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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卢西亚诗人群作品选

2016-04-28明迪

诗歌月刊 2016年4期

明迪

坎德尔·西波利特

坎德尔·西波利特(Kendel Hippolyte)1952年出生于圣卢西亚,有多本诗集出版,2013年获得加勒比海OCMBocas文学奖(诗歌类)。他同时还是岛上灯塔剧社的共同创办者,编剧,导演,获得过圣卢西亚艺术贡献奖。

创世

一连几天,几星期,不管这是什么我都会失去,

这东西曾使我的感官软化成地球的触觉,

感知山坡上的草随着银风轻微起伏,

或者远处的斜坡涟漪般展开,像有肌肉的肩部,

或者当我舒缓地靠近,把背靠在一棵

树皮粗糙的南洋樱上休息时,

感知我身下的鹅卵石台阶如何摩擦。

所有这一切都会突然消失,不带一丝暗示,

就像一个房屋随着飘浮的云,滑入黑暗——

只不过在发生时,不知怎么回事地

没有自我意识的游移。

下雨的早晨,银色飞翔沿着山丘拍击白色的奔流,

我可以相信六翼天使,为我们承载雨。

到了下午,风失去了颜色,石头完完全全是石头,

沿着山丘上升的绿色硬化成一个测量员的梯度。

我曾经呼唤大地向我靠近的名字

在我唇上结痂。

那么是谁看见了六翼天使的翅膀?

又是谁正在凝视,眯缝起水晶眼睛?

我想理解来自同样生命的居民

互相之间从不认识,从未相遇,

如何从同一个窗口向外看而看到不同的世界。

我想找到一种方式,让他们看见对方。

我想要他们——有固定视线的闪烁眼睛,和另外那些即使在白天也睁眼做梦的人——

相会,并且在相会时学习三重视角,

而我有希望把它译成新的语线,

也就是把他们的声音和我自己的说话声编织在一起的线条,

一种话语,哪怕只有几句话的时间,

将我们地球的原声,变成再一次的创世。

下雪了,我们的土地上下雪了。

热气蒸发,冷气降落在

山上,房屋上,我们认识的朋友身上,家庭上。

冷战的辐射覆盖下来,

它们逐渐缩小,消失在暴风雪中。

雪下着,仿佛文字投弹,

新闻像冻疮一样在空中爆裂,

一场平淡无奇而微妙的遮蔽却躲开我们,

这普通的大地之众。

直到连血肉都麻木成雪人,

电视屏幕上的沉淀物形成漫画。

雪片,白色谎言,漂移着,埋葬思维空间,

我们塑造了肖像

——白种人,恐怖分子,反动派——

然后粉碎他们。

热带丛林的雪。

我们在一个峡谷中互相擦肩,

在它的东壁与西壁之间胆战心惊。

我们不敢大声喊叫,而是窃窃私语,我们不敢申明,

尽管这个冻疮在我们心里硬化了,

我们仍然是,

一直是:

男人一女人,又开始寻找可以长果实的土地。

我们走着,雪落着,雪将我们的心智化为冬天,

关于花园和热带空气里共享果实的微弱记忆正在模糊。

而我们知道

以我们的冷沉默,我们的静恐惧,

在漂移和朦胧中跋涉,期望再次找到家园——

我们正在成为雪。

译注:圣卢西亚没有冬天,从不下雪。

简·京

简·京(Jane King)是圣卢西亚最出色的女诗人之一,曾在社区大学教英语文学,现任文学院院长。她出生于圣卢西亚,以奖学金毕业于爱丁堡大学,又在澳大利亚得到高等学位。在以非裔人种居多的加勒比海地区,她以独特的白人女性声音写作,1994年获得第一届由沃尔科特评选和颁发的詹姆斯·罗德伟纪念奖。她与丈夫(诗人坎德尔-西波利特)共同创办灯塔剧社。

我无法找到这个岛屿

我无法找到干旱中的可爱岛屿。

我最喜爱它在雨中全身银绿,

乌云爬过索西尔山头

又爬向摩恩山脉。

此时此刻它是一片荒地

在干旱中吱吱呀呀。

我们生活在此,用意志左右它;

