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巨人

文/连 城

地心巨人

文/连 城

1

在地球内部，有一个液态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液体不是水，不是橘子汁，也不是什么稀粥或汤饭，而是灼热地流动着的岩浆。

在岩浆里生活着一种生命体。他们身躯庞大，性格热诚，活泼好动，好奇心强，是一种相当出色的生命体。然而，在地壳之上，还从未有人为这种生命体命过名字，更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像惯常的那样，人类对自己生活的星球，在很多方面，还一无所知……

在这里，我姑且称他们为地心巨人吧。

2

地心巨人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们像鱼儿游在海水里一样，终其一生，在温暖的岩浆中自由自在地巡游着——在岩浆里摄食，在岩浆里游戏，在岩浆里结婚，在岩浆里生子，并最终在岩浆里死去。死后，他们的尸体会融化，化成岩浆的一部分，进入一整个涌动不息的大循环。

大部分地心巨人，都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除了温暖的岩浆，他们再也想不到别的世界。

但是，凡事总有不同。比如，一个叫阿乙的年轻巨人，他就在巡游世界并探索世界的过程中，萌发了深刻的思考。

阿乙很好动，尽管年轻，已经到达过很多地方，包括液态世界的边缘。

阿乙知道，在温暖液体的尽头，是坚实的壁垒——向上，是坚实的壁垒；向下，也是坚实的壁垒。那两处无边无际的壁垒，仿佛夹板一样，把阿乙所在的温暖世界夹在中间，并牢牢地禁锢住了。

一想到这个，阿乙就觉得非常憋闷，勇士被困住的感觉。

“能探索的地方，我都探索得差不多了。”一天，阿乙正和伙伴们在一起闲谈时，一个叫甲至的年轻人用得意的口吻说道。

“我不相信。世界是一个大圈，这个大圈，每一个地方你都探完了吗？”另一个年轻人怀疑地问。

“当然！我畅游了整整一圈半！”甲至骄傲地抬起他巨大的头颅。

“世界的尽头，那些坚硬后面，你都探索过了？”阿乙幽幽地提出他的疑问。

“呃，”甲至的神情变得有点尴尬，“那没有。已经是尽头了，还有什么可以探索的？我猜，那坚硬后面，什么都没有……”

“那可不一定！”一个声音打断了甲至的话。说话的人叫大哲，一向多嘴多舌，消息灵通。

甲至立刻把脸转向大哲。其他人也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听老人说，那两处壁垒是不一样的——向下的更坚实，向上的要疏松一些。我想，如果我们能打通上层的壁垒，就可能抵达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那样，也好看看壁垒那边，都有些什么……”

阿乙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哲。大哲的这番话，他太赞同了！

“传说只是传说，那不是容易的事。”有人摇头说道。

“不！”阿乙忽然站了出来，并举起他的拳头说，“我们年轻，浑身力量满满，为什么要把力量和光阴都空耗掉呢？我们可以去探索，去冒险，也许能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

3

阿乙的话在人群中引起骚动。是啊，大家正年轻，为什么要跟父辈那样，走混吃等死的老路呢？他们可以选择完全不同的生活。

“就这么干了！”一个声音激动地说。

“对！说定了，去探索，去冒险，去打开一个未知的世界！”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意见既然统一，计划就可以实施，反正也没有家小拖累，说走就走，勇者的旅程，马上开始！

探险队以阿乙为队长，大哲和甲至为副队长，还有十几名队员，大家风风火火地上路了。

踏上征途没多久，有人听说了这件事，赶过来请求加入。

无论什么人请求加入探险队，阿乙都立刻应允。

没想到，热血青年有那么多！随着新加入的队员越来越多，过了一段时间，探险由十几名成员增加到几十个，又由几十个增加到几百个，到后来，居然形成了一个数千人的庞大队伍。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阿乙很高兴——那么多人跟他怀有同样的梦想，太棒了！

