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转型和语言发展*——基于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民族志的实证研究

2016-05-03刘明

新疆社会科学 2016年1期

刘明

刘明

内容提要：由于政策主导使得区域社会发生转型，语言流变受到外力的影响从而无法按照历史推断法来判断。在农牧业生计方式交织的历史呈现背景中，中国塔吉克族语言历史脉络也逐渐清晰起来。笔者根据已有的塔吉克语言本体研究和语言状况调查成果，并结合回收的725份有效问卷进行分析，认为有理由担心移民搬迁远离塔吉克语使用核心区域的部分塔吉克人其塔吉克语临近濒危；与此同时，可供塔吉克人选择的语言很多，也很难做出一刀切这种不切实际的语言政策来做过多的规划。但是，对于语言学研究者来说，积极收集、记录、整理当代色勒库尔和瓦罕塔吉克语语料仍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关键词：社会转型语言发展塔吉克族实证研究

*本文系2015年度新疆师范大学中亚研究院特别委托项目“塔吉克斯坦节日民俗研究”（XJNUZY201506）和2015年度新疆师范大学自治区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新疆少数民族现代化研究中心一般项目“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语言使用和发展研究”（XJEDU040114C0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2009年我和我的老师王霄冰博士合作翻译了德国学者白瑞斯教授的一篇题为《世界濒危语言的拯救和复兴》的文章，文章透过美国加州南部濒于消亡的印第安语言卡维亚语（Cahuilla），主要讨论如何从音系学（phonology）、形态学（morphology）和词汇表（lexicon）等方面进行记录、研究和抢救。作者在文中提出语言的生存取决于是否为法定语言和是否有自己的文字系统。①〔德〕白瑞斯：《世界濒危语言的抢救和复兴——以美国南加州卡维亚语的记录与分析为例》，王霄冰、刘明译，《江西社会科学》2009年第3期。作为中国基本的民族语言政策，各民族的语言都是法定语言。②1950年10月新疆省人民政府成立了“新疆民族语言文字研究指导委员会”，1973年正式定名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1989年颁布实施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族语言文字使用管理暂行规定》，1993年通过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语言文字工作条例》并颁布实施，200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颁布实施。逯新华：《新疆语言文字工作现状和发展目标》，《语言与翻译》2008年第4期。于是，依照白瑞斯教授的学术观点，文字系统和文学传统之于语言生存的意义就很重大。那么，中国塔吉克族有自己的语言，当前却没有使用自己的文字，他们的语言生存状况如何呢？

提出问题。已有学者指出一些母语作为民族语使用率偏低甚至濒危，如满语为0.0006%，土家语为0.086%，赫哲语为0.07%，畲语为0.13%等。③周庆生：《少数民族语言在社会转型中的挑战与机遇》，《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濒临消失的语言往往缺少相应的文字系统。这是否意味着没有文字的语言一定会消失呢？由于笔者长期关注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社会的移民搬迁与文化适应问题，使我开始思考如下一些问题：像塔吉克族这样的高原民族，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情境和社会场景，目前塔吉克族是一个有语言却没有使用自己文字的民族。与此同时，又是一个语言使用人口数量较少的民族社会，当面临城市化（城镇化）与现代化挑战时，语言发展（语言选择）究竟该何去何从？如果是按照白瑞斯教授所提语言消亡渐变过程的四个阶段（如下表），我们是否该人为主动复兴这些语言，抑或是顺应语言发展的规律任其自生自灭？

表1　语言消亡渐变过程的四个阶段①笔者根据白瑞斯教授的文章整理而成。

一、社会转型：中国塔吉克族生计方式变革

语言是可变的。爱德华·萨丕尔（Edward Sapir）清醒地认识到个人语言变异只是偶然现象，语言沿流是有方向的，并且这个方向可以从语言过去的历史推断出来。②〔美〕爱德华·萨丕尔：《语言论——言语研究导论》，陆卓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38页。但是，随着社会转型理论的兴起和社会事实③〔法〕迪尔凯姆：《社会学方法的准则》，狄玉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33～34页。机制的认定，特别是当一些政策引导社会发展时，④这种社会发生变迁的力量来自外在，可以是由邻近文明社会的影响。（英）弗思著：《人文类型》，费孝通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第150～151页。语言的流变恐怕就无法再按照萨丕尔的历史推断法来做语言趋势判断了。由此，文化人类学田野调查方法有助于厘清微观社会转型的原因和过程，并客观地廓清不同文化事项的相互影响。