我们的罪恶已将我们出卖。

我渴望是一个女神父

施一种巨大无边而又得不偿失的礼仪,

围着一堆永不熄灭的

翻卷的火焰,跳舞,嚎叫,

燃烧出有甜味的烟雾,与乌云接壤,

在疑惑中开辟一条路径,

嘶喊咒语,

呼唤雨,

以便再一次看到这个岛屿

挂满翡翠,从雨中

射出彩虹,在银色的云圈中

发出淡光,

或在半夜的深蓝宝石中被月光照亮,

从深黑的海中

鱼跃出银色的跳动。

音乐学校的圣约瑟夫

风在飒飒的树木之间呼啸,

几乎淹没了海的声音

以及我身后的大楼里

正在给老师表演的孩子们的声音。

我的小儿子在课上

默默受罪。

海湾里完美的绿松石

如同海港的绿手臂,袖口缀有荷叶边,

那里有个挞皮昂岩,浪花在那里破碎。

那能够摇动树木的轻柔微风,

此时围绕我的膝盖轻吹,

柚子在深绿的叶子里闪射出黄色——

这就够了。

这必是足够了。

昨天

我们听到大主教说

圣约瑟夫主持了

一个美满的葬礼。

(译自Peepal Tree Press出版的英文诗集)

麦克道·狄克森

麦克道·狄克森(Mc Donald Dixon,1944-),圣卢西亚小说家,剧作家,诗人,画家。14岁接触到英国现代诗,25岁在图书馆发现沃尔科特的诗集,在那之前圣卢西亚只有殖民英国文学,而没有圣卢西亚本土文学。作为“后沃尔科特”时代但又比较年长的诗人,职业经济学家,多产作家,获得过很多奖项。

我们将去乡村

——给友人雅克·E·康普顿

我们将去乡村,

远离流出无生命之血的沥青眼睛,

那双眼睛照镜子,看里面

那个名叫文明的人——饥渴于血。

我们将去乡村,

那里有一条河,鱼在水中

自由飞腾,瀑布附近有水晶

发出微光,常青树在正午展开翅翼。

我们将去乡村,

那里的空气被鹦鹉的啼叫扇动,

木麻黄叹息,像乐队

在哭泣的提琴上演奏。

我们将去乡村,

三年前我们在那里相遇,烤玉米的味道

充胀我鼻息,苏木开花,

令吟唱的蜜蜂着迷。

涉过缓流的小溪,涟漪,

我们在牧场上散步,看公牛,

太阳戴上周日的面具。

我们必须去乡村的某一个地方——

在十二月将郁闷的空气凝固之前。

醒来——卡斯特里早晨

柔软的绣花曲线

早晨的床单,你的形状,

一只乡村曼陀林,

起皱的优雅——仍躺在那里——琴声

困在琴内。你叹息——在一些湿

梦中,也许,记住了我的手

拍打你的弦——

我们第一次发誓彼此相爱

明知承诺需要比信任更多的东西绑定。

在太阳把青草剥掉绿色的季节,

你蜷缩,一层泡沫白光:

光线打在你枕头上,

脸上,古铜色的轮廓发出光亮,

自在,如同面包

在烤箱上褐变。嘴唇分开,醒来

等待亲吻:别针刺到我身体,

我觉出你的热量。这是否就是那种欲望

足以让人写出杰作?

或者这就是感觉爱,我的爱人告诉我

在我们双双醒来时分。

译注:卡斯特里是圣卢西亚首都。

约翰·罗伯特·李

约翰·罗伯特·李John Robert Lee(1948-),圣卢西亚岛上的基督教徒诗人,短篇小说和随笔作家,出版有数本诗集,同时也是记者,但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记者,而是记录、整理、出版了圣卢西亚五十年来的诗歌史和进程。沃尔科特称他为“一丝不苟的诗人”。李成立了一个文化中心,专门陈列圣卢西亚作家和艺术家的作品

诗句(长诗节选)

(为沃尔科特75岁生日而作)

“诗句向我落下,落在令我愉悦之处;是的,我有一个好遗产”——圣经·诗篇16:6

1

在我贷款借来的和平之内,

边界是一圈不羁的榕树,挣扎的巴豆,

被遗弃而倒下的棕榈树,以及隐姓埋名的荒野:

维罗尼卡散下的各种玫瑰,赛门种下的

有感官的蔬菜,卡马拉的一丛邋遢猫尾,

在圣卢西亚西北部空气中摇摆,像有触角的海葵,

今天,仅仅在今天,面包果,从德斯巴拉斯来的

“朱尔斯”树木修剪组,锯下蚂蚁出没的芒果。而在

其它不知名的漂亮花卉灌木中:从喜悦时辰开始,

优雅的复活节蜘蛛百合就在它们所有的季节性的香味里。

2

“每一行诗都有一个时间和季节对应。”(沃尔科特)

什么时候我没有用你的诗句来测量这块土地?

什么时候我没有用你的隐喻来追踪蓝色烟坑与河石的根

源?

什么时候我不是在你,沃尔科特火烧焦的爱中,穿过卡

斯特里老城的

小巷,漫步于乔塞城、珊瑚城,布罗伊、维多利亚的旋

转角落?