4

人数既多，为了方便管理，阿乙提出，探险队员要有一个统一的标志，方便辨认和联络。

“统一标志？好办！”聪明的大哲捉来一些岩母——那是一种低等生物，它们长得很像帽子，大哲把一个岩母往头上一戴，刚刚好。

“成！”

大家都去捉岩母，捉来就戴到头上。于是，每个人都有了一个红帽子——岩母是红色的。

戴着大红帽的探险队员继续前进。

抵达上层的壁垒处。大家分散开来，各处探索，试图寻找到缺口或孔隙。

人多力量大！经过一番辛苦的摸索，一名队员找到了一个薄弱的地方。那里物质稀薄，可以让大家勉强挤进去。

“能挤进去就好了！”有人欣喜若狂地嚷着。

阿乙做了安排。他带头，大哲为中军，甲至殿后，数千名探险队员列成一个长长的纵队，向孔隙的深处进发。

在孔隙中行进了一段时间，阿乙发现，情况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壁垒很厚，很难迅速地穿越过去。更要命的是，离开了温暖的液体，大家的肢体都变得僵硬起来，行动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对于想要离开的人，阿乙并不责怪，也不勉强。

不知多少人返回旧路，但是阿乙勇往直前。

5

孔隙周围的物质很坚硬，偶尔也有柔软疏松的地方。有时候，是细碎的固体滚落下来，有时候，是点滴的液体滚落下来。那些液体都是冰凉的，跟大家所习惯的温暖和灼热，完全不同。

“这一路，我看到了不同以往的东西。继续往下走，大约还能看到更大的奇迹！”阿乙跟自己说。

黑暗之中，大家摸索着前行。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清楚何时会结束旅程。

但是，阿乙有预感，新世界即将揭开。因为周围越来越冷，他的肢体冻得邦硬，几乎迈不动步子。

“喂，你还能不能坚持？”阿乙低声问身后的队员。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位。

“你呢？”身后队员反问。

“我？当然能。”

“我也能！”那名队员斩钉截铁地说。

阿乙无声地笑了。

尽管行动越来越困难，队乙还是坚持带着队伍前进。直到有一天，黑暗忽然改变，光线射入双眼，一种冰冷而奇特的气息，涌入他们的每一个毛孔……

“到了！到了！”阿乙呼喊着，跌跌撞撞地从地中爬出来。

队员们踉踉跄跄地跟着爬出来，抬头张望。

果然！一个全新的世界！

落入大家眼中的，都是未曾见过的事物：头顶辽远而空旷，光华夺目；面前宽阔而平坦，赏心悦目。到处都毛茸茸的，哪儿都透着娇嫩，透着一股清新。

“值了！”阿乙喃喃道。

这时候，阿乙的腿几乎抬不起来了。但是他挣扎着向前走。他要看，他要努力地把新世界都看进眼里，收入他记忆的宝藏，永远珍藏。

阿乙和伙伴们看到了一大片液体。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液体，它轻轻抖动，透着冰冷而诱人的气息。

“加油吧！如果我们能走进那片液体，就

能行动自由了！”阿乙给队员们鼓劲。阿乙没有成功。因为话刚说完，他就浑身僵硬，再也不能动了。

所有队员都僵住了，从此失去了自由……

6

许多年后，一群生活在地壳上的生命体来到阿乙们身边。

“这就是著名的复活节岛石像！大自然的一个奇迹！你们看，如此巨大的石像，却没人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或者是什么人制造的，直到科技发达的今天，依然是一个不解之谜！”

“瞧，有些巨人还戴着红色石头帽子！那帽子恐怕得有几十吨重吧？他们是怎么放上去的？”

“巨人为什么要面朝大海？难道大海是他们的故乡吗？”

“怎么会！复活节岛石像不是来自大海，他们有可能是外星人的杰作！”

娇小的生命体们指点着巨大的石像，嘴里议论纷纷。

阿乙不能说话。如果能说话，他会告诉这些可爱的生命体，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