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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食广州

2016-04-29FujiTempura

悦游 Condé Nast Traveler 2016年6期

日剧《深夜食堂》的热度仍未褪去,黄磊主演的华语版已然开拍。在晚餐过后的深夜,仍有不少人,包括我自己,习惯性地钻入熟悉的店家,将一整天的情绪付诸于简单的食物。正如纪伯伦所说的,“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在广州这个习惯晚睡的城市,我有幸从茶泡饭和迷迭香威士忌里品尝到了某些醒着的人和事。

加班直至深夜是我在广州工作的常态。记得几年前,赶项目折腾到凌晨两点,我抱着份冷掉的便当吃到两点半,漆黑的回家路上,一个响嗝打出来荡穿整条街,心情无比沮丧。从那时开始,我就和同事开始谋划扫遍南方报业附近晚十点后供应暖心食物的食堂。后来,就在这些不起眼、不摆谱的食肆里,我不仅能借食物慰籍白天遇到的困境,也能碰到与老板侃侃而谈到随兴猫身进去厨房炒道小菜、调杯小酒的“任性”食客和他们的别样人生。

诚之新粤

被称为“细铺”(“细”在广东话里是“小”的意思)的贪wine识食,藏身于天河区中心地带,周围的百货商场、办公楼才是这里的主旋律。可能是因为需要费力寻找的招牌和白天紧闭的大门,我曾经路过并错过它很多次。如果不是好友Miclldle带我去,我应该会从此错过这间最有诚意的深夜食堂。一入门,右手边两桌食客里恰好有她的朋友。在这里遇到熟人是常有的事,很多广告、设计、媒体人收工后都会来这儿坐坐。那天店里的背景音乐是《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突如其来的爱情》,再一窥满墙的日式威士忌,嗯,老板绝对是个日本文化爱好音。

经营这家店的廖氏夫妇和他们的同学张先生都是本地人。廖太正职做外贸,廖先生和张先生则都是朝九晚五的广告人,所以贪winc识食只在晚间营业。廖太告诉我,他们开店的初衷是因为家里不方便招待朋友,2012年的时候就索性盘个小店让朋友深夜来此喝酒聚头。朋友圈都知道廖太懂吃会做,两周以后,朋友开始在铺里订餐,这里慢慢成为老友们的深夜食堂。细聊后才知道,廖太在美食圈的家世可以用“显赫”来形容。她爷爷和父亲开的成昌烧鹅店90年代鼎盛时期拥有多达二十多家分店,所以自小她就知道去哪里采买最新鲜的食材。“小时候的东西好吃的很多,我喜欢那时候原材料的老土味。我常跟爷爷去中药铺拿古方回来做卤水。我现在正考虑在厨房辟出一个小炉灶重操旧业来做烧鹅,不过首先要找到肉质够好的鹅。”廖太的一点想法,恐怕也是食客心中的一点期待。

Michelle也是廖氏夫妇的朋友,他们熟到平时能拎条鱼或者拎颗菜进厨房让老板专门现做。有时散摊去结账,发现单早已被隔壁桌的熟人默默给买了。“他们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地方,顶多把吧台的一杯酒的照片放上社交网络,而不会露出店名,因为他们不想把这里变成人潮汹涌的地方。”廖太说。早期的一批客人是老板的朋友,他们都懂菜懂酒,其中也不乏在珠江新城做西餐的人专门来吃中餐。中餐是这里的隐藏菜单,只能找老板提前两三天预订。有个四十来岁的客人,独自在吧台前吃了三小时,跟老板一句不聊,临走前写了三页纸对于食物和环境的意见。下次来吃,还是未留片语,还是像前一次一样留下了单方面沟通的纸条。还有个不方便透露姓名的酒店大厨经常过来,熟了以后时不时进厨房煮菜给老板和客人吃。“今天做个沙拉给我们吃吃,明天做个菜给我们吃吃。我觉得挺好啊!”老板和变成朋友的客人也常会相约去别的餐厅吃东西。“我去过好多地方,但是我不想移民。在广州不管几点钟出门,都可以找到好吃的东西,一天可以吃好多家。广州人不是特别热情,但是吃饭的时候就亲近随和得多。”在廖太看来,做西餐比中餐简单,最重要的是原材料新鲜,加一些特别的香料,就有新的味道出来。曾经有个即将离开广州的意大利人对她说,他在这里吃到了全城最地道的意面。除了被朋友带过来,还有一些客人是自己碰巧进来的。在开业的第一个月里,有一个常到店里的韩国人告诉廖太,他打算在这里向女友求婚。征得同意后,韩国人包下了二楼整层。那天他独自提前来到店里,铺上自己准备的红色台布,置好烛台。女友入席后,老板悄悄在楼下挂上“包场”的牌子,事先藏好的鲜花和戒指在11点出现,廖氏夫妇穿着正装和礼服送去了祝福。至于饭钱,求婚成功的韩国人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利是封,缓解了事成收钱的尴尬。

回归食物本身,贪wine识食的食材都很简单,但酱汁和香料的选择,包括做法里都藏着廖太的小心思。焗过的橙肉和桃肉,加入广东人最爱的橘皮,既清爽,又有粤式甜品的古早感。烤过的迷迭香放入红酒做基酒、威士忌和蔗糖搭配的鸡尾酒中,打破了窠臼。鸦片鱼扒的酱汁则是在广式甜酱里混入香草和鼠尾草,而蔬菜、鸡肉、虾、银杏盐烤串烧、菠菜蛋沙律、焗菇、海鲜拼盘等小食和威士忌的组合最适合边聊边吃或与好友分享。一顿吃下来,道道都是给人温暖的“comfort food”。

