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学习力的代际变迁

[摘要]作为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建设主力军的农民工，在适应城市发展的进程中，学习力呈现出代际变迁，新生代农民工基于可持续发展意愿和危机意识，比老一代农民工表现出更强的学习力，且在学习力的目标要素、经验要素、意志力要素和成就要素四个方面都呈现出代际差异。当前提升农民工学习力的重点在于，通过加快城市化进程，增加人力资本投资，同时推动新生代及老一代农民工学习力的提升。

[关键词]农民工 学习力 代际变迁

[作者简介]王国宏（1974- ），男，辽宁朝阳人，北京理工大学管理与经济学院驻站博士后，高级政工师，研究方向为工商管理。（北京 100081）戴烽（1970- ），女，福建漳州人，江西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人力资源管理；刘强（1965- ），男，江西南昌人，江西师范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城市规划。（江西 南昌330022）

[中图分类号]G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16）17-0117-04

“学习力”最早源于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佛睿斯特（Forest）教授在1965年发表的文章《一种新型的公司设计》，其学生彼德·圣吉（Peter M.senge）将学习力定位于学后必有新行为产生的学习，是一种蕴含在个体体内，可以得到培养、开发的终身学习之“力”“力量”或“能量”的总和。对于农民工而言，学习力就是通过学习而产生生产力、产生经济效益的一种能力。

农民工从农村到城市的生活方式的转化，也是从农民到市民身份的转化，这包含经济层面、社会层面以及文化心理层面的转化，而这些转化都需要学习力的参与。首先，从经济层面看，在城市寻找工作是生存的基础，而找工作的过程及工作的内容对于农民工而言都是新的尝试，需要有一定的学习力去完成。其次，从社会层面看，城市陌生人社会和乡村熟人社会的差异性，使农民工必须学习以新的心态、新的方式参与到社会交往中才能很快适应，这也需要农民工不断学习，进而更新观念，适应情境。最后，从文化心理层面看，农民工参与城市生活的深度，取决于他对城市文化生活方式的认同程度。而这种心理及文化层面的认同，一方面是农民工在城市生活实践中学习的结果；另一方面是农民工提高自身素质，学习文化知识和城市文明规范的结果，学习力同样至关重要。可见，农民工是迫切需要提高学习力的群体。

当前农民工学习力到底如何？课题组在北京、济南、南昌、太原、吉安、长治六城市进行了相关调查，调查地点是各个地区的农民工培训机构，调查内容涉及农民工的基本情况、就业与收入、职业培训、未来打算等。调查共获得问卷1700份，其中有效问卷1542份，占全部收回问卷的90.7%。通过问卷分析，我们发现，农民工的学习力呈现出代际差异，新一代农民工和老一代农民工学习力呈现出明显不同，新生代农民工比老一代农民工具有更强的学习力。

一、农民工学习力的代际差异

学习力主要由目标要素、经验要素、意志力要素和成就要素构成，四种要素的质量及相互作用影响着个体学习力的强弱，并有机联系构成了个体的学习力体系。目标要素、经验要素、意志力要素共同构成学习力的基础，对学习成就产生重要的影响，同时，成就要素又反过来作用于学习目标、学习意志、学习经验（见下图）。如在学习上获得成就感的人，会总结学习经验，树立更高的目标，并且有更坚定的意志和信心达成目标。

国务院2006年发布的《中国农民工调研报告》明确显示：年青一代的农民工已经是农民工的主体部分，16～30岁的农民工占到61%。可见，新生代农民工已成为一个与国家发展大局密切相关的、非常特殊的社会群体。根据该调查报告，我们按照年龄，将30岁以下的农民工定义为新生代农民工，将30岁以上的农民工定义为老一代农民工，在我们的样本中，老一代农民工为666人，占有效样本的43.19%，新生代农民工为876人，占有效样本的56.81%，接近国务院调查的比例。比较发现，老一代农民工和新生代农民工在学习力的四个层面都存在差异：