社会转型议题。匈牙利学者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以《大转型》（The Great Transformation）为题讨论了工业革命对“自我调节市场”（the self—regulating market）的吞噬以及引起的经济和社会的巨大变化。⑤Karl Polanyi，The Great Transformation：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Origins of Our time，New York：Earrar& Rinehart，1944.布洛维（M.Burawoy）、伊亚尔（G.Eyal）、塞勒尼（I.Szelenyi）、唐恩斯利（E.Townsley）⑥Gil Eyal，Ivan Szelenyi and Eleanor Townsley，Making Capitalism without Capitalists：Class Eormation and Elite Struggles in Post—communist Central Europ，London：Verso，1998.继承波兰尼“第一次大转变”的理念，致力于向资本主义过渡（新古典社会学理论）的“第二次大转变”（the Second Great Transformation）。中国学者孙立平依据现代化理论（theories of modernization）和发展理论（theories of development），强调转型理论对中国社会实践的解释力和可能性。⑦孙立平：《社会转型：发展社会学的新议题》，《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1期。郑杭生聚焦于社会结构转型和经济体制转轨来理解社会转型论（广义转型论）。⑧郑杭生：《改革开放三十年：社会发展理论和社会转型理论》，《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2期。事实上，全球化背景中的区域社会转型有不同的文化呈现，生计（subsistence）方式①生计就是从生存环境中谋取衣食和居所的办法，是生存所必须的基本方法和手段。孙秋云主编：《文化人类学教程》，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163页。的转变对社会体系产生一定的影响。

正确认识社会。1999年8月，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发生特大洪水后，由于县城无法解决受灾群众长久居住的问题，也无法提供充足的牧场。客观地讲，自然灾害、地震频发、特大洪灾等生态原因，人口数量和牲畜存栏数逐年增加等文化原因，重要的是扶贫移民安居的社会政策原因都推动了帕米尔高原塔吉克农牧民移民搬迁的发展进程②刘明、孙岿：《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的迁徙与生活适应调查研究》，《新疆社会科学》2012年第3期。。扶贫开发、开发建设、异地开发是基于转型社会背景下的顶层设计思路。③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人民政府、喀什地区计委、喀什地区扶贫办：《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塔吉克阿巴提镇扶贫移民搬迁规划纲要》，2000年，第5页。

身份转变了吗？一些研究者认为，塔吉克阿巴提镇牧民搬迁实现了从牧民到农民的身份转变④刘正江：《塔吉克人的文化变迁：从牧民到农民的身份转变》，《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第4期。。长期以来，我国塔吉克族过着以畜牧为主，以农耕为副的生活。⑤在高山牧场上放牧牲畜，在低谷农田中种植庄稼；一方面，山谷中种上庄稼避免牲畜咬食禾苗，另一方面，谷地湿热，牲畜不易上膘，还容易染病和长寄生虫。西仁·库尔班、伊明江·木拉提：《塔吉克族民俗文化》，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98页。帕米尔高原是有农业历史的：公元4世纪末，东晋高僧法显在《佛国记》中写道：“其地山寒，不生余谷，唯熟麦耳”。⑥林梅村：《塔什库尔干散记》，载《丝绸之路散记》，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年，第96页。公元7世纪访问帕米尔的玄奘也在《大唐西域记》里记述道：“冬夏积雪，风寒飘动。畴垄潟卤，稼穑不滋”的荒凉地方。⑦西仁·库尔班、马达力汗·包仑、米尔扎依·杜斯买买提编：《中国塔吉克史料汇编》，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49页。虽然农业产量不高，但塔吉克社会始终是农牧业并行发展。⑧也有研究者认为属于半游牧半农业社会，或者是牧业为主农业为辅社会，一说农牧兼营社会。刘明：《新疆塔吉克族农业环境变迁与文化适应调查研究》，《新疆社会科学》2010年第4期。刘明：《移民搬迁与文化适应：以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牧业文化为例》，《新疆社会科学》2011年第5期。移民搬迁之后，塔吉克社会生计方式的变革在于：从放养（游牧）式牧业转变为圈养（定居）式牧业，由传统的粗放型农业转变为精耕细作型农业。⑨刘明：《迁徙与适应：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民族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233页。

