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事件
2016-04-21李若琳
李若琳
已经十一月了,阳光是让人不敢相信的好。苏阮整天整天坐在钢琴前,弹琴发呆弹琴,指尖成机械一般挥舞。她的钢琴就摆在屋中可以被阳光照到的地方,背着阳光,尤其是十一月的明媚日光,让苏阮觉得像在做梦。离比赛只剩下两周,但她似乎状态欠佳。用她的话说,就是“觉得自己像一台机器”——如果这真是梦她还是会这样怀疑自己的。谱架上的音符一点点变成乱爬的芝麻,爬了一页又一页,而苏阮就跟着它们,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苏阮每天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每天的答案几乎也都不一样。今天她感觉自己要被这样虚幻的阳光吃掉了,即使这样也无法停止她的双手。
“啊——”
音乐戛然而止,苏阮的指尖突然停了下来,几乎完全不能动弹。指尖的记忆全部消失,她隐约觉得全身的血液正在涌向大脑。刚刚从音乐中苏醒的她魔怔地盯着眼前的五线谱,一动不动,眼角流出几滴泪来。她干脆盖上钢琴,半梦半醒般走到镜子面前。
“你叫苏阮,二十岁。嗯,苏阮,嗯……”
苏阮这才慢慢回到现在,自己和世界在大脑里滞缓复苏。她指着镜子说不出别的话,好像自己变得有些陌生,又似乎不如键盘上梦境里的自己美丽。一次又一次醒来,一次更甚过一次的失落。她称这也是她状态欠佳的一部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怎么办呢?”时间不多了,只有两周。苏阮看了看窗外有些奇异的阳光,回想自己醒着的梦。梦里她见到她偷偷喜欢过的一个男孩,在集训的日子里,他就坐在她前面,整整一个夏天。男孩总是穿着白色的衬衫,弹琴太久而流的汗渍都看得见。阳光似乎也有些奇特,从背后照进来。那时候苏阮也会在音乐里做白日梦,只不过她自己不明了,在眼泪中错过男孩。天色一点点变暗,苏阮此刻捕捉到了之前难以捕捉的丝丝絮絮。她丢掉五线谱,回到了梦发生的地方。
学校已经没人了,因为学生们有了新校区便空出了这里。长廊遍地都是干了的银杏叶,铺成金色的地毯,像徘徊在现实的童话里。苏阮走过一间间教室,直到最后踏进她的“私人领域”。钢琴早被拉走了,只剩下零散的几个桌椅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灰尘是厚厚的一层,盖在整间屋子里。她随着印象走近窗户,闭上眼吸食着阳光。
“喵——”
门口突然钻进一只极瘦的黑猫,它爬到那张斜倒的桌子上,苏阮跌了个趔趄,被吓回到黑暗里,和它目光相接。苏阮丝毫不敢动,她并不是怕猫的人,可是这猫的眼睛里似乎透着诡异可怕的绿光,正一动不动盯着她。她攥紧拳头,咬紧嘴,踮起脚尖,向前迈开步子。她刚跨出一步,抬头一看,那只黑猫竟不声不响爬到了面前摞着的桌子上。苏阮的身子打了个颤,她丝毫不敢动。
“原来你在这啊”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进门,一把抱住这只黑猫。男人背对阳光,身上像是镀了金,可她看不清男人的脸。男人抚摸着黑猫,黑猫倚在男人怀里,眼睛依然盯着苏阮。
“姑娘,你人中短浅,从面相上看,应该是年少多病吧?”
苏阮下意识摸了摸人中,“真无聊。”她抓了抓背包,躲过男人的眼光径直走出教室门。男人怀里的黑猫忽然不停地叫,她听到叫声不知道怎么就慌了,加快了脚步朝楼梯口走去。
“别担心姑娘,你的人中形状上窄下宽,命运会越来越好的。”
苏阮不敢回头看,可她却松了口气。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抬头往楼上看了看。男人并没有出现,于是她伸手小心地摸出包里的化妆镜。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出现在了楼梯拐角处,苏阮看到他就赶紧藏起手上的镜子。男人怀抱着猫,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用不着你管!”
“姑娘别急嘛。”男人很快便追上来,“命数本由天定,人仅仅是履行上帝的旨意。”
苏阮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往长廊跑。她的步子很快,脚踩碎叶子的声音越来越快。苏阮的心跳得很快,直发慌。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家,让她坐在琴边也好。她跑了好久,就是跑不到大门。印象中长廊的另一头就是校门,可她只看到了一堵长满爬山虎的矮墙。她回过头,怀疑是自己走反了方向。
苏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按照指尖对音乐的记忆动了动手指。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想,连走了几年的路都不认得了。等她再次看到男人的时候,那只猫已经爬上了他的肩膀。夕阳昏沉的光照进眼睛里,苏阮眯起眼。她依然看不清迎面走来的男人的眼神,只管站着不动,似乎在等待男人开口说些什么。
“喵。”
那只猫从男人身上跳下来,慢慢地围着苏阮的脚转圈。脚下的树影随风轻轻跳跃着,因为阳光的关系好像连影子都镶着金边。忽然吹来一阵暖风,她感到身上痒痒的,整个身体好像要飘到天上去。
男人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吹掉上面的尘土递给苏阮。
“很幸运,今天大吉。”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那只黑猫在她脚边停下来,抬头瞪了瞪她之后也快跑回到男人身边。隔壁教堂的钟声响了,她盯着教堂的尖顶看了一会儿,等她再回头,男人和猫都已经不见了。
回到家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后几丝阳光,苏阮低着头,恍惚地坐回到琴凳上。她衣服鞋子都没换,就把手放在琴键上舞蹈。她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是弹了些什么。她弹琴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想把自己沉入五线谱里,即使只是手指的机械运动。
“嘶——”
苏阮的手指感到一阵突然的疼痛,无名指尖正涌出小股鲜血,两个钢琴白键已被染红。她仔细一看,琴键之间夹着一枚大头针。
她使劲按着出血口,诅咒眼前的钢琴。“就知道不能信,还大吉……”苏阮按住伤口。忽然她紧锁的眉头突然展开,她掏出那片银杏放在手上,血染红了叶片一角。
“哎!今天大吉!”
苏阮笑了,她掀开钢琴后盖,把叶子放进去。重新翻开五线谱,双手飞舞在黑与白之间,她只有两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