（一）目标要素的代际差异

学习目标是学习的出发点和归宿。目标越明确，行动越容易获得成功。在农民工培训中，学习目标是指是否可以通过培训达到效果，即农民工期望通过培训获得什么。问卷中，我们用“你在培训时，是否有明确的学习目标”调查农民工学习的目标性。数据结果显示，在五级量表中，新生代农民工目标性均值为2.83分，高于老一代农民工目标性均值2.81分。说明新生代农民工目标性更强。但具体分析发现，其实目标最强的还不是30岁以下的农民工群体，而是30～39岁的农民工，他们的学习目标均值达到2.94分，而40岁以上农民工目标性最弱，均值为2.63分。目标性最强和最弱的农民工群体都集中在老一代农民工身上。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异？经访谈我们了解到，30～39岁是一个相对比较成熟的年龄，一般这个年龄的农民工到城里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比年轻人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所以，他们要么不参加培训，如果参加培训则一定有很强烈的学习目标。而40岁以上的农民工不知道学什么才更有希望被城市接纳，因为超过40岁的农民工在城市很难找到理想的工作，大部分只能从事家政服务，而这种工作通常不需要更多的培训，所以40岁以上农民工参与培训的目标性不强。

（二）经验要素的代际差异

经验的一般概念包括了知识、技巧，是体验或观察某一事物或某一事件后的心得。而以前获取的知识、技巧对以后的工作而言，是相当重要的基础资源。我们通过三个层面考察农民工学习力的经验要素，即培训经历、职业证书、接受教育情况。简单的描述统计可见，新生代农民工的学历普遍高于老一代农民工，特别是20～29岁年龄段的新生代农民工，比其他年龄段的农民工获得过更多的培训经历和职业证书，其受教育水平也最高，经验要素显示出较高的水平。而40岁以上农民工在培训经历、职业证书和教育得分方面都最低，表明他们的学习力经验水平最低。访谈中我们也了解到，对于通过学习所获得的经验要素，大部分新生代农民工很在意自己的文化水平，以及所获得的职业资格证书，也很愿意在学习上投资，而老一代农民工除非迫不得已，是不愿意花钱去学习的。

（三）意志力要素的代际差异

意志力是人们为达到预定的学习目标而自觉克服困难、努力实现目标的一种意志品质，是一种“心理忍耐力”。意志力是学习力结构中最活跃的要素，与人的期望、目标结合后会发挥巨大的作用。意志力是可以调节和补充的，一方面，个体会根据实际情况，时刻都在对自己的意志力进行调节，以最佳的状态去追求目标；另一方面，根据情况变化，个体还会对意志力进行质量补充，用近乎极限的努力去赢得非凡绩效。

研究结果表明，新一代农民工很多都是独生子女，生活条件相对较好，吃苦耐劳特征较弱，但在学习意志力上，新一代农民工呈现出比老一代农民工更高的忍受性，培训遇到困难时，较多的新生代农民工会选择继续坚持参加培训。具体分析发现，学习意志力最高分和最低分的获得者都是新生代农民工，20岁以下农民工学习意志最强，均值达到5.53分，20～29岁农民工学习意志最弱，均值为5.06分，比40岁以上农民工学习意志还低。通过访谈我们发现，20岁以下的农民工之所以学习意志最强，是因为刚到城市不久，对未来充满信心，并且打定主意“一定要在城市生存下去，混出个样子来”给家里人看看，并且都认同学习对于实现理想的重要性；而20～29岁的农民工，大多已经来到城市一段时间，也基本可以解决生存问题，对现状有一定的满足感，虽想突破，但又有无力感，觉得通过学习不会带来太大改变。而40岁以上的农民工，最看重当下能挣多少钱，准备挣到钱回家养老，所以他们关注的是学习能否马上产生生产力，对于投资回报长的学习项目很难坚持下去。

（四）成就要素的代际差异

学习力的成就要素不同于学习力的目标要素。学习力的目标要素是个人学习的终极目标，而成就要素是用来反映个体学习力提升的直接表现，关注的是个体学习力提升所带来的直接结果。通过对学习力提升成果的评价，对个体的学习力进行总结，动态地优化学习行为，使四要素形成良性的互动状态。

在问卷中，我们用“对于新事物，我接受良好”和“对于学到的东西，我知道如何把它们运用到工作中”来考察农民工学习的成就要素，结果发现，新生代农民工比老一代农民工培训的成就感更强，其中20～29岁的农民工学习成就感最强，均值为10.33分，而40岁以上的农民工成就感最弱，均值为10.03分。访谈中我们也了解到，20～29岁的农民工之所以有更强的成就感，是因为他们选择和关注的培训内容往往不局限于职业技能方面，还有法律知识、文明规范等城市适应方面的内容，可以在很宽泛的生活领域感受到价值；而40岁以上农民工选择和关注的培训内容更多是职业技能，对生活的影响相对较窄，且将所学职业技能运用到实践还有一个过程。

