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樱花说到樱桃

汪劲武

又到樱花烂漫时。北京玉渊潭公园里，樱花怒放，人头攒动。樱花盛开时，满株雪白，略有点粉色，花朵有细梗，梗上有柔毛，枝条并不粗，微风轻拂之下，花枝招展，秀雅宜人，在众多的花木中别具一格。

“九千九百入樱流”

说到樱花，人们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日本樱花。日本樱花的品种特别多，花色有白有红。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一文中写到：“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寥寥数语，便道出了日本樱花的美。

日本人民特别喜爱樱花，把它作为国花。在日本，赏樱花可谓最盛大的全民活动。每年樱花盛开时节，举国若狂，万人空巷去赏樱。从冲绳到北海道，绚烂的樱花树下，皆是载歌载舞的日本人。不论男女老幼，齐聚樱花树下，正如日本俳圣芭蕉所描述的那样：“京城官庶九千九，九千九百入樱流。”

其实，日本人的赏花文化是从梅花开始的，源自于中国。

唐朝时，中国人更喜欢梅花，所以，日本人也学习此风。当时说到的赏花，指的主要是梅花。日本学者西山松之助在其著作《花和日本文化》中写到，虽然樱花是日本花的代表，但玩赏之风源于贵族们效仿中国传来的赏梅习俗。最初，日本的宫廷贵族原封不动地照搬了中国的赏梅文化，如痴如醉地迷恋梅花；而那时，日本尚无赏樱之风。日本最早的和歌大成——《万叶集》（8世纪中期）中，咏梅诗达118首，远超过咏樱花的40首。日本最早的汉诗集《怀风藻》（8世纪初）中，咏花诗绝大部分是写梅花的，写樱花的仅有两首。

但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

据记载，早在7世纪时，持统天皇特别喜爱樱花，经常到奈良的吉野山赏樱花。到了平安时代初期，日本宫廷里逐渐形成赏樱花的习俗。公元812年，喜爱樱花的嵯峨天皇开筵赏樱，开启宫廷赏樱传统。他的儿子仁明天皇把紫宸殿庭院里原本种的“右橘左梅”改为“右橘左樱”，用樱花替代了当时流行于中国的梅花。这一象征一直延续至今。

于是，和梅花刚受宠时一样，在日本贵族间也开始盛行在樱花下举行“樱会”。樱花在日本社会生活中的地位日益提升，逐渐被广泛种植。如今，在日本，仍能找到树龄1000年甚至1500年左右的老樱花树。

到了江户时代，樱花普及到平民百姓中，形成传统的民间风俗。江户时代末期，江户染井村的植木屋发现了一种新的嫁接技术，培育出一种叫吉野樱的新品种。此种樱花具有极强的繁殖力。

在明治时期，日本的民族意识与文化主体意识空前高涨，樱花升华为国花的象征。借助于这个东风， 吉野樱席卷东瀛全土。现在人们看到的樱花，一般就是这种吉野樱，据统计，它占日本全国樱花总量的80%。

樱花花期短，花开到花落只有十几天，这种不滞不沾、转瞬即逝的美， 深刻地影响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与审美感受，有大量的诗歌、绘画作品描述樱花的飘零散落，如同人短暂脆弱的生命，又如同武士忠勇壮烈而永不回头的命运。

何处是故乡

那么，现在人们所观赏的樱花是从哪里来的呢？近代词人况蕙风有词咏道：“万里移春海亦香，五云扶槛渡花王。”词中明确指出，日本樱花是乘轮船到中国来的。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日本向我国赠送了1000株日本樱花，其中800多株留在了北京，种植在玉渊潭、植物园及陶然亭等京城几大公园里。

不过，有人认为，樱花起源于中国，并把日本著作《樱大鉴》当成证据，说这本书中提到“樱花起源于喜马拉雅地区”。

有些生物地理学研究表明，现生的100多种野生樱花的祖先有可能起源于喜马拉雅山地区，之后它便向北温带其他地区扩散，其中一支经由今中国东部到达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不过，这一迁徙发生在几百万年前的渐新世和中新世。那时候，中国和日本作为两个国家还不存在——连人类都根本还不存在。事实上，当智人在约7万年前走出非洲、约4万年前到达东亚的时候，日本列岛早就有至少8个种的野生樱花了。

其实，樱花并不是一种花，而是许多种和品种的统称。在园艺界看来，樱花是蔷薇科、李属、樱亚属所有种的统称；但对于大众来说，樱花首先是指那些经过人工培育、通常已经广为栽培的种和品种。因此，我们首先要把樱花分为野生樱花和栽培樱花两类。野生樱花的起源和栽培樱花的起源，在科学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绝大多数栽培樱花品种都源自5个野生种，它们是大岛樱、霞樱、山樱花、大叶早樱（日本名“江户彼岸”）和钟花樱桃（日本名“寒绯樱”）。在这5个野生种中，前4个在日本本土都有野生生长的植株，大岛樱甚至还是日本特有种，特产于关东地区伊豆、房总半岛至伊豆诸岛。事实上，大岛樱可以说是栽培樱花的“灵魂”，很多非常著名的樱花品种都含有大岛樱的血统。