潮之英伦

不同于珠江新城酒吧街的喧哗、珠江琶醍的躁动,建设六马路是广州最从容淡定的一条夜晚食街。在新老交替的建筑里,这条全长不过700米的街道,却汇聚了中西各路美食。我在The Happy Monk吃饭最密集的时段是在亚组委工作时,白天在花园酒店内处理完工作以后,晚上便跟我六十多岁的德国学生Detlef去花园酒店附近的The Happy Monk喝酒、吃饭、听音乐、聊生活。

在广州开律所并兼任英国商会广州会长的英国人Jeremy和他曾在媒,本工作的太太杨青,把The HappyMonk当作他们生活方式的延展来经营。The Happy Monk这个名字源于欧洲特有的修道院特酿啤酒。店里的墙纸、吊灯、沙发、椅子等配饰都是Jeremy从英国淘回的旧物。最醒目的就是门口摆放的英式红色电话亭,1950年代制造,运到广州时,是国内独有。音乐狂Jeremy家里有个曲库,按年代排序,收集了他喜欢的几万首不同年代的音乐和现场。因此在The Happy Monk吃饭的惊喜之一便是能突然听到一首冷门的好歌或看到一个从未看过的现场,而Jeremy来店里的暗号也跟音乐有关:如果在Maroon5、Coldplay之类的流行音乐中,突然播放起Queen来,十有八九是他到了店里,轻手轻脚放起了自己最喜欢的Freddie Mercury的现场演出,一边自娱自乐,一边观察着客人们。自然而然地,同是Freddie Mercury歌迷的Detlef也会跟我聊聊他年轻时去过的某次Queen的现场。

历经来自法国、意大利、英国三国美食顾问对菜单的完善,现在去The Happy Monk最常点的便是炸薯条、汉堡、鸡尾酒和冷盘。某位相识的美食家评价广州最好吃的炸薯条和牛肉汉堡就属The Happy Monk。牛肉饼味道无可挑剔,香辣恰好处,内侧挂满肉汁,中间夹一块酸爽的腌黄瓜。

开业七年、扩张至三家门店、一百多名员工的TheHappy Monk餐厅文化可用脑洞大开来形容。每年Jeremy都会招待餐厅部分员工去新西兰皇后镇体验服务,自己办内刊。因店里曾闯入野生动物,Jeremy便请来亚洲动物基金会的创始人Jill Robinson来广州做动物保育的演讲宣传。未来他们想把食品来源、农场和农夫联系方式放在客人容易发现的地方,让喜欢这里食品的客人可以直接去光顾食品来源点。

暖之简搭

长时间徘徊在《狂宴》(La Grande Nuit)般不切实际的华丽晚宴和公司楼下“大食代”生无可恋的怪圈中,我迫切需要一种舒适食物的救赎。抛开场面和时间的限制,没有dresscode,更没有人催你去开下一个会议,顶住高租金压力不肯涨价或搬迁后巷的简餐餐厅Retro Deli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存在。摄影师Caryn拥有这间面朝广州大道的小餐厅,经常外拍的她在店里的时间不多,招呼客人的重任就落在了好友小飞侠身上。自带“第三方监理”气场的小飞侠几乎包办了Retro Ddi除创意外的昕有工作。葡式复古调的水泥花砖地板混搭原木调的靠墙靠窗长桌、大号玻璃瓶的自酿果酒整齐码放在出餐台上。Retro Ddi的部分菜式灵感来自日剧《深夜食堂》,同样是十道左右的主菜,以鲜甜的柴鱼高汤打底的茶泡饭、意大利面、肥牛配饭和牛油果拌饭为主的简单搭配。只要点上一份死活不肯涨价、仅售28元、烹制相当费工的带子裙边茶泡饭或同样价格的蘑菇蚬肉意大利面,配上自制的梅子、荔枝、抽子或柠檬酒,就可以找个舒服的角落独自享受一份圆满心情——夜幕降临,工作告一段落,多美好。奇怪的是来这里吃饭的多为单身女性,室内外二十个不到的位置常常爆满。有一次我12点下班后来这里吃夜宵,任性地拉着老板吐槽工作的不顺,好脾气的她竟然为我延长了两小时的营业时间。而后的常态就是,有时夜里睡不着,披上衣服下楼过去喝一杯安眠热牛奶,额外给加点薄荷糖浆,喝完回家倒头酣睡一晚。

迷之日料

比起贪wine识食、The Happy Monk和Retro Ddi,兄弟船是广州最接近日式深夜食堂气质的餐厅。它的基调总让我联想到暗夜满蕊绽放的昙花。门口无任何招牌,脱鞋,走上挟长的楼梯,猫腰入座。灯泡的光晕从弥漫的烟雾中透出,四面墙裙的浮世绘杂驳如马赛克。在这一点点晦暗的环境中,吃着每日更新的生鲜和常变的季节限定菜,金枪鱼来自西班牙,海胆来自朝鲜,鱼生则是从东京筑地和九州海鲜市场一周空运两到三次而来。芥末是山葵手磨,味道清新不冲鼻。除了刺身寿司之外,煮物、炸物、烤物能够完美发挥出各种鱼虾最原始的海洋气息和味道。出品稳定、性价比高,就像最平常又无常的日常。独自一人坐在任何位置都不碍眼。眯眼看邻桌呼朋唤友的中国客人嚷嚷着只要最贵的清酒,不停地喊着干杯,几分钟就干掉一整瓶,日籍店长高桥君时不时跟他们礼貌寒暄——热闹是他们的。吃完出门吹点凉风,一切带着清酒味的情绪都在微醺中得到释放,差不多到点,收拾好喜怒哀乐就打车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