二、语言发展：中国塔吉克族语言文字历程

印欧语系东支。塔吉克族的语言属于印欧语系伊朗语族东支，有学者认为帕米尔高原地区一些有关的语言，如舒格南、鲁善、巴尔唐、萨里库尔、雅兹古列姆、伊什卡什姆、瓦罕等可以算作伊朗语族语言的东支⑩高尔锵编著：《塔吉克语简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年，第1页。。我国塔吉克族长期和汉、维吾尔等民族密切联系，塔吉克语中吸收了许多维吾尔语和部分汉语的借词⑪1958年，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进行的民族调查显示，塔什库尔干的塔吉克族居民60%以上兼通维吾尔语，普遍使用维吾尔文字。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新疆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编：《塔吉克族简史简志合编》，北京，1963年，第1～2页。。在我国，根据通用地域和使用群体可分为色勒库尔方言和瓦罕方言。①色勒库尔（sarikuj，也称作萨里库尔），是塔什库尔干地区的旧称，中国绝大部分塔吉克族（2万多人）操色勒库尔方言；瓦罕原指帕米尔南部地区，现通指阿富汗境内东北部广大地区，我国瓦罕塔吉克人（约1万多人）操东部土语，主要分布在达布达尔乡和瓦尔西迪村的一部分。色勒库尔和瓦罕原来是地名，后来也用作指称当地居民和他们所说的语言。参见《塔吉克族简史》，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20页。

语言使用范围。塔吉克语是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境内最为重要的交际工具，在家庭内部、生活聚居区、音乐舞蹈、文艺创作、课外交际中，塔吉克语在塔吉克人的日常生活中仍占有重要位置。②西仁·库尔班、马达力汗·包仑：《鹰的传人》，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2004年，第137页。在学术和文学创作活动中，塔吉克族知识分子常使用塔吉克文字。然而，维吾尔语普遍在党政机关、文化教育部门中使用，使得塔吉克语的使用范围和功能都受到一定的限制。③例如，一些塔吉克族文学囿于塔吉克文印刷、出版和使用范围，多用维吾尔文字出版。如扎米尔·赛都拉：《中国塔吉克文学家》（维吾尔文版），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年。

文字是达里语。塔吉克语的形成和发展可以追溯至古老的塞语、粟特语和吐火罗语。④依布拉音·穆提依：《中亚地区的三个重要民族及其语言》，《新疆历史论文续集》，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63～84页。由于交通不便以及海上丝绸之路的兴盛，塔吉克社会发展缓慢从而保留了古老语种的遗迹。于是，塔吉克语被语言学界公认为是活着的塞语。⑤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新疆通志·民族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543页。一些研究者认为塔吉克族没有自己的文字，⑥没有本民族文字的有塔吉克族等28个民族。《我国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字》，《中国民族》1958年第2期。起初，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后来曾一度采用过波斯文，但自1933年起，即改用维吾尔文字并沿用至今。阿不力米提·司马依：《论塔吉克族文学》，王又华、王承诒译，张明德校，《西北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第2期。由于塔吉克民族有语言而没有文字，学校教育长期以来使用维吾尔语言文字作为唯一的教学媒介。刘玉屏：《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语言使用与语言态度调查》，《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塔吉克族通用维吾尔文，有的还兼通柯尔克孜语。⑦程试：《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十三个民族的语言系属》，《新疆大学学报》1977年第1期。一些学者则强调塔吉克族自古以来就有自己的文字。中世纪萨曼王朝时形成的达里语便是塔吉克族的文学语言文字，直到近代还作为中亚地区的文学语言文字使用。这种语言文字不仅塔吉克族的作家、诗人在创作中使用，而且乌孜别克、阿塞拜疆、土库曼、印度斯坦和维吾尔等民族的作家、诗人也用它进行文学创作。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在新疆地区的经文学校中，塔吉克族语言文字的使用同阿拉伯语言文字占有同等的地位。⑧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16页。

