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贩卖机

文/黄文军

天气贩卖机

文/黄文军

1

我生活的地方，现在叫作大晴帝国。同它的名字一样，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晴天。清晨晴空万里，中午万里无云，傍晚云淡风轻，夜晚清风徐来，每日每夜无限循环。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晴始皇，是他数十年前的一项杰作，让晴天永远停驻在了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从此之后，大晴帝国的疆域内，再没有过一间被风吹破的茅屋，一栋被水淹没的瓦房，甚至一片因为阴冷而滋生出的小霉斑。

于是乎，人们毫不吝惜地赞美这片永远风和日丽的土地，并将这里改名为大晴帝国。

于是乎，人们敬若神明地崇拜着晴始皇，让他由一名籍籍无名的狂热发明家，变成了大晴帝国说一不二的统治者。

除了我。

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叫阿天，数十年前，当我还是小天仔的时候，我是这里最出色的天气预报员，一年365天的天气，我至少能预测对360天。但现在，人们都叫我老天爷。有一点你们应该都猜到了，我已经失业数十年了。

失业并没有带给我多少苦恼。我心底的悲凉，更多是源自对年少时的天气的怀念：蒙蒙细雨的清晨，白雪飘飘的黄昏，还有彩虹高悬的傍晚，甚至电闪雷鸣的午夜。

2

这是大晴帝国的连续第15000个晴天。彤红的太阳高悬于天际，仿佛一张看腻味了的明星脸。我漫无目的地沿着永远波澜不惊的天鹅湖走了四十四圈，突然感到一阵口渴。

湖边立了一排自动贩卖机。我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第一台是睡梦贩卖机，它能利用微电流为顾客私人订制一些有意思的梦境。有点意思，但不是我急需的。第二台是怪异饮料机，专门给一些重口味的人提供饮品：麻辣大蒜汁、荔枝韭菜苏打水，黑胡椒炭烧可乐。呵呵，我可不敢尝试。第三台是打嗝治疗机，它能提供惊悚的画面和恐怖的叫声，让饱受打嗝之苦的人恢复正常。虽然连续打嗝100下会死是谣言，但打嗝的确还是很难受的。

……

直到最后，我都没能找到一台能提供纯净水的自动贩卖机，可这些千奇百怪的机器却令我脑洞大开：为什么不制造出一台天气贩卖机呢？

想到兴奋处，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口腔里竟如春天的溪流般滋润了起来。

3

一个月后，我制造的天气贩卖机悄悄地立在了天鹅湖边。由于所使用的材料皆来自于破铜烂铁和废弃玻璃瓶罐，出于鸡立鹤群的缘故，它看起来虽不起眼，却很扎眼。

我假装在湖边散步，喂食优雅的天鹅，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台机器，以及接近那台机器的行人身上。

不一会儿，一个小男孩来了。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注视着机器里边的瓶瓶罐罐。思考了一阵后，他投币了。

“咕噜咕噜”一个装着金色闪光的瓶子滚了出来。

拧开旋转瓶盖，撕掉密封薄膜，“噼里啪啦——”一道小小的金光飞快地从瓶子里钻了出来，在空中炸开。小男孩先是吓得失手丢掉了瓶子，愣了一会儿后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闪电啊，有趣有趣，我要叫伙伴们一起来玩。”他弯腰捡起瓶子，往远方跑去。

午后，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老者购买了雷雨罐子。罐子启封后，里边的黑色雾气妖魅般地跑了出来，聚集在了老者的头顶，几道微型闪电过后，一小片雨丝落在了他花白的头发上。

