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我们的文化

苑利++雷虎

记得有一年过年，接到一位朋友的拜年电话。话筒那边，喜悦溢于言表。她说自己刚从日本回来，花了30多万元买回一把金壶。我问做这把壶用料大概需要多少钱？她想了想说：“大概四五万元吧！”我又问她值吗？她告诉我当然值，因为世界上再没有一把金属壶能超过它，这位匠人已经将这把壶做到了极致。

相反，中国的匠人很难有这种意识。四五年前，我在一次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精品展上，遇到一位做油纸伞的匠人。两人甚是投缘。临别，他一定要送我一把油纸伞，我坚决不要。他很诧异。在他第3次执意要送我油纸伞时，我和他说了实话。“因为你做得还不够好。”作为国家级传承人，评判的标准不是一年做出多少把伞，而是看你能否代表国家级的水平。连油纸伞的伞柄都布满桐油疙瘩，怎么能代表国家级水平呢？

与日本匠人相比，中国匠人更多的是还处于一种追求数量的阶段，在质量上相当粗糙，但匠人却很少能意识到这一点。在中国，手艺人一旦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后，首先想到的便是成立公司，扩大再生产。而日本的匠人即便被评为人间国宝，他们也会在原有的环境中叮叮当当地进行他们原有的工作。即使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也仿佛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在他们眼中，自己只为这门手艺而生，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做好一件器物。

一个优秀的匠人，永远在挑战自己，在他们眼中，最好的永远是下一个。钧瓷艺术家任星航，从年轻时就开始做钧瓷，社会上流行的气烧、电烧他都尝试过。几十年后，他认为用现代化的烧制技术烧出来的钧瓷贼光瓦亮，全然没有了过去用柴烧煤烧形成的历史厚重感。他果断放弃了对产量的追求，回归传统，潜心研究古老的烧制技法。一做就是近20年，终于找回了宋钧的神韵。

在玉器雕刻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马进贵不能不提。老先生最擅长的是金镶玉，即在已经雕好的器物上开槽，把金银丝线镶嵌进去，工艺难度相当大。为使镶入的金银丝线不掉出来，他将极细的沟槽开成外仄内宽的燕尾槽，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玉器破裂。正是因为他掌握了这门绝技，所以他的作品价位极高。对于匠人而言，没点绝活，是不可能受到世人尊重的。

那么作为匠人，并不是只要掌握了高超的技术就可以打遍天下了。一个优秀的匠人，除了拥有高超的技术外，还要有深厚的文化功底。我有一个朋友数年前花3万元买了一块新疆羊脂玉籽料，3年前请师傅雕了一条龙作为手把件，出手就翻了好几番。料好功好自然是增值的原因之一，但其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才是重要因素。如果这块料雕了铁臂阿童木，还能卖出这个价钱吗？

匠人所从事的是文化事业，它最大的卖点就是文化。中国古代的工匠们特别强调图案的寓意，即所谓“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没有吉祥含义，就没了取吉的功能。现在，中国的工艺美术出现了偏颇，许多人把重点放在了技艺上，而很少考虑作品所追求的意义。一个年轻的匠人在一块咖啡色飘蓝的玉料上创作了一幅猴子捞月图。构图、俏色的利用完美无瑕，但从寓意角度看，则非常不吉。所以读懂我们的文化，是成为匠人的基本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