文字没能发展。我国古代塔吉克人的语言文字和当时的喀什、和田语言文字相同。⑨玄奘在《大唐西域记》里记载：朅盘陀居民“文字语言大同佉沙国（即今之喀什）”。〔唐〕玄奘、辩机原著，季羡林等校注：《大唐西域记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983页。《新唐书》也写道：朅盘陀“人劲悍，貌言如于阗（即今之和田）”。《新唐书》第十卷，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6234页。1935年，我国塔吉克族聚居地区的经文学校里使用的教材，如《四卷书》《哈菲孜诗集》《七卷书》《果园》《蔷薇园》等都是国外出版的塔吉克文本的塔吉克经典诗人的著作。此外，这种语言文字主要在宗教活动和塔吉克族的社交、生活中使用。⑩也就是说，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前，中国塔吉克族使用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等国塔吉克族所使用的文字，但这种文字仅在经文学校、一些宗教活动及社交场合中使用，没有被普及。参见李晓霞：《塔吉克族》，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2009年，第70页。因为没有正式的学校教育，这种语言文字未能得到普及，还有地理环境、经济生活环境和文化交往环境的影响，塔吉克族在文字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发展。①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编：《新疆民族语言分布状况与发展趋势》，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11～212页。1936年，塔什库尔干建立了第一所公办现代学校，由于当时缺乏塔吉克语言文字方面的师资，没有出版物，塔吉克语在政府工作中使用不便等困难，学校便采用维吾尔语言文字进行教学。②西仁·库尔班、马达力汗、段石羽：《中国塔吉克》，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86页。一说，塔县小学教育始于1939年，当时的蒲犁县县政府在县城建立了1所公费小学，时有学生100名，由于塔吉克民族有语言没有文字，当时，从喀什地区聘请吾斯曼等教师用维吾尔语言给学生上课。参见《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概况》编写组编写：《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概况》，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158页。

三、实证研究：社会转型对语言发展的影响

可选择的语言。如果按照语言流变的观点可以根据语言的历史脉络来看其发展趋势，但是社会转型的外力促使民族社会发生巨大转变，移民搬迁后的生计方式变革又成为新一轮社会转型的判断依据。诚如一些专家所言：“一个民族使用什么文字，学习哪一种语文，这不仅影响到这个民族的文化素质，同时也影响这个民族的经济发展”③牛汝极：《新疆的民族文字与民族文化》，《西北民族研究》1990年第1期。；那么，社会转型对语言的发展会有怎样的影响呢？针对移民搬迁的塔吉克族来说，是会强化他们的塔吉克语，还是会转向维吾尔语，抑或是汉语，还是选择其他语言？④在2004年的民族村寨调查时，100%的塔吉克人使用塔吉克语，70%的塔吉克人使用维吾尔语，20%的塔吉克人使用汉语，15%的塔吉克人使用柯尔克孜语，5%的塔吉克人使用波斯语，1%的塔吉克人使用阿拉伯语。由此，有近6种语言可以为塔吉克人使用和选择。罗家云、赵建国主编：《塔吉克族：新疆塔什库尔干县提孜那甫村调查》，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8页。