“咳咳，太好了，终于又见到雷雨了，我这棵老树呀，仿佛重新发了一枚新芽。”老者的脸上忽然泛起了红光。

傍晚，一对年轻情侣选中了一个白色的广口瓶。

瓶子打开后，一片片轻盈的雪花冲天而起，又缓缓落下。他们陶醉在雪花的世界里，尽管这些雪花一落到他们的身子就消失不见了。

“好浪漫啊！”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

我隐匿在大树后边笑了，天气贩卖机真是颇受青睐呢！

4

大晴帝国网络发达，任何消息都会不胫而走。天气贩卖机瞬间上了头条，不仅勾起了不少老者对于旧时天气的怀念，也引起了很多中青年人和孩子们对于新奇天气的兴趣。

正当我傻乎乎地以为天气贩卖机可以大批量上市时，晴始皇居然对我展开了无情的通缉，理由是我的发明动摇了人们对于晴天独一无二的崇拜。

缉捕行动是从半夜开始的。我失业多年，居无定所，常常在城市的旮旯里流浪。是找食的耗子的异动吵醒了我，让我起身逃命。凭借对于错综复杂的下水管道的熟悉，我一次次将影子般纠缠不休的晴衣卫甩掉，自己也累得精疲力竭。

黎明，脚步踉跄的我再度来到了天鹅湖边。我已经不能再逃，也不想再逃了。湖心中竖起的一根根水管下，是等待着将我擒拿的蛙人，湖边黑漆漆的树林里，同样掩藏着无数的晴衣卫。

面对天罗地网，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我来这里，只是想再看一眼天气贩卖机，最后一眼。

忽然，几双小手把我拽上了一辆金色的南瓜马车。

“老天爷老爷爷，放心吧，我们会帮你逃走的。”说话的是那个买闪电的男孩，南瓜马车是他和小伙伴们科技节上的作品。

“老天爷老爷爷，有位老爷爷托我们送给您一张面具，赶紧戴上吧。”我依言戴上，我的脸立刻变成了那位买雷雨的老者的脸，超高科技的面具完美地贴合在我的脸上，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马车一路奔驰，由于孩子们又萌又机智，很轻易就冲破了重重关卡。只可惜，由于天气炎热，出汗不止，我的那张面具渐渐变了形。在准备出大晴帝国边境时，不慎露了馅。

晴衣卫们掏出了银色光束手铐，狰狞地将我围在中间。

恰在此时，“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几头尾巴上拴着鞭炮的公牛猛地冲了进来。为首的两头公牛上坐着一男一女，就是当天购买雪花的那对情侣，他们正在举行具有异国风情的疯狂婚礼。

包围圈被冲开了一道口子。我被几个孩子再一次拽上了马车，冲过了边境线。

过了边境线便是大海。马车落到水面时，忽然变成了一艘船。真不能小看了现在的孩子们啊，他们的发明比我的天气贩卖机有科技含量多了。

5

“晴始皇说了，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立刻发动攻击，越猛烈越好！”领头的晴衣卫下达了死命令。

“是，头！”他的部下们很快就调来了诸多武器。

巨大的水花在小船的四周飞溅，小船在枪林弹雨中颠簸，随时都有被击沉或者是掀翻的危险。好在幸运女神眷顾，我们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抵抗了一阵子后，海面上忽然起了雾，也刮起了大风。

“怎么回事？”岸上的晴衣卫出现了骚动。

“怎么回事？”身边的孩子们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雾气越来越浓，化作了滚滚乌云，风儿越来越大，将乌云吹向了大晴帝国的国土。

刹那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这阵势，比我那小小发明里的微型天气浩大何止亿万倍？

“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别怕，那是真正的打雷。打了雷，空气会非常清新。”

“奶奶，好可怕啊！”

“别怕，这是一场及时雨。下了雨，植物会非常青翠。”

6

晴始皇之所以能成为晴始皇，是因为他的一项惊世发明。那是一个巨大的海底机器，能将海水永远保持恒温。正因如此，空气才不会有激烈的对流，才不会产生多变的天气。然而，这个机器太大了，也太脆弱了，一旦遭到攻击，就会产生故障，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

晴衣卫们的炮火还没来得及将我们的小船击沉，那个机器便率先遭到了破坏。

一场豪雨，一下子浇醒了所有人的灵魂。大晴帝国以及晴始皇的统治，也如多米诺骨牌般，一下子彻底倾覆。

7

天气贩卖机并没有出现第二台。因为我不用靠它发财，我已经重新找到工作了，是天气预报顾问。

不过，旅游部门却开发出了天气贩卖机的很多周边产品：天气贩卖机毛绒玩具、天气贩卖机手机挂件、天气贩卖机手办……

嘻嘻，因为知识产权的关系，我都有提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