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日本的“劳动人民”

◎宁利中



我看日本的“劳动人民”

◎宁利中

“博主对日本人的印象，是否和您周围是知识分子有关？劳工阶层的思维往往和知识分子很不相同。这一点在美国现在是很明显。”这段文字，摘自博文《“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日本社会》后边的留言。这段留言，令我想起20年前刚到日本时的情景。

那一年，日本福井县鯖江市正在筹备世界体操大会。福井县国际交流协会招募国际友好家庭活动参加者。为了学习日语，了解日本文化，我报名参加了这个活动，也因此认识了寺坂先生一家。

寺坂先生是一座寺庙的住持，逢年过节以及他所在的寺庙过庙会，他都会开车来大学，最早是接我，后来是接我们全家去他们那里参加活动。他家在农村，我们就有机会接触到村里的许多人。而且，寺坂先生还带我们去武生市农村他姐姐家，参加她房子的落成典礼。

我来日本一年后，妻儿也来了日本。当年福井县大野市的冰雪节，邀请留学生家庭一起打年糕，过旧历新年（就是中国的春节）。活动完后，我们到川田夫妇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们的儿女、孙子回家来，一大家人一起吃早饭……川田先生家也在农村。直到现在，每年大米收获后，他们都会给我们寄来30公斤一大袋的新鲜大米。

寺坂先生一家、寺坂先生姐姐一家、川田先生一家，以及他们所在的村庄、邻居，让我们有机会接触到日本农村的生活，在那里住宿、洗澡、吃饭……体验许多我们初来乍到不懂的事情。那时候，我常和妻子一起感叹：这日本城乡没有大差别！房子的构造没有大的区别，燃气、供电、供水都一样，不一样的就是乡下的房子大一些，乡下人的交通主要依靠汽车，所以，一家都是几台车，自己开自己的。下田干活，穿衣、戴帽、脚上蹬的鞋，都是农家专用的式样。什么都是专用的！

说了日本的农民，再来说说日本的工人。在此先说明一点：日本没有城、乡户口的区别，可以随便搬家，去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买房、租房随你便，只要搬家后去地方政府登记一下便是。所以，我们的很多事情，日本人没有概念，也很难理解。

说到对日本普通工人的印象，想起来日本后第一次打工的经历。留学生小刘因为有事，就求我去替他。那天的工作是送货。一大早，我跟着一位20来岁的小伙子开着大货车，拉着厨房家具，去山村送货。到了目的地，要把家具从车上抬到一家新落成的小楼房里。看起来个头不高的小伙子，行动起来，精干利索，而很少干体力活的我，气喘吁吁不说，最后竟然在抬组合台子时，实在坚持不住了，手一松台子滑落到了地上，惊得他朝我大呼一声：怎么了？当他确认家具没有损伤后，就让我坐下休息一会儿，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饮料，递给我一罐，并解释说，这是客户的商品，若有一点擦伤，就麻烦了……

我们夫妇的职业都是教师，都不擅长端盘子洗碗的工作，所以，留学时代的打工经历都是在工人成堆的工厂里。工厂老板和大家一起劳动，逢年过节，大家一起去吃饭、唱卡拉OK，还一起乘大巴、乘飞机，随公司职员一起旅游等。

在日本生活20多年，每次搬家时，来搬家的、来开通天然气的、来装空调的……人人都按照约定时间，不仅准时来到，而且都带着自己的室内专用拖鞋，在作业地方铺上自己带来的毯子。工作结束时，所有物件、边角料、垃圾等等一一快速归类，收拾得一星不落。他们的那种职业操守，令人油然起敬。

日本的确是一个整体国民素质差距较小的国家。这也许和这个国家重视教育的历史直接有关。历史数据显示，1905年，日本国民识字率就已经达到90%以上；1925年成年男子全无文盲；1935年，成年女子受教育率达到100%；2014年的统计数字显示，日本高中普及率为98%，大学普及率为56%，9年义务教育以法律做保障，如果有家长不让孩子上学，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

有关统计数字显示，日本国民不同职业的收入差距、受教育程度的差距，在发达国家里最小。日本人总体崇尚劳动，新入公司的职员，往往要在工厂的每一个岗位熟悉学习一段时间，工厂老板尤其是小公司的老板，每天都在生产第一线。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日本老板的手》，感慨日本老板没有老板的样子，不懂享受。日本人不理解国人喜欢做“爷”的心理，我们那些喜欢说自己生活多么优裕，没有吃过苦，甚或从小就是学生干部，处处都比别人特殊的“自豪”言行，对日本人来说，听起来很有“违和感”。他们会礼貌地说着“すごい，すごい……”其实，这个日语形容词相当于汉语的“厉害”，也可以表达贬义的“可怕，骇人听闻”……这是一个鄙视“不劳而获”的社会，是一个排斥特殊化的社会。

在日本待久了，常开玩笑说，日本才是真正意义的社会主义国家，是消灭了“工农、城乡和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三大差别”的国家。也许正是经济、教养程度的接近，才使日本拥有良好社会秩序。

不过，遗憾的是，从十多年前开始，这种差距开始有所拉大，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正是如今许多日本国民担心的社会问题。

最后说明一点，日本社会和日本人并非十全十美。只是，在这里，面对自家人，我们说人家的短处，又有何意义呢？

如果说我的文字里，对日本社会多以正面记述的话，我认为这反映出我看日本依然站在外人的立场。因为，只有对他人才往往持肯定、正面的观点多一些，相反对属于自己的，则会恨铁不成钢地求全责备，因为，太在乎，因为与自己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