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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人气质是日本人的国民性

2016-04-20盐野米松

中华手工 2016年4期
关键词:职人弟子师父

盐野米松

说到匠(Takumi ),不得不说说“匠”与周围的环境。在日本,我们把制作东西的人们称为“职人”。建造房屋的木匠、涂抹墙壁的泥瓦匠、修筑屋顶的瓦工、编笼子的篾匠、用纸浆做纸的造纸人、制造椅子和家具的人、制作乌冬面或是荞麦面的料理人等,他们都是职人,甚至烧木炭的人也被称为职人。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修行,掌握各种技法。单从技术上来说,还没有到达炉火纯青地步的人,暂时不能被称为职人。同业者和周围的人称他们为“一人前”,意思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从生手到“一人前”

日本职人的成长过程,大概和中国拜师学艺的情况相似。

拜师以后,就得把老师称作“师傅”,生手则被称为“弟子”。亲生父母虽然都还健在,但从今往后一同生活并将技能教给自己的“第二个父亲”就是“师傅”。生手是徒弟,也是孩子。这不仅仅是语言上的形式,也是缠绕一生的关系。无论在哪个行业,没有经验的生手都有生手最初要做的工作,比如:搬运材料、做扫除、将产品运送给批发商和客人们、用餐的准备、沏茶……看似偏离了本职工作,甚至有些不合理,但生手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融入职业环境,学习使用专有的语言,结交伙伴、学会与批发商的交涉、辨别材料的好坏、掌握产品完成的程度……这些,看似琐碎的工作,其实也藏着各种各样需要学习和掌握的东西。

生手如果只是知道理论知识,却不用手和身体去“做”,是不能真正掌握技术的。所以,生手要努力记住工具的制作流程、学习材料之间的质量差别、思考如何才能变得更加熟练。因为,职人只信赖本领。为了“比谁的本领都强大”这个目标,唯有不懈努力。

过去,弟子因为是住宿佣工,生活全由师傅来维持。但在正月或是盂兰盆节的时候,师傅会发一些零花钱给弟子。当生手成长为“一人前”之后,弟子会将自己工作的一整年报酬作为答谢,交给师父,称为“礼奉公(谢师)”。到了现在,因为有了《劳动法》,师父至少要支付弟子最低报酬,弟子因受到恩惠,缺乏身上受的苦,也没有精神追求,进步的速度仿佛比过去慢了许多。

直到生手完成修行后,开始领着“一人前”的工资工作。有的会在师傅工作的地方,有的会到其他师父那边工作边领报酬,同时还学习新的技能。因为,会被其他师父轻松判断出自己的能力与掌握技巧的熟练程度。所以,面对新师傅的“一人前”必须要掌握“不给教导自己的师父蒙羞”的本领。要是技巧十分拙劣,教自己的师父也会被别人嘲笑。

从生手成长到现在,为了自己、为了师父而掌握“不给教导自己的师父蒙羞”本领的人就称得上“职人”。

从职人修炼成匠

职人又如何能够被称为匠(Takumi)呢?应该是,技法与人品两者皆优秀的人。

“匠”是充满褒奖的词,是足够有力量的夸奖词。不只是职人,就连一般人都会对“匠”投来羡慕的眼神。普通人也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带有“匠”的名字。建筑公司和职人开的公司的名字里有“匠”字,也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但是,他们并不是艺术家,为了做出好作品,职人会毫不保留地运用、磨练自己的技艺。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受损,做能被周围人认同,不感到羞耻的工作,这样的观念大概已经烙印在了日本“造物者”的心底。

实际上,人们只接纳有很好使用感、结实、漂亮的东西,那些“图便宜白扔钱”只买便宜货的人,会被当做傻瓜。职人也会将好的物品和工具向大家展示,人们也会通过物品的选择对他人进行评价。这样,正确的审美才会被认同。所以,职人对自己的工作要求十分严格,要是偷工减料,那下次也就不会被人们继续选择了。因此,某种意义上说,使用者也是职人的另一个师傅。

说起来好像太抽象,那么,就用装荞麦面的浅筐举个例子。荞麦面吃完后,清洗浅筐,这个时候,要轻轻敲打。若是用心做的浅筐,水珠会从上面彻底掉下来。因为职人在编制浅筐的每一块竹片上都花了工夫。劈开竹子,将竹子做成竹签后并不是立刻编织,而是在竹签两侧垫上硬物,这样水滴就不会分叉,“啪啦”一下顺势就掉落。而且,这样编出来的浅筐外表十分美观。这种看似没有下功夫的功夫,其实早已凝聚在职人们各式各样的工作当中。

濒临消失的职人

但现在,日本也有许许多多的职人开始消失。

原因之一是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糊了纸的拉门配上榻榻米,铺上被褥就可以睡觉,以大米为食物等。这些生活方式渐渐被城市现代化“吞噬”,混凝土的公寓、椅子和桌子,面包和西洋食物……于是,许多工具开始渐渐生锈、慢慢消失,在这些行业里好像不再需要职人。

第二个因素是“都会”这样的大型社会形成。过去,人们在村庄和小镇里生活,制造者和使用者时常碰面,相互都是邻居。然而在大都市里,是见不到制造者的。并且,流水线生产的工厂制品也大量充斥着市场。过去流行花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时间来制造适合的工具,一边修理一边代代使用,这样的美学也在消失的边缘。

大量生产的廉价产品占满了市场,随之而生的是“一次性”的概念,人们不会也不打算修理物件了,而是买回新的东西代替旧的。于是,更多的职人消失了。这是恶性循环,因为如果没有职人的存在,人们只能选择购买廉价的商品,这样又让职人越来越少。

职人也会把自己的孩子们送进好的学校,而不打算让孩子们修行自己的手艺。但即便如此,许多地方的孩子们还保持着对职人和匠人的尊敬,想要成为职人的孩子们仍然存在。

这样的职人气质是日本人的国民性,不是工厂产品所能替代的。

其实,现代的日本职人,在手艺工作中和在工厂里也会用到机械,并不局限在“纯手制”的概念里。对职人来说,工具的使用才是体现本领好坏的表现,职人们会为了找到合适的工具而不惜重金。在修行的期间,大多数职人会以5年作为目标,但也会根据职业的不同而稍有不同。修建宫殿的木匠和修筑古典房屋屋顶的工匠,大约需要10年的修行时间。

我出版的中文书里的职人们,在日本虽不出名,但都是能被称为“匠”的人。在中国,也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中国美术工艺大师徐秀棠老师、惠山泥人偶的喻湘莲老师和景德镇的黄卖九老师,在我眼中都是非常优秀的匠人。大家都是从弟子开始,经历磨砺,最后才成为现在的老师,他们在中国却都被归为了“艺术家”,这大约是两国称呼上的差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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