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春天
2016-04-19小芭
小芭
有一年,爸爸以前的学生要来看他,爸爸说其他礼物不用了,就带点桑叶吧。那个叔叔就从农村带了两麻袋桑叶来,我看到时简直有“一夜暴富”的感觉……
我记忆中童年的春天几乎都与复兴公园有关。复兴公园和我家弄堂只一墙之隔,烟花三月,满园春色关不住,小伙伴们也野开了。
记得十年前,在一家洋人开的咖啡店里拿过一份老外撰写的“上海指南”,列举了几个上海浪漫景点,与复兴公园有关的就有两个:一个是早年成名的酒吧“Park97”(它连同一样非常出名的“钱柜”KTV都已经在几年前停业关门了),另一个就是“钱柜”门口那一长条林荫道,从复兴中路的公园前门通向雁荡路的后门。道路两边是巨大的法国梧桐,撑开手臂,树叶婆娑,扎成天顶,只有阳光从细细密密的缝里撒下来,留下斑驳的影子……
记忆中上海的春天不是柳絮绵绵,而是梧桐树的种子被风吹起来的飘絮,弄得人鼻子痒痒的,几个喷嚏之后,梧桐叶子就可以冒出新绿了。公园里面最先出现的是黄色的迎春花,然后是茶花、三色堇(我们小时候把它叫作胡蝶花)、桃花、紫荆、玉兰、月季……花团锦簇,热热闹闹,说姹紫嫣红也不为过的。
那时候,每到周末,复兴公园门口摆满各种小摊,卖气球、黏纸、棉花糖、饧糖(麦芽糖)、面人等等小朋友喜爱的物什。我每次路过,都要买一坨饧糖,用两三根小木棒挑起来,在手里绕啊绕,颜色从透明的亮褐色,慢慢变得银白。风筝也有卖,但那时候并不流行,也没有好的做工,在公园的草地上根本放不起来,不像现在,小朋友们都喜欢放风筝,大个的风筝做工精细。我们那时候就飞飞竹蜻蜓,自娱自乐。
春天里,自然是小动物的摊子更吸引人,最多的是卖小蝌蚪和蚕宝宝,有时也有卖小鸡仔和小兔子。小蝌蚪我就买过一两次吧,后来就不买了,直接跟在我们班男生后面,拿着塑料袋到小河塘里面兜,这东西到春天实在太多了,蟾蜍真是多产啊。小金鱼也可以撩起来,但真不好养,反正那时候上海的自来水如果直接养金鱼,没几天就会死的。相比之下,小蝌蚪就好养活多了,圆圆的脑袋,细细的尾巴,可爱极了。看着它的前腿长出来、后腿再长出来,尾巴慢慢缩短,眼睛突出来……绝对是科教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的现实版。我的很多小伙伴,养个几天意思意思就把蝌蚪扔了,好一点的扔进池塘,有些索性就把它当作垃圾冲进下水道了。我对养小动物是比较执着的,每每一定要把它们养大。等到小蝌蚪们四肢长全、尾巴彻底消失,就不能养在水盆里了,我把盆倾斜着放在天井的泥地里,盆里剩一点点水,让已经快要蜕变成蟾蜍的蝌蚪可以两栖,它们自己会一个个跳着自寻出路的。没想到有一年冬天,妈妈打开木门,居然从门背后跳出一只大大的蟾蜍,吓了我们一大跳,想来还是那年春天我们把它养大,它一直留在我家没有离开而已,只是不知它后来吃的是什么。
最有心得的是养蚕宝宝,每年必养。从公园门口小摊上买来的蚕宝宝都还是细细小小的一条,黑黢黢的,然后就是觅桑叶,把它们养得白白胖胖。等到蜕了几层皮后,它们不但个头越来越大,皮肤越来越白,身上还会泛起丝光,这个时候离吐丝结茧就不远了。外婆带着我找来小树枝什么的东西,在盒子里搭一下,让它们卧在上面吐丝,如果都是平板的话,蚕茧无处着力,就结不起来,只能等死了。每个蚕宝宝结出的茧子形状大小各不相同,也有俊俏丑陋之分,很是好玩。过一阵,它们咬破茧子,飞出来的就是蜕变后的蛾了,因为一般都是养一窝,所以它们还会两两交配,雌的还会产卵。根据我好几年的观察,雌的产完卵基本就死了,雄的活得长一点,一般是多次交配后力竭而亡,汗!听说第二年可以孵出小宝宝,有一年,我让它们在白纸上产卵,然后夹进书里过冬。结果第二年春天,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等到发现小小的书架上爬满蚂蚁般的黑虫子,才知道蚕宝宝都已经自己破壳而出了……
养蚕宝宝最喜欢看它们吃桑叶,小小的牙齿细细地啃着绿叶子,很整齐的样子。等到它们长得有我手指粗的时候,吃起桑叶来飞快,桑叶的消耗量非常大。所以,每年找桑叶都是我痛苦又愉快的历练。一开始公园门口三角、五角地买买,后来不够了,就问我们班男生要,他家的大院里有一棵桑树,但也不够我们这么多同学摘的,他们几个男生就爬墙摘其他院里的桑树……有一年,爸爸以前的学生要来看他,爸爸说其他礼物不用了,就带点桑叶吧。那个叔叔就从农村带了两麻袋桑叶来,我看到时简直有“一夜暴富”的感觉,洗出来,分了好些给同学。桑叶难以一直保鲜,后来有小一半都烂了,但靠这许多桑叶,那一年还是我养蚕最顺利的一年。现在小朋友养蚕找桑叶就没那么麻烦了,淘宝上分分钟搞定。
小鸡仔一直没敢养,因为幼时我曾被放在一个农户奶奶家照管,她院子里养着一群小鸡,我刚会走路,小鸡跟我抢占地盘,老在我脚边晃悠,搞不好还要踩到,让我彻底陷入“鸡飞娃跳”的境地。兔子是养过的,我还和几个同学一起去草地上溜兔,让它吃青草。阳光,清风,小兔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追,其乐无穷。外婆给它买了胡萝卜——一种她很喜欢我很讨厌的食物,我以己度人(兔),把我喜欢吃的橘子给它吃,看它很贪食的样子,把嘴巴上的毛毛都弄得湿答答了,好萌,我开心地笑。没想到,第二天它就拉肚子,没多久就死了,害得我伤心了好久。直到前年,我女儿也养了只兔子,我从百度上了解到,兔子是不能吃沾了水的湿的食物,草都是烘干了才好,于是我了悟儿时的那只兔子,确实是死于那只橘子啊。
春天的复兴公园门口,除了小贩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特殊的一景。那是在80年代中期,每到晚上六七点钟,这里挤满相亲的男女,这个“相亲角”的热闹程度绝对不亚于后来的人民公园。有时想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相亲还真有点滑稽,那时也没手机,估计经常会有找不到“对象”的插曲发生。等到两两对上暗号、碰上头了,买张公园门票,进去逛逛,也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