语言本体研究。1875年，俄罗斯人彼力亚布都鲁克发表了关于色勒库尔语的第一份资料。1876年，R·绪伊发表关于色勒库尔语概述的文章并附有词汇总表。1956～1957年，苏联学者T·H·帕哈力娜、中国学者高尔锵和古勒木尔、塔比勒迪·吾守尔、波拉提·买买提（塔吉克族）一起进行了语言调查。1958年，高尔锵、古勒木尔等学者创制出用拉丁字母拼写色勒库尔塔吉克语的37个音标字母，并向当时的塔什库尔干县人代会作了有关文字创制情况的报告。⑤20世纪末，“向拉丁字母转变”已成为中亚各国文字改革的重要方向。曾钫主编了《汉英塔吉克语900句》便是用拉丁字母拼写塔吉克语的初步尝试。遗憾的是，与会代表认为塔吉克族自古以来就有自己的文字，应该予以恢复，没有必要再创制新文字。1959年，在北京召开了一次有关塔吉克语言文字的专题座谈会，会上意见不统一，最终未达成共识，此后这一工作便中止了。1980～1981年，马达力汗和热合曼库勒进行过语言调查。1985年至今，西仁·库尔班重新研判了塔吉克语单元音、复元音和辅音等语言本体研究。1988年，伊朗德黑兰大学德比尔斯亚克通过实地调查撰写了《世界屋脊上操伊朗语的人们》。⑥西仁·库尔班、马达力汗、段石羽：《中国塔吉克》，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88～89页。应当说，21世纪以前的塔吉克语调查重点集中在色勒库尔语的语音学、词汇学和语法学等语言本体方面的研究。

语言状况调查。①苏金智：《国内外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概述》，《语言文字应用》1999年第4期。2000年，安潘明（Pam Arlund）通过调查发现，双语（bilingualism）和双言（diglossia）②双语指一个人会说两种以上语言或一种语言的两个以上的变体；双言指一个双语人在何种情况下选择使用何种语言的现象。的存在可以保障色勒库尔塔吉克语不会消失。③安潘明：《喀什地区塔吉克人双语现象研究》，《语言与翻译》2000年第1期。2007年，刘玉屏在塔什库尔干镇、塔什库尔干乡、提孜那甫乡、塔合曼乡、阿巴提镇共得到有效样本143份，家庭内部、本族熟人间和社交场合主要使用塔吉克语，塔吉克族还同时使用维吾尔语和汉语，并且汉语影响逐渐增大。④刘玉屏：《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语言使用与语言态度调查》，《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2010年11月，克里木江·玉苏普、果海尔妮萨·阿布力克木在喀什师范学院、喀什市六中、阿克陶县一中和泽普县四中回收有效问卷141份，家庭居住地、语言环境、受教育情况和年龄结构造成塔吉克族在使用塔吉克语、维吾尔语和汉语时呈现较大差异。⑤克里木江·玉苏普、果海尔妮萨·阿布力克木：《塔吉克族学生语言使用情况调查研究》，《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11年第5期。2013年，周珊在塔什库尔干镇、提孜那甫乡、达布达尔乡、塔合曼乡收集到52份问卷，多语环境使得塔吉克族既保持母语又接纳其他民族语言。⑥周珊：《中国塔吉克族语言使用现状研究》，《新疆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4期。

表2　样本基本信息　（N=725，单位：人）

表3　被调查者掌握各种语言的程度　（N=725，单位：%）

最新研究成果。2010年7月13日至20日，我们在塔县收集语言问卷142份，2010年7月21日至28日在塔吉克阿巴提镇回收有效问卷129份。⑦相关论述，可参见刘明：《迁徙与适应：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民族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164～185页。2011年7月8日至20日，我们在阿巴提镇面对面完成问卷360份，2011年7月25日至8月5日，调研组又在塔县得到365份问卷，共计整理问卷996份。这是截至目前样本量最大的一次塔吉克族语言调查。①参与语言问卷调查的有刘明、曾开、尹露静、刘晨，问卷改动中央民族大学刘玉屏教授《塔吉克族语言使用和语言态度调查问卷》，形成《塔吉克族语言环境变迁与文化适应调查问卷》。本文我们以2011年的数据来进行讨论，样本数据采用SPSS17.0版本进行统计。

