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香橙树

任小霞

幸福储蓄罐

“楠楠，橙橙。”这天，楠楠妈妈在校门口等着她们放学。

沈天乐呵呵地跑来：“阿姨，我叫……”“沈天，对不对？听说你脾气好，你的米糕婆婆脾气更好，”妈妈看着虎头虎脑的沈天笑眯眯地说，“我没说错吧？”

“没想到我还这么有名啊！”沈天摸摸脑袋瓜子，意外极了。

“我要陪妈妈去橙树林走一走，你们俩先回家吧！”楠楠跟他俩再见。

“快瞧瞧，橙花落了一地，妈妈，你会不会舍不得走？”楠楠拉着妈妈走到橙树林前，瞧着白白的林子问。“是的，舍不得，怎么办？”妈妈盯着一地落花问。“你跟着我啊，有秘密的小道。”楠楠在前面踮着脚走，妈妈在后面小心地跟着，走一路，小花瓣也落了好多在她们的发梢。“妈妈，”楠楠说，“你看我像不像新娘子？橙橙说新娘结婚时戴的花环全是橙花做的，我这头发上的花环可是天然的！”“你真不懂害臊啊，楠楠。”妈妈笑。“为什么害臊？”楠楠说，“我只是打比方，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打比方吗？”“楠楠，为什么你一定要带我来这儿？”妈妈问，“这儿特别美吗？”

“这儿有秘密。”楠楠神秘地拉着妈妈往深里走，一直走到林子深处，橙橙的香橙树婆婆那儿。

“妈妈，”楠楠指着香橙树对妈妈说，“这一棵香橙树是橙橙的树婆婆，竟然会帮橙橙改画。”

“鬼丫头，”妈妈点点楠楠的额头，“你还挺迷信啊。”

“真的，真的……”楠楠趴到妈妈耳朵边，给她讲香橙树和橙橙之间的故事。说完，她也学橙橙的样子到小树洞里去掏，不过，好奇怪，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掏到。

“我没有骗你！”掏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掏到的楠楠急了，对妈妈说，“这里面，原来有橙橙的石头画，很漂亮的石头画……”

“石头画？”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画在石头上的画吗？”

“你也知道？”楠楠说，“橙橙会画好多漂亮的石头画，都是这个树婆婆指点的。”

“楠楠，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我也相信橙橙说的都是真的。你跟我回去，我这次给你带来的一样礼物，也跟石头画有关。”妈妈认真地说。

“啊？”楠楠惊讶地张大了嘴，妈妈从没跟她提过石头画啊，怎么还会有石头画的礼物？

妈妈带楠楠到屋里，打开旅行箱，取出了一个盒子。

“这里有一个罐子，叫幸福储蓄罐。”妈妈小心地把一个墨绿的罐子取出来，“你瞧——”

啊，妈妈从罐子里摸出来的，是一块漂亮的石头，也是石头画啊，看起来，跟橙橙的石头画有点儿像，不，比橙橙的更好，也不像是小孩子画的呢。“这是哪儿来的？”楠楠惊奇地问妈妈，“画得真好啊……”

“你先数一数，这里一共有几块石头？”妈妈倒出所有的石头画。

都是好特别好漂亮的石头画啊！楠楠一块一块数起来：“1、2、3……9、10。”“刚好10块对吗？”妈妈问，“那你今年是几岁？”“10岁呀！”楠楠说，“啊，还有两天就11岁。”

“这储蓄罐一直在储藏你的幸福呢，”妈妈说，“每年你的生日，就会存下一个幸福的愿望。本来想，等你18岁的时候，再送给你。”

“为什么要等到18岁，妈妈？”楠楠抱着这个大大的墨绿罐子，说，“太好看了，每一个我都很喜欢，没想到真正的画画高手不是爸爸，是妈妈你呀。”

“楠楠……”妈妈顿了顿，仿佛下了决心，说，“这个罐子……”

“妈妈你看，这个罐子的造型，好像橙橙的那个香橙树婆婆啊！”楠楠大叫起来。

“好像是……有一点儿像树桩的造型。”妈妈接过罐子仔细看，“颜色也非常接近。”

“这是哪儿买的？”楠楠忍不住问，“只有一个吗，我好想送一个给橙橙啊。”

“她一定也有一个！只不过，她不知道。”妈妈拉过楠楠，“你坐下，妈妈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跟这个罐子有关，也跟橙橙有关的故事。”

“噢。”楠楠听话地坐到妈妈身边。盯着妈妈手里的幸福储蓄罐，她突然预感到，妈妈要讲的故事，跟她昨晚听到的话也有关。

“我和你爸爸从小是同学，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后，认识了从安城考去的林叔叔。林叔叔告诉你爸爸，安城是一个飘满橙花香的城市，这里的山安静地包裹着整个城，城里的人像橙花一样单纯、朴素，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你的爸爸就一心劝我毕业后跟他一起来安城工作两年，他想来好好画画这儿的橙树，这儿的山川，这儿的故事。”妈妈的目光转到了爸爸的画上，“他那时一心想着橙花开的小城，毕业后，我们就跟着林叔叔一起到了安城。”