你留给我们的永恒契约,滨江路上的细木屋檐,

橄榄树挖成的独木舟,从多芬区划船到维尔老堡的人们。

蒙热波斯村里醒来的果园,里维埃尔多瑞的石头教堂,

渐黄的

树叶

在奇塞尔街上卫理公会教堂的赞美诗中沙沙响。

是诗句结尾所留下的东西(我想象你坚持这一点)扫描

我们的生活,

为我们这个季节的信仰做标记,为所有契约贷款分期偿

还。

3

“诗是什么,如果价值如盐,

诗是人们从手上传到嘴里的句子”(沃尔科特)

影线交叉的小雨,模仿剥落的雪片。

这里不是波士顿,只是卡斯特里,靠近广场。

雪,或者暖雨,无论哪一个城市,粗略的普通新闻

这些天都在报道一片古老土地上的战争,

小镇上的恐怖,我们曾为地铁讨价还价。

邪恶举着骄傲的旗帜在(圣经中的)蛾摩拉城游行。

雾中怒吼的巴别塔倒塌在纽约第五大道通灵塔的窒息中,

带着同样的旧恨——

来自一些不起眼的群岛星系,

未知的星云,向前的光年,

病患观察家的新鲜颂诗,在比肯角。的冲浪拍打的海岸边,

山顶上,

高原村庄里。

4

“不过来吧,丫头,拿上你的雨衣,

让我们在有裂缝窗户的咖啡馆后面寻找生命”(沃尔科特)

我没有看到任何富士山的36种美景。从新干线火车到京都,

富士不过是胶片。仿佛七月的吉米高山,

森林世界浮在自我沉溺的云里。

我看到歌舞伎——在东京的晴海街,靠近银座站的剧院里——

语言像宝塔一样飞起来,句子像木刻画一样在东海道车流、

茶馆歌妓,浮夸的演员中划出线条。没有看到广岛。或者长崎。

敲响一面锣,在金阁寺的荷花池里放一朵花——

为沃尔科特的孪生兄弟洛蒂,

布罗茨基,以及音乐家安德烈·唐克。

穿过酒店附近的神社时,

为这些具有恩典而亲切的转世灵魂,倒一杯

米酒。

这些灵魂在你的诗中排列一线,如同我们的

将军,伙伴,跟随蜻蜓缪斯彼得*,从古拉格到圣克鲁斯,

是信仰把我们这零零落落的乐队,画在阴森森的悬崖壁上——“奇科湾*一景,仿日本北斋。”或仿阿皮洛*。

原注:诗中引用的句子获得沃尔科特允许。

译注:

比肯角在沃尔科特的家所在的海边。

彼得·米谢尔是加勒比海地区的著名壁画家。

奇科湾在圣卢西亚的最南端,顶端是一座灯塔。

阿皮洛是圣卢西亚画家,沃尔科特的好友,2015年去世

弗拉狄米尔·鲁西岸

弗拉狄米尔·鲁西岸(Vladimir Lucien)是圣卢西亚岛上最年轻的诗人,剧作家,话剧演员,25岁,第一本诗集2014年出版,2015年获得加勒比海地区的OCM Bocas文学奖。

即使在这里

为什么没有使人惊讶呢,即使在这里,

即使是现在,有些事情不可以说出来,

我们的曲线栅栏连接成书信,

我们在自我的外围找到自己。

即使在这里,独自一人在筑成一居室的页面上,

灯光永不熄灭,文字仅仅是我们的碎阴影的碎片。

我心中们有一条银鱼,在那些不能去感觉的

事物之间,留下空间,文字被埋葬

在生活书页的深洞里,

诗歌优雅的坟墓下。

即使在这里,有些事情不可以说出来,

甚至那些必须做得很漂亮的事情。

欧比亚巫术教:善变

夜里进入

你房间的飞蛾,是别人

对你持有的

怨恨。它半坐,被你的光

和你头上的屋顶

困扰。无论飞到哪里

它散发它的小夜晚

气味,尤其在你

最喜爱的东西上。一个黑暗意图

的黑暗帐篷。

译注:欧比亚Obeah是加勒比海地区的一种原始巫术教。

落潮,之一

毛巾在她手里开花

枯萎,

又开花,又枯萎,

她擦拭着餐厅里

最后一张桌子。一杯剩下的

鸡尾酒,冰上生长出水。

气味,溢出物,和脏盘子

停留在那里很久,就像食客离开后

无音的笑声。此前,服务员

在暴晒后的游客周围转来转去,

一个订单接一个订单,进进出出,

厨房门来回摆动一种服务的节奏

躁动不安。我看着他们

移动的身躯被疲劳压垮,

没有劳动歌,或者号子歌

可唱。我想向他们展示我的心脏

被同情的青苔侵蚀,

仿佛鸽子岛上的废墙。

如此快地。我想要他们

听见我所听见的餐具帝国

的链锁声。向他们展示了游客口袋

里的深厚历史。我吃完盘子里的食物,

再一次想着怎样做,

我必须独自行走在海滩,拾起我脚下

叨叨絮絮的贝壳,石头,海珊瑚骨骼,

踩碎,成长为一堆积怨,

逐渐囤积的愤怒。她擦着最后一张桌子,

我的;她的手指伸开,像根节。

我拿起我的恐惧,步行而出。

(译自英文诗集Sounding Ground,Peepal Tree Press出版,2014年5月版)