在语言态度调查方面，被调查者对汉语的认同程度较高，在“您认为哪种语言对您更重要”的选项中，602人（83.0%）选择了普通话，90人（12.4%）选择了塔吉克语，18人（2.5%）选择了维吾尔语。在塔什库尔干县社会语言环境里，塔吉克语仍旧是第一语言，绝大多数是双语人或多语人，维吾尔语程度普遍较好，对汉语认同程度较高，但在青少年、中年和老年之间存在差异。

四、结语与思考

语言生存条件。作为跨界民族的塔吉克语，②刘启芸编：《塔吉克斯坦》，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33页。一说，国外塔吉克人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一般认为塔吉克斯坦的塔吉克书面语和阿富汗喀布尔法尔斯语是塔吉克人的标准语。他们的语言特点与中国塔吉克语相比较，除在新词术语方面有所差别外，其余基本相同。国外塔吉克人原有以阿拉伯字母为基础的文字，塔吉克斯坦的塔吉克人于1930年改用拉丁字母，1940年又改用俄文字母。校仲彝编著：《新疆的语言与文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20页。塔吉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科学院院士穆罕默德然·舒库罗夫早在1988年11月25日的塔吉克语报纸《苏维埃塔吉克斯坦报》上就呼吁道：“我们共和国民族语言的状况目前正在引起特别的关注和忧虑。的确令人忧虑，因为贫乏与粗杂日益侵蚀到思想，已经使人们语感迟钝，并降低了民族语言的修养。”③《为各民族语言的正式地位而奋斗》，张英译，原载苏联《中亚与高加索记事》第8卷，第3号，1989 年8月。针对塔吉克语言的生存与发展，要将其同民族的社会历史发展结合在一起。④斯大林：《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尽管通常来说，以国家为社会运作机制的建设不仅有官方媒介系统，还有口语交流和书面文字体系。⑤〔英〕汤因比：《历史研究》，刘北成、郭小凌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67页。语言生存的内部条件较为复杂，文字系统和文学传统既有历史的独特因缘际会，也有语言与社会错综复杂的互动交织关系。

转型变革互证。基于现代化和发展理念的社会转型思维从上至下地推动了帕米尔高原扶贫搬迁的历史进程，作为一项区域政策尽管并没有彻底改变塔吉克人世代的农牧民身份。生计方式的变革成为新一轮转型社会的特征，考验着塔吉克人千百年来所积累的地方性知识和生存智慧。正如萨丕尔所谈到的，社会环境的变迁会使人们的言语与当地环境的言语完全不同。因为言语是集体的历史遗产，是社会习惯的产物。⑥〔美〕爱德华·萨丕尔：《语言论——言语研究导论》，陆卓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3～4页。事实上，除了政府提供的免费住房等优惠经济政策外，汉语学习也成为拉动高原塔吉克族移民搬迁的重要因素之一。一些农牧民告诉我们：“这边的学校好，这里的老师是汉族，塔合曼乡的老师都是塔吉克族，汉语不是很标准。”⑦刘明：《迁徙与适应：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民族志》，第179页。年青一代也更倾向于学习汉语，通过内初班、内高班等方式走出去以便更好地融入现代大都市。对于再过几代后塔吉克人的语言选择，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担心语言消失。根据语言使用的人口状况、相关文献以及语言学家的观点，语言使用人口在万人甚至5万人以内的，也有相当一部分处于临近濒危的状态。①王远新：《加强人口较少民族语言的调查及弱势和濒危语言的保护》，《新疆师范大学学报》2008年第1期。根据我国语言学家经常提及的少数民族濒危或临近濒危的语言中，塔吉克语并没有列入其中。但是按照白瑞斯教授所划分的语言消亡渐变过程，确实塔吉克语已经不在政府机构的相互交流中广泛使用（第一阶段），从移民搬迁点的语言选择来看，父母和教育机构也要求孩子们学习和使用另外一种语言（第二阶段），是否会出现第三阶段母亲们不再和自己的小孩说塔吉克语了呢？我们在塔吉克族既往的迁徙历史研究中看到：1959年调研时，“分布在泽普、莎车、叶城三县的塔吉克族，已采用维吾尔语。除为数很少的一些老年人以外，绝大多数人特别是青年人都不懂塔吉克语”②《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丛刊》修订编辑委员会编：《塔吉克族社会历史调查》，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2页。。2013年调研的结果显示，莎车、叶城、皮山等地的散杂居塔吉克族③根据200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的人口资料，我国塔吉克族总人口数为41028人，其中25653人（62.53%）居住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居住在莎车县的2391人，泽普县的3358人，叶城县的1639人，阿克陶县的4569人，皮山县的863人，合计12820人（31.25%）。普遍使用维吾尔文。④姚卫坤：《新疆散杂居塔吉克族概况及历史变迁》，《实事求是》2013年第5期。加之达里语已经不再在中国塔吉克社会中使用，我们有理由担心移民搬迁到阿巴提镇的这一部分塔吉克人⑤截至2011年7月19日，塔吉克阿巴提镇移民搬迁者中有塔吉克族2729人（93.9%）、柯尔克孜族139人（4.8%）、汉族20人（0.7%）和维吾尔族18人（0.6%）4个民族，共计2906人。刘明：《迁徙与适应：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民族志》，第42页。由于远离塔吉克语使用核心区域而使塔吉克语临近濒危。

