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我不完美
2016-04-19赵元画眉
赵元画眉
知名疗愈系作家,不知名绘本作者,都市“老少女”代言人,轻幸福实践者,资深媒体人,两个孩子的妈妈。走全球,居北京。信爱,信美,信幸福与钱均可以修到。著有《愿时光待你好》《我的私人时尚史》《一个人的贵族》《谁能陪谁到永远》等著作十数本。
新拍的复古全家福终于送到,我迫不及待地欣赏起来。
这组片子拍得还真不错。格调淡泊而不失明媚,很有民国味道。不过呢,可惜……
唉,可惜掌镜的小伙子缺乏经验,时间拉得过长,二宝后来又困又累,哭闹不止。所以最后这组合影,诸位的表情可想而知。
而且,虽然大宝的表情姿态都好萌,但要是脸型随我就好了。现在她年纪小,小脸儿圆圆的还蛮可爱,可是长大后……不知届时会不会锥子脸过气,圆脸出头呢?
当然还有我自己。虽然丈夫和朋友们经常鼓励,说我状态还不错,但如果坚持锻炼,状态应该比现在好一倍不止吧?
——尚来不及挑剔丈夫,我收到渴盼已久照片的喜悦已经消减大半。从满心欢喜到意兴阑珊,不过数分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必须承认:我曾特别希望自己美丽,聪慧,富有,健康,勇敢不失温柔,优雅不失俏皮,家庭和乐,事业有成,青春常在,友情长存……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人心不足蛇吞象?但是一度,我好怕自己做不到。因为,如果触犯上述任何一条,我爸都会跳出来,指责我。不,羞辱我。即使我侥幸考到全年级第一名,他都有训诲我的理由:“你在全市、全省、全国能考到第几?”——谢谢他没有说全世界。
有回遇事睡得不好,难免憔悴些。他出差回来劈面撞见,我方怯怯叫声爸,他劈头就骂:“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那发自肺腑的厌弃眼神,令我以为已烙在我额顶,人人得见,终生难去。
有一天他应当是真诚地说,别无他求,只希望我幸福。当时我很感动,但压力更大。因为,单要时时做出幸福的姿态,就已经很辛苦。何况对于幸福的定义,大家分歧着实不小。不少我自以为还算幸福的时刻,他都会跳出来,熟极而流指手画脚地批判我,用惯有的刻薄语言与讥诮眼神……
曾经为此痛楚不堪。连同情都日渐稀落:“你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干吗那么听他的话?你没有自我,怨谁?”
啊,每个人都是对的。我爸身心如此紧绷,自然亦因他曾经的伤与痛,挣扎与无力。那么,我也有权拥有自己的道理吧?
自小没有吃过母乳,都是我爸用奶粉喂大的,潜意识里我有相当一部分以他为母。但是,作为指责型人才中的精英,他抵死不可能略尽母亲“给孩子无条件爱”的义务。我妈当然更不可能。她连自己都讨厌。
真实自我从未被看到、懂得、认可、接纳的人们,要么只好胆战心惊地扮演虚妄的完美,以期讨好;要么只好充当“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角色,以期苟存。幸福?对不起,除了真实,幸福女神她一概不认。
所以,当读到胡因梦自传中,她说到自己因为患湿疹而浑身肿胀,脸上涂满白色药膏,在众人眼里“像个妖怪”飘然过街,耳听得他人惊呼:妈呀,台湾第一美女居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而心底平静,面色如常,唇带微笑——我热泪盈眶:是的,我有权表露一切,包括短板。我因此深爱自己,因此身心平静,因此无所畏惧,因此充满力量。
我是如何看到、了悟这些?呵,亲爱的,所谓绝望,意即“绝佳的希望”。舍得放手令自己撞到最痛最黑的谷底,就能找到重新出发的起点。凡宇宙给的都是好的。
包括我的从未完美。以及从此永不打算完美。因此,当我仍会时不常触碰本文开头“情不自禁追求完美”的雷区,我也并不责备自己。我经历,我感受,我懂得,我承担,已是足够。
现在,我仍然希望自己美丽,聪慧,富有,健康,勇敢……比如时间足够的时候,我依然喜欢打扮得清洁美丽——有时候简直是花枝招展。时间不够的时候,我不介意简妆布衣,泯然大妈。美丽与否,只是他人唇间闲时的一个轻巧碰撞。我已尽力,我很满意。
虽然已失去拥抱小时候的我们,我爸,我妈,我——那些遭受钳制、侮辱或者冷漠的脆弱的小孩们的机会,但谢天谢地,我还有机会拥抱我的女儿:
宝贝儿,我在这里,我不完美。
我爱不完美的自己。我爱不完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