“呀，你们真来过这儿？”楠楠不相信地反问。

“是的，我们来这儿工作，结婚……”妈妈顿了顿，“你爸爸非常喜欢这儿，而你的外婆身体不好，一直劝我回到江城去。你不知道，那时我非常非常为难。”

“后来，爸爸还是跟你回去了，对不？”楠楠接下去说。

“后来，发生了一件特别不幸的事……”妈妈仿佛很不想提那件事。

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呢？

“那一年，妈妈肚子里有了孩子，”妈妈说，“爸爸非常高兴，说以后我们的孩子叫楠楠。”

“原来，我真的是我妈妈生的，”楠楠松了口气，昨晚开始悬着的心放下了，不过，那双胞胎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非常悲惨的是，爸爸去山里写生的时候，我跟着去了，不当心，滑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妈妈的眼睛有点儿湿了。

啊，那个“楠楠”没有了？

“那后来呢？”楠楠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转。

“后来，”妈妈一边轻轻擦楠楠的眼泪，一边说，“妈妈在医院住了好多天，医生说，妈妈很可能不会再生孩子了。我就跟你爸爸说，我要回到你外婆那儿去，一定要回去。爸爸想了一个晚上，同意了我的决定。他带着刚刚出院的我，回到你外婆身边。”

“那么我呢？”楠楠发现这个故事里面，竟然没有自己。

“回到家乡后，爸爸妈妈很快有了新的工作和生活，我们有时也会想到安城，但是都不去提，因为有个伤心的记忆啊。但是有一天，你爸爸说，他要去一趟远方，一周时间。”妈妈摸着楠楠的头，缓缓说下去，“那一次，你爸爸就是回到了安城，不过，他是一个人去，回来的时候，却是两个人，他把你带到了我身边。”

“什么？”楠楠的眼泪冒出来，“不是的，妈妈，我是你生的，我是你生的呀……”

“你爸爸说，林叔叔结婚时就对田阿姨说，以后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给我们。田阿姨答应了，她听了我们的故事后，也一直很想帮我们。”妈妈叹口气，“不过，当她真的生了双胞胎后，一个也舍不得送了。是林叔叔瞒着她叫去你爸爸的。”

“不对……”楠楠说，“不对，妈妈，我不是双胞胎，我真的不是……”

在这以前，楠楠心里是一直想要一个和橙橙一样的姐姐或妹妹的，可是，现在，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这些全是假的，全跟小时候一样，只是爸爸妈妈哄骗她的招数啊。

“爸爸说，只要我们相信你就是我们的楠楠，谁也不会说不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这样想的，所以我们一直生活得特别幸福，亲生不亲生又有什么关系呢？”妈妈接着说。

“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楠楠哭着说，“没关系的话，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呀？”

“你再看看这个罐子，这是你田阿姨买的，她买了一对，一个给橙橙，一个给你，每年你生日前，她都会寄来石头画，她说，她都是画两个，一人一个。”妈妈摸着罐子里的石头画，“我从这石头画里能读出田阿姨对你的想念和牵挂，还有美好的祝愿，于是，我也一直把你的一切，仔细地告诉她。”

田阿姨会画石头画？而且，画得那么好？她一直悄悄地爱着我，10年了，10年了……楠楠不敢再想下去。

“你今天带我去看那棵香橙树，说到树洞里的秘密，我现在能猜到，应当是田阿姨扮演了香橙树婆婆，悄悄指点橙橙画石头。”妈妈说，“田阿姨的细致和用心，多让人感动啊！”

“妈妈，”楠楠担心地说，“现在，田阿姨是不是想把我要回去？所以，爸爸带我来了？”

“不是的，楠楠。”妈妈的脸色凝重起来，“本来，我和你爸爸，还有林叔叔、田阿姨都想等你和橙橙到18岁，都上了大学，能够理解父母了，再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们。可是现在提前了7年，实在是因为，田阿姨病了，这个病很严重，医生说，很可能，她的生命只有半年时间，或者更短。林叔叔告诉你爸爸，田阿姨一直想见你，想和你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哪怕什么都不告诉你，她远远地看到就好……”

“啊……田阿姨病了？……所以，你就让爸爸带我来了？”楠楠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也万分不舍，”妈妈说，“可是，楠楠，她也是你的……妈妈。”妈妈说这句话，十分艰难，“我知道一个妈妈的心，你以后，也会知道。我本来跟你爸爸说，那就不告诉你真相，让你就当来这儿换个环境，学习半年一年的时间。”

“为什么又要说？”楠楠有点儿气恼，很多时候，孩子想要真相，大人总是不给，可有些真相，孩子是不想要，不想要的啊。

“爸爸说，”妈妈拉着楠楠的手，“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不然，你长大后再明白，会更难过，因为那个时候，你没有机会对你田阿姨更好一点儿了。”楠楠抬头看着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妈妈爱她，没有错，田阿姨爱她，也没有错，那么，到底是谁的错？让她的心情变得这样、这样地……哀伤！

“楠楠。”爸爸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他和妈妈四目相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楠楠飞快地跑了出去。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啊。

（未完待续）

（选自天星童书“永远的童年”系列《永远的香橙树》，汕头大学出版社，稍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