德里克·沃尔科特

沃尔科特六十多年来的创作力,持久不衰,这里翻译两首他早期的诗。莎士比亚的《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是他最喜欢的剧目之一,今年元月他生日庆典之后还在家中指导几位学生排演,他自己几乎仍然能够倒背如流。他在诗里有时潜意识着重写到安东尼(或者安东尼奥),对古希腊罗马进行重新历史想象。

夏日,布里克街

夏天适合散文,柠檬,裸身,倦怠,

为想象中的归来而永久地无所事事,

稀有的长笛,赤脚,八月卧室里

纠结的床单,星期天的盐,噢小提琴!

当我把夏日暮色摁在一起时,那是

一个月的街头手风琴和喷水器

铺列成灰粒,从我身体跑出去的小影子。

音乐启启合合,布里克街上意大利语我的意大利呀,

你好啊,安东尼奥,孩子们的戏水声

撕开玫瑰红的天空,纸河流淌而下;

鼻息里的黄昏,水的气味

沿着扔满垃圾的街道,不把你带到水边,

而在脑海中聚拢这些岛屿和柠檬。

这里有纽约哈德逊河,像火焰中的海。

我会在炎炎夏日里为你解衣,

然后笑,然后擦干你湿润的肉体一一如果你来了。

埃及,多巴哥——给NM

炽热的海岸边

有一棵击碎的棕榈,

它头顶的装饰物是一个亡士

生锈的头盔。

麻木的安东尼,在麻木中

拨开她软塌塌的

性,她靠在他身边像一只睡猫,

而他知道他内心是真正的沙漠。

在她隆起的

沙丘上,

他心脏的咕咚声

抹开一大片幻影,

横穿过做爱弄乱的床单,

三桨战舰慢慢隐去。

她圣殿的雕花门上

一只苍蝇扭动它带来的讯息。

他把一绺湿漉漉的头发

拂到她耳后,

同熟睡的孩子一样完美。

他发呆,懒散,如同倒下的梁柱。

下午三点,他像一棵铜色

棕榈树一样躺下

在热海,

在一条河边,在埃及,在多巴哥。

她的盐沼泽地

在他解甲而沉没下去的热度中

干涸。

他用一个帝国交换她的汗珠,

竞技场的喧嚣,

元老们

不断变幻的冲浪,

无声的天花板覆盖无声的沙——

这头灰熊,它的皮毛,

正在脱落,镀了一层银色——

这快速的狐狸与她

甜美的狐臭。被睡眠肢解,

他的头

在埃及,他的脚

在罗马,他的腹股沟是沙漠地带

死亡战士的沟槽。

他在她僵硬的头发中

滑动手指,

她头发的清脆声如同母马的喷泉尾巴。

阴影爬到宫殿瓦顶。

他累得动弹不了;

稍一呻吟就会唤醒

军号,多一个手势

就会开战。他目光炯炯,

一只盾牌

反射着火光,

无法对杀戮皱眉的

铜色眉头,流出太阳力的汗水。

这不是秋欲的

狂风骤雨,

这是背信弃义,驱使

他,欲火烧身,与灰尘一样冷酷,

到了这一步,甚至还不是爱,

只是巨大的没有叫嚣的

愤怒,逐渐增长,

因为它的深处是静默;

它能听见她年轻的

棕色血液的河流,

它能感觉到整个天空

同她的蓝色眼睑一起颤动。

她带着孩童的软引擎睡去,

这睡眠镰刀一样

割开长矛秸秆,征伐

大片的丰收

不带一刀一枪,

如同缔造凯撒们一般,

对着苍蝇溅射,

把桂冠印记

拍打在它们前额上

这些醉鬼,喜剧丑角。

谦卑至极的睡眠,其中的安详

如死亡一样甜,

它的沉默具有

海的所有重量和翻腾,

用一根头发的颤动和呼吸摇撼地球。

败碎的,狂野的

头戴棕榈的安东尼,

在埃及腐朽,

把整个世界都准备

输给阿克提姆岬和沙土,

其它都是

虚荣,只有柔情不是,

这柔情给予一个女人,并非情妇

而是熟睡中的孩子。

天上无云。下午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