑,这一干就是二十年。当年王统照编辑的文学期刊“青潮”,几十年后我接续了下来,在青岛这个城市编辑了20年的《青潮》副刊。后来我出了十几本书,诗歌和随笔还在一本接着一本地出,在我的内心,都没有这两本自己手工制作的诗集有意义。
我成了一个写了点文字的人,得了一点荣誉,被大家称为“作家”。几年前,青岛一中的教导处任主任打来电话,让我回到母校,去给初中的孩子们讲点东西。我心虚得要命,这是我的弱项呵,我太不会好为人师。为了讲好,我在家里备课了一个星期,我想把最好的经验告诉给当年和我一样大的学子们。我从博尔赫斯讲到慕容雪村,从真诗讲到假励志……讲着讲着,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说话越来越多。我吓糊涂了,更加语无伦次。我知道,我讲得太没趣了,以至于学生们听不进去了。我太不懂得孩子们的心理了,他们那么小,又多是一些理科生,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东西呵。我赶紧地结束了这堂课。还好,一些文科男女学生跑上去问我有关作文的事情,还有一些他们学习和生活中的焦虑,问起来没有个完。他们真是给了我一些面子,我感激他们。
我羞愧极了。这堂课,最受教育的一定是我。我知道了我的局限,我知道了我的浅显。我还是写字吧,说话是我的弱项,我得认知这个弱项。
我只有一个高中,我高中的地点只有一个,它就是青岛一中。我像个新手上路,在青春的路上开始了远行,青岛一中是我的青春地点。这是一个多好的学校呵,一个离大海那么近的重点高中,一个有着渊博历史和厚重学养的精神地址。我的母校是青岛一中,什么时候我提及这个,我都无比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