可以说，现代栽培樱花的品系带有极为鲜明的日本本土特色，它们是几乎不可能诞生于连作为育种核心种的大岛樱都没有野生分布的中国的。

中国土生土长的樱花与日本樱花不同种，常叫山樱花，也称樱花，至今仍有野生的，分布在东北、河北及华东一带，北京昌平南口的山沟中还能见到。

山樱花与日本樱花在花朵的样式上几难分辨，但有一种巧识的办法：山樱花的花萼筒呈钟状，就是较短宽的样子，外面无毛，它的花梗也无毛；而日本樱花的花萼筒呈圆筒状，即狭长些，外面有柔毛，其花梗上也有柔毛。凭此即能将二者分辨出来。至于花色，二者都有白色或粉红色两种，无法分辨。二者的果实也都是黑色的，大小也差不多，无法以此分辨。

如果在未开花时，则可以从叶片来看：山樱花的叶片边缘有芒刺，即锯齿带芒刺状；而日本樱花有重锯齿，无芒刺。

“留与他时著子红”

中国的樱花按其拉丁学名实际是一种樱桃的花，花的形态颜色与日本樱花还真有些相似。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咏樱桃花诗中有名句：“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大。”该诗说明樱桃花色雪白。唐代诗人元稹的《樱桃花》诗中有两句：“花砖曾立摘花人，窣破罗裙红似火。”罗裙指“花苞”，说明樱桃花有深红色的。元朝诗人方回的《樱桃花》诗曰：“浅浅红开料峭风，苦无妖色画难工。十分不肯精神露，留与他时著子红。”这首诗说明作者见到的樱桃花是淡红色的，又进一步说明樱桃花开后的果实是鲜红色的，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樱桃。

北京西山有一条叫樱桃沟的山谷，长满了樱桃树。开花时节，遍沟雪白，如同铺满白雪一般。樱桃的花不同于日本樱花，樱桃的叶柄、花梗和萼筒外都有短柔毛，这与日本樱花是一样的。那么，二者该怎么区分呢？二者最明显的差别在于果实：樱桃的果实呈鲜红色，日本樱花的果实是黑色的。另外，樱桃的花苞片是脱落性的，叶片边缘有重锯齿，但无芒；日本樱花的苞片大形，常不脱落，叶片边缘有芒状重锯齿。

樱桃，又称莺桃、朱英、紫英等，在我国广泛分布于黄河和长江中下游地区。樱桃既非桃，又非樱花，有一米多高，不算大乔木。叶卵形。三四月份先叶开花。花白色，后转为粉红色，其美丽不亚于日本樱花。果实春季成熟，呈鲜红色，为名贵的水果。

我国种植樱桃的历史十分悠久。据《礼记·月令》记载：“羞以含桃，先荐寝庙。” 《尔雅·释木》言：“楔，荆桃。”郭璞注云：“今樱桃也。”这大概是樱桃最早的名字。《吕氏春秋》上说，樱桃一名含桃，以莺鸟所含，故名。从这些古书的记载看，我国栽培樱桃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中国的樱桃作为水果自古似比樱花地位高，因为樱桃果不大，呈圆球形，鲜红美丽，不仅有很好的观赏价值，而且果肉可食，味道极佳，深受人们喜爱。

历代有关樱桃的奇闻逸事颇多。古代皇帝的庭园里就种有樱桃。唐代皇朝有规定，凡及第的进士要参加樱桃宴，由皇帝赐予樱桃，以示奖励。樱桃作为帝王的奖品，其贵重可想而知。又比如，古代朝廷用御苑里的樱桃供奉祖庙，之后再于宴会中赠送给大臣们。唐代诗人王维的《敕赐百官樱桃》诗写道：“芙蓉阙下会千官，紫禁朱缨出上阑。”当时樱桃的珍贵可见一斑。

更有意思的是，明代张大复在其所著《梅花草堂笔谈》一书中曾写道，润州（今江苏镇江）产的樱桃无核。当地人民在四月朔日这天，开放庭园，供仕女入内参观，名叫“樱会”。

唐代段成式所著《酉阳杂俎》一书中记载了一个关于樱桃的故事。段氏一亲戚说，他的一个表兄弟暗恋邻家一位姑娘。一天晚上，小伙子梦见那姑娘送他两个樱桃，他在梦中把樱桃吃了。待醒来，小伙子发现枕边竟然真有樱桃核。故事反映出当时青年男女以樱桃作为相爱的信物。

宋代洪迈所著《夷坚志》书中记载了一则有趣的故事。相传南宋乾道二年（1166年），吕彦卓赴任镇江知府，他的一个亲戚李伯鱼在当地做家庭教师，住在锦波亭西边。李伯鱼前来拜访时提到一件怪事：农历四月初的一个晚上，李伯鱼因天热打开窗子乘凉，从窗户可以看到永日亭两边的樱桃树，果已熟透。正在此时，忽见树上跳下两个白色物体。他以为是妖怪，就喊来两个人追上去，等到快追上时，怪物突然不见了。这个传说说明镇江樱桃很多，极有可能是樱桃红熟诱人，小偷伪装后上树偷吃，被人发现后就赶紧溜了。

春天到了，千万别错过赏樱花的季节，也别错过樱桃上市的日子。

【责任编辑】赵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