语言发展策略。第一种策略是：创制塔吉克文字或者恢复塔吉克族原有文字（即现在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等国的塔吉克人所使用的文字）。有受访的塔吉克人就表示“塔吉克人没有使用自己的文字，我是塔吉克人，反对这种事，语言和文字是最重要的，需要发展。”⑥刘明：《迁徙与适应：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民族志》，第175页。第二种策略是：沿用现行通用语言文字（维吾尔语言文字）。在调研中我们注意到：当前塔县以维吾尔语为主要教学语言，在“小学教师使用的教学语言”这一问题上，选择“维吾尔语教学”的有490人（占62.0%，N=725）。第三种策略是：直接学习汉语文，加强汉语文教学并用汉语授课。⑦罗家云、赵建国主编：《塔吉克族：新疆塔什库尔干县提孜那甫村调查》，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99页。同时，也有研究者呼吁塔吉克族应当加快汉语学习，由此提高民族教育的质量。周珊：《中国塔吉克族语言教育选择历史与现状调查》，《民族教育研究》2011年第3期。一些阿巴提镇的农牧民就认为“汉语在国际上很有影响，现在的孩子都学习汉语，希望孩子在学习汉语的基础上不忘学习自己民族的语言。”⑧刘明：《迁徙与适应：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民族志》，第185页。从历史和现实材料、从文献到实地调研，我们注意到中国塔吉克族长期生活在一个多元文化汇聚的地方，塔吉克人的多语能力是与社会环境分不开的。对于语言学研究者来说，积极收集、记录、整理当代色勒库尔和瓦罕塔吉克语语料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责任编辑：万小燕