学习力四个层面的分析结果显示，农民工学习力存在明显的年龄差异性，总体而言，无论是在目标、经验还是意志力层面，新生代农民工都显示出比老一代农民工更高的水平，即新生代农民工具有更强的学习力，其中20～29岁的农民工尤为突出。值得关注的是，40岁以上的农民工除了意志力要素外，在学习力的其他层面都呈现出最低水平，即40岁以上的农民工学习力水平较低。

二、有关农民工学习力代际差异的探索

为什么新生代农民工比老一代农民工有更强的学习力？这和新生代农民工与老一代农民工不同的成长环境、个人特征、就业情况、城市适应性等多重因素有关。在学习力的四个层面中，目标要素和意志力要素的差异属于主观差异，而经验要素和成就要素属于客观差异。笔者以为，导致主观差异的根本原因在于农民工对未来的规划到底是城市取向还是农村取向，导致客观差异的主要原因则在于农民工生存的外部环境。

（一）主观差异：城市取向还是农村取向

通过数据分析，我们发现，新生代农民工之所以学习目标和学习意志力更强，是因为新生代农民工和老一代农民工相比，未来更倾向于留在城里生活。

在我们采用的1542个样本中，新生代农民工为876人，老一代农民工为666人，选择未来想通过努力留在城市生活的新生代农民工为438人，占被调查新生代农民工的50%；选择未来通过努力留在城市生活的老一代农民工为203人，占被调查老一代农民工的30%。说明新生代农民工具有强烈的城市情结。正是这种城市情结，导致农民工学习目标及学习意志的差异。

1.生存还是发展导致学习目标差异。根据追求目标的不同假设，人的理性行为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即生存理性、经济理性和社会理性。老一代农民工外出就业往往更多表现的是出于生存理性选择，为了挣钱，养家糊口，经济利益是他们考虑的首要因素。而且他们将大部分收入寄回家乡，打算的也是打工几年回家，因此，只有与挣钱相关的目标才能激发起他们的培训动力。而农民工多数从事体力劳动，大多不需要深入学习就可以完成，因此他们没有太强的学习目标；而在新生代农民工中，外出打工的目的不仅仅是出于生存理性的考虑，经济理性、社会理性往往表现得更突出。对于年青一代来说，城市对他们的诱惑力有收入上的差别，更多的则是城里人比较具有吸引力的生活方式。见世面、羡慕城里人的生活，最后变成城里人，是许多新生代农民工外出打工的心理动机，他们的可持续发展意愿也更为强烈。正是基于这种未来留在城里的渴望，新生代农民工的学习目标才变得更加强烈、更加多样，他们不但要通过学习转换职业挣更多的钱，同时也要学习城里人的生活方式，以创造更好的生活前景，并实现自身的价值。

2.回去还是留下导致学习意志力差异。新生代农民工与老一代农民工相比，在学习意志力上表现更强。首先是因为新生代农民工对于学习城市生活、适应城市生活的动力更强，他们绝大部分把留在城市生活作为唯一的选择，所以认为在适应城市生活的学习中，如果碰到困难，只有去克服，别无他法，尤其是20岁以下的农民工很多都是在城里长大的，已经无法适应农村生活。而老一代农民工一方面由于对土地和农村社会有着深厚的感情，本来就打算打工几年后回家；另一方面由于城市对上年纪农民工的排斥，使他们对培训后能否找到合适的工作没有信心，学习意志力因此相对较低。

（二）客观差异：人力资本投资的多与寡

研究还发现，导致农民工学习经验和学习成就差异的是他们在人力资本上投入的多寡。新生代农民工之所以在学习经验和学习成就感上超越老一代农民工，是因为不管是父辈还是他们自己，都更愿意把钱投入在他们的学习上。

1.老一代投资新生代。很多老一代农民工出生在改革开放前，成长于多子女的家庭，由于经济上的拮据，家长常常无力供养多个孩子上学，所以他们的相对学历较低。不过随着经济的发展，老一代农民工的观念产生变化，他们到城里打工，看到城市的繁荣，期望自己的子女能成为城市人，所以他们愿意省吃俭用，让子女读好学校，让子女去参加培训，去考取职业资格证书，以获得更多的人力资本，更好地在城市生存。其中，只有一个孩子的农民工尤其如此。

