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2016-04-29陈祖芬
1805年4月2日,有一只用捡来的旧棺材板做成的小床,放上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这个孩子不明白他怎么一出生就睡在棺材板上,自然哇哇大哭。
后来,这个叫安徒生的孩子相信丑小鸭也能变成美丽的天鹅。他的笔,好像编织了一张有魔法的网,一网一网地捕捞起一个一个童话。
两百年后,2005年的5月28日,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了一台叫做“很久很久以前”的安徒生两百岁生日庆祝会。
也是那天,凤凰台的周末正午播报,有一则从纽约联合国总部发出的报道: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无法最终达成协议,大会失败收场。
今日世界是一个纷争的时代。金钱的考量,利益的考量,声色的考量,领土的考量,都在破坏童话的土壤。人类啊,到底是要核武器,还是要安徒生、要生命的美丽?
我真想向全世界推荐一首歌:《小小世界》(《IT'S A SMALL WORLD》),虽然这首歌早已唱响全世界。
要听这首歌,最好坐上小船,悠悠地划进洛杉矶迪士尼乐园里一个最美丽的所在。曲曲弯弯的两岸,站着全世界的洋娃娃。不,是站满了许许多多的洋娃娃,代表了全世界各国各民族。他们三五成群地捧着歌本,用最甜蜜的童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同一首歌:《小小世界》——
这是一个笑声的世界,这是一个泪水的世界
这是一个希望的世界,这是一个恐惧的世界
是时候了,我们知道
有这么多的东西我们可以分享
毕竟这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世上只有一个月亮和一个金色的太阳
微笑对每一个人都意味着友谊
虽然高山林立大海宽广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我在迪士尼乐园的小船上,听得泪水哗哗。
这是全世界的儿童在呼吁美好,呼吁和平。
人们喜欢童话,因为童话比现实美丽。童话里想到的就能做到,可以坐飞毯、骑扫把日行千里万里。现实中做到的,可能叫人不能想象不敢想象,宁可关掉电视机学海明威喊一声:“永别了!武器!”
台湾诗人罗门,之前是飞行员,他用踩油门的力度和在云天的气度,喷射出他的诗行。他的名篇《麦利坚堡》,是纪录在马尼拉城郊看到七万座大理石十字架的感触,那里刻着“二战”时在太平洋战死的美军名字。“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苍白给游客的照相机看”,“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看不清岁月的脸”,“麦利坚堡是浪花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一位美国诗人说《麦利坚堡》“具有将太平洋凝结成一滴泪的那种力量”。
我于是想起在伦敦白厦街,一条街凝结成一滴泪的那种力量。那天是英国一年一度的阵亡将士纪念日。我赶去时人行道上已经像千层饼似的挤着层层叠叠的人。对面阳台上,是英国女皇和其他皇室成员,当然还有总理和首相。平时在英国,人与人不慎碰着了身体,互相都要说Sorry ,这次都是这么挤着,谁也不Sorry了。因为,不分你我了。因为,都被同一种神圣的感觉净化了。
一个个老战士团队,戴着不同颜色的贝雷帽,走向纪念碑为阵亡将士献花圈。 他们踩着当年的步子,找回当年的感觉,或许多了几根拐杖几把轮椅,少了几条胳膊几只眼睛。有的战士老弱得像婴孩,脑袋也竖不起来,然而那清癯的脸上满是刚毅和骄傲。
听说“二战”中战士的鲜血,长成了血红的罂粟花。后来,在阵亡将士纪念日里,大家都佩上一朵罂粟花,比满胸的勋章更耀眼。因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有很多勋章;在战场上死去了的,只变成一朵罂粟花。
礼炮响起,一阵风,吹落了一片叶,飘飘荡荡而下。这一叶的响动,窸窸窣窣地撕着被肃穆凝固的上空。
牧师讲话了,那声音好像来自刚刚撕开的苍穹。
军号呼应着歌声,悠然而起,从很久很久以前的前线吹来,凄寂而骄傲。我穿越时空看到弥漫的硝烟,满目的墓碑,残缺的电网上有一朵滴血的罂粟花。
今日世界的纷争太多了。这是一个武器竞争的时代,甚至是一个核武器竞争的时代。不管大国、小国、强国、弱国,争相开展军备竞赛,用更先进的武器将自己装备起来。
社会的发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丢掉人的根本,还是为了以人为本,回归人的本真?难道“现代”这个词,不是应该让更多的人打开心灵的大门,去感受那每一叶新芽的娇嫩?我相信,我希望,现代社会呼唤纯真!
我希望,我相信,现代社会永远的时尚是——纯真。
或许很多人不一定知道他们对这个世界等待的、期盼的是什么。其实期待的就是—— 真善美。
童话的开头,常常是: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安徒生。
很久很久以后,更需要安徒生。
我想对所有的人说,今天这个战争纷起的世界太应该醒醒了!21世纪的世界应该唱着《小小世界》走向和平与发展。
愿小小世界所有的人和生命在关爱中活得有尊严而快乐。
但愿!
附《IT'S A SMALL WORLD》原文
It's a world of laughter, It's a world of tears
It's a world of hopes and a world of fears
There's so much that we share that it's time we're aware
It's a small world after all
There is just one moon and one golden sun
And a smile means friendship to everyone
Though the mountains divide and the oceans are wide
It's a small world after all
(摘自《我的小小世界》,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