Construction and ldentification of Philosophy of Post-Marxism Discourse Theory

Zhang Min（1）

Abstract：With development of humanity，Marxism philosophy has being endowed new connotation of times continually.We need discover and develop spirits of Marxism，explain some modern confusion of tradition thought of Marxism；we need global vision to reveal the discourse theory of Post-Marxism.As a new thought of Marxism，Post-Marxism has numbers of school，e.g. Paul Sutter，Louis Althusser，Roger Garrod，Laclau and Mouffe who focus on deconstruction and construction have more influence in Western academic world and leftist scholars.Based on dialectical logic of political ontology，discovery of discourse leadership and radical democracy politics，the paper offer an explanation of identification on Post-Marxism，enrich modern values of Marxism. At present，the industrial structure of China is transiting from industry economy to service economy，and the servitization of economy will be an inevitable trend.The service become important pillar industrial in the productive service especially，play vital role in process of promotion and transition of manufacture industry.The author discovered that the key of limitation for promotion of manufacture industry is the hysteresis of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e service.The productive service will improve the promotion of manufacture industry by the advancement of market reform，the deepening of specialization，the reduction of social transaction cost，the perfection of commercial policy environment. The papers analyzed the characteristic，cause and harm of illegal outflow of some Uyghur illegal immigrants，and point out that some of illegal immigrants may launch terror attack in nearby regions，and threaten public security of the regions when the illegal outflow line was cut off by governments.Therefore，Uyghur illegal immigrant issue should attract more attention because the issue has more harm than common illegal immigrant to Southeast Asia. The article analyzed the strategic consideration of Turkey from its“pro-western diplomacy“policy in early years of the new nation to more active“Oriental diplomacy“policy nowadays；furthermore，analyzed influences of the adjustment of its strategy on Central Asia republics to Central Asian strategy of China.Einally，the article provides some recommendations for China to response to the“Oriental diplomacy“policy of Turkey. The condition of monetization of the trust beneficial right is determined by its property right.The monetization of the trust beneficial right by P2P trading mode means the profits by transferring to foreign or pledge financing of the right in collective monetary trust plan concluded transaction by P2P platform.In practice，the trade platform of P2P should avoid the risk ofbook=166,ebook=171illegal fund-raising during the building of monetary pool，complete the change of registration of the right timely，and make compulsory execution when the time of repayment of borrower is beyond the agreed contract.The trade by P2P should receive the supervision of China banking regulatory commission.After completion of personal credit information system and of the trust beneficial right of national registration system，the author deems we should relax the restrictions on the number of beneficiary appropriately，and the each dealer by P2P transaction mode should pay tax by law. Based on development of history and culture，the author considers the essence of religious extremism is overthrow the current state power and erect the state with integration of religion and politics by name of religion.The paper deems the modernization transition of minority traditional culture is a trend of social development.The minority of Xinjiang should insist secularization and“qu ji duan hua“in religious culture inheriting process，and follow the historic advancement step in transition process of ethnic traditional culture，join in the process of great development and prosperity of socialism cultur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e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refers to the group of migrant workers born in 1980's.the group has more identify with urbanism，but in reality the group is facing dual marginization of city and rural region.Due to their social status and economic conditions，the intergenerational poverty delivery trend of the group has emerged.How to break solidification of social classes and realize fusion among social classes is an important social problem we should resolve primarily. Due to the transition of regional society prompted by policy，language evolution influenced by exterior factors could not be judged by historical inference.In the background of historical appearance with production mode of husbandry，language history of Tajik in Xinjiang is clarify gradually.Based on research of Tajik language ontology and results of investigations with the analysis by 725 questionnaires，the author deems it has reason to worry about the Tajiks who move away from the core area where Tajik language is prevalent language and their Tajik language competence might be diminished，Meanwhile，there are many optional language for the group to choose，so it is difficult to make one-size-fits-all language policy and planning relatively. However，for linguistic researchers，it still has great academic value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actively collect，record and sort out the contemporary linguistic data of Sarikoli language and Wakhi language.

Keywords：Post-Marxism；Discourse theory；Identification Productive industry；Promotion of transition；Productive service；Transaction cost；Division of labor based on specialization Uyghur；Illegal flow；National security；Southeast Asia；Regional security Turkey；Oriental diplomacy；Central Asian strategy of China；Globalization of economy；Three evil forces P2P trading mode；Trust beneficial right；Registration of trust beneficial right；Monetization；Monetary pool Eive keys；Qu ji duan hua；Cultural transition；Religious culture；Secular culture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Intergenerational poverty delivery；Thinking and countermeasure Social transition；Language development；Tajik；Empirical study

Discussion on lssue of Manufacture Promotion pushed by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e Service

Hu Jing（26）

Discussion on lllegal outflow of Uyghur illegal immigrant of Xinjiang to Southeast Asia

Li Chenyang，Song Shaojun（70）

Turkey's“Oriental diplomacy“policy and lts influence on Central Asian strategy of China

Zhang Lijuan，Gao Ji（82）

Research on Monetization of Beneficial right of the Trust by P2P trading mode

Guo Jun（109）

Forward or Backward：Defending the Advancement Direction of Minority Cultural Transition of Xinjiang

Ge Zhixin（131）

Thinking and Countermeasures to Reverse“lntergenerational Poverty Delivery Trends“of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

Zhang Jiliang（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