2.新生代投资自己。新生代农民工随着学历水平逐渐提高，产生了更强的城市人意识。他们已经不是为了生存和单纯追求经济收入，而是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份转换及提升，渴望由农民到工人、由村民到市民、由流动到定居的彻底转变。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们渴望学习，并不惜投入成本。他们不仅投资专业技能知识学习，同时也投资法律知识和文化知识学习。专业技能知识是促使他们职业发展、获得更好工作和更高收入的必备条件，法律知识和文化知识则是他们适应文明社会生存，提高职业发展竞争力的重要武器。而且，由于其已经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出于代偿心理，他们也更加愿意学习文化知识。

正是因为聚集了父辈和自己的资源，新生代农民工往往拥有比老一代农民工更多的学习经验。也因为新生代农民工受过更好的教育，参加过更多的培训，获得了更多的职业证书，所以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更强。同时，因为新生代农民工对城市生活的渴望更强烈，也没有父辈旧有习惯的桎梏，所以他们愿意不断尝试把新知识运用到工作中，这就使得他们的学习成就感更大。所以说，导致老一代农民工和新生代农民工学习经验及成就差异的关键因素，是人力资本投资的差异。当然，社会经济发展、文化变迁、社会转型也是导致这一变化的宏观因素。

三、农民工学习力代际差异的启示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年龄是影响农民工学习力最重要的因素。总体而言，年龄越小，接受外界新鲜事物的能力越强，学习的目标、经验、意志力及成就感越强。由于农民工未来的打算及人力资本投资不同，新生代农民工比老一代农民工在学习力方面呈现出更高的水平。同时还应看到，新生代农民工学习的最大驱动力是变成市民，老一代农民工更需要的是获得人力资本投资，从而获取更多的职业技能培训。因此要顺应经济的发展，适应当前学习型社会的需要，全面提高农民工学习力，需重点关注如下两个方面：

（一）加快市民化进程，推动新生代农民工学习力提升

有学者指出，“80后”“90后”农民工比以前的农村流动人口有更多机会和条件接受学校教育，因此他们的受教育水平比其他农村流动人口高，务农时间比较少，甚至有许多人根本没有务农经历，由此，“80后”“90后”农民工有更加强烈的外出欲望，他们的理想就是变成市民，这是他们学习的动力来源。但同时，由于父辈的努力拼搏与悉心照顾，他们的生活环境相对优越，很多人还没有养成坚强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吃苦精神，也缺乏战胜困难的决心与毅力。所以，在追求市民化理想的过程中，一旦遭遇到政策、制度及社会保障等方面的障碍，他们坚持做城里人的信心就会动摇。这种主客观的复合作用，使新生代农民工学习的意志力相对较弱。虽然无法对新生代农民工性格养成的历程施加影响，却可以通过增强其理想的原动力来提升其学习的意志力，如政府有关部门和社会组织正在努力改善外部环境， 推进相关制度的改革创新，并采取必要、可行的应对措施，强化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生存的信心，助其完成市民化进程，从而强化其学习的意志力，提升其学习力。

（二）增加人力资本投资，提升老一代农民工的学习力

调查中我们也看到，老一代农民工，尤其是40岁以上的农民工，在学习力各个层面的指标都偏低，虽然他们大部分选择未来回农村生活，但多数是出于不得已，因为40岁以上的农民工会遭遇体力技能双重瓶颈，一方面体力透支，无法承受沉重的体力劳动；另一方面文化素质普遍不高、技能缺乏，没有其他资本可供倚仗。城市工业化进程使他们成为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常年重复着低水平的劳动，企业几乎不给他们提供培训和提高的机会，他们也无力对自己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最后由于技能老化只好告别城市。但是，“收山”回家的农民工又可能遇到新的难题，那就是很多人不会干农活，而且新农村建设也对农民的职业技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由于人力资本较低，很多农民工不得不从零学起，或者成为农村闲人，又陷入另一种生存危机。因此，笔者认为，对于这些曾经为城市建设奉献了青春的老一代农民工，应该在政策和措施上有所倾斜，加大人力资本投资力度，使其有机会获得更多的职业培训及文化知识教育，提升学习力，从而有更多可以选择的机会，使他们“进”可成为市民，“退”可成为新农村建设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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