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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不宜花痴,宜吃花

2016-04-19阙政

新民周刊 2016年14期
关键词:藏红花樱花桂花

阙政

菊花梅花芙蓉花,玫瑰木槿百合花,茉莉月季海棠花,荷花杏花南瓜花,薄荷桃花槐树花,梨花凤仙晚香玉……可以吃的花花朵朵,足够凑成一个单口相声了。

有一种蔬菜,南方人叫它花菜,北方人叫它菜花。到底是花是菜?有时候,你还真说不清——有些植物,用眼睛观赏的时候是花卉,用嘴一尝,又成了菜肴。就拿梅兰竹菊四君子来说吧,竟也都是能吃的。

挑脾气温顺的下锅

花卉入茶,花卉入药,这些都不稀奇。根据《全国中草药汇编》,数千种品目里,花卉入药的就占三分之一——金银花清热解毒,菊花清肝明目,茉莉花消暑舒缓,勿忘我健胃消积,腊梅花解暑生津,木槿花清热凉血,百合花清心安神,蜀葵花止泻化瘀……研究发现,多种鲜花的香气中都含有不同的杀菌素,许多都针对不同的疾病有辅助治疗功效。而花粉、花体本身就更是营养丰富,含有多种氨基酸、维生素和丰富的微量元素。

吃花,最早在屈原的楚辞《离骚》中就有诗意化的记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到了唐宋,吃花之风在皇室流行开来,宋代林洪还有“花馔”专著《山家清供》问世。上行必有下效,花馔也逐渐流入民间。如今流传下来的名菜里,多有花馔——比如京菜中的芙蓉鸡,本帮菜中的桂花酒酿圆子,西安的菊花锅……

不过,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既然有药性,当作菜点来吃,就得注意忌口。还记得当年读《狄公案》,有一种花常被用来作为杀人工具么?没错,就是夹竹桃。其实不光夹竹桃,不少花儿都有“暴烈”的个性——水仙、曼陀罗、虞美人、一品红,都是有毒的,可千万别枝头一摘,就拿来炒菜。

柿子捡软的捏,花卉也要挑脾气“温顺”的下锅——菊花梅花芙蓉花,玫瑰木槿百合花,茉莉月季海棠花,荷花杏花南瓜花,薄荷桃花槐树花,梨花凤仙晚香玉……可以吃的花花朵朵,足够凑成一个单口相声了。

很多时候,吃花,吃的就是一种情调。所以花馔的风格,每多小清新。而美味的花花草草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高糖,高淀粉,口感和瓜菜类似,却又有着瓜菜所不具备的香气袭人。

香料界的皇后

发现花能入馔,想必是从香料开始。世界上最昂贵的香料,就是有着“红金”之称的藏红花。藏红花花开是淡淡的蓝色,花蕊柱头却呈鲜红,含有超过150种的芳香物质,是名副其实的“香料皇后”,还与鹅肝、黑松露、鱼子酱一同,并称食材界的“三王一后”。

很多人顾名思义,以为西藏特产“藏红花”,其实不然。藏红花最早种植于希腊和伊朗一带。明朝时才经由西藏传入中国,叫“番红花”也许更确切一些。根据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的记载,番红花有镇静、祛痰、解痉作用。但在西方,它更是许多名菜里的“高级红”——著名的“普罗旺斯鱼汤”(Bouillabaisse)里如果不放番红花,就不能叫普罗旺斯鱼汤;而西班牙海鲜饭(Paella)、意大利米兰烩饭(Risottoalla Milanese),也多靠藏红花撑场面。融合了花粉、蜂蜜、烟草气息的藏红花,本身就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

除了“香料皇后”,茉莉、水仙、月季、桂花、兰花、百合、丁香,这些香气浓郁的花,也常常出现在“香料共和国”里。做西餐最少不了的罗勒、薄荷、紫苏,其实家里的阳台上就能种呢。

不只西餐,中国点心也爱取花香为辅。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里写道:“每于春服既成后,入山采松花作粉,色黄味甘,咽之他物无其美也。”将细如粉末的黄色春花,拌入面粉,做成松花糕。里面添了糖馅的,看起来浑圆,像一枚鸡蛋,于是被称为“松花小鸡”;不裹糖馅直接搓圆的,叫作“松花团团”;如果搓成长条形呢,又唤作“毛脚团团”。多有野趣与童趣。

吃玫瑰小心催情

慢慢地,花卉入菜就从香料发展到了花馔。春日百花盛开,花不只用来赏,还用来吃。

你看日本每年郑重其事的“花见”,樱花树底下坐着野餐、唱歌、赏花的人们,准备的餐盒里就少不了季节性的樱花美食——白胖胖的樱花和果子、樱花饭团,西式的樱花马卡龙、樱花卷、樱花芝士蛋糕、樱花咖啡,日式的樱花乌冬面、盐渍樱花茶,当零食来吃的樱花果冻、樱花布丁、樱花冰淇淋……樱花美食也和早樱、初美人、鸳鸯樱、绯樱、八重樱、菊樱、关山樱、松月樱一样,品种多得数不过来。日本人吃樱花,就像我们开春要吃香椿芽一样。许多店家也会适时推出“季节限定”版樱花美食,让粉色弥漫整个餐桌。

在日剧《小森林·冬春篇》里,熬过了寒冬腊月的女主角市子,开始享受春天的恩赐。她把春花收集起来,面拖油炸,做成了美味的天妇罗。还把亲手种植的小番茄,烫熟剥皮,做成果酱,就好像将春天都收藏在了瓶子里,随时可以追忆。

中国人很少吃樱花,但玫瑰却被吃客幻化成了各种形态:玫瑰酱、糖玫瑰、玫瑰干,甚至是玫瑰醋、玫瑰腐乳、玫瑰大头菜……在各式各样的玫瑰酱菜里,你很难找到玫瑰的痕迹,但总有一缕香魂,提醒你她的存在。

西方人也爱吃玫瑰。在《可食用花卉:从花园到味蕾》一书里,作者细致分析了伊拉莎白皇后、热带玫瑰、水滨玫瑰、林肯先生、蒂凡尼——这些玫瑰品种各自不同的滋味,最后得出结论:“好的玫瑰花瓣吃起来就像闻起来一样,几乎有催情作用。”

有“饮食界诺贝尔奖”之称的詹姆斯·彼尔德(James Beard)美食大奖得主Robb Walsh曾经在著作《吃的大冒险》里写道:“玫瑰的浪漫意涵太浓了。男人送女人玫瑰的时候,大概不会预期她会用这玫瑰来做色拉。事实上,玫瑰在古代就是可以当食材的。古罗马人在欢宴中撒玫瑰花瓣,不但遍撒宴客厅,也撒在餐桌上、饭菜上。现今中东地区的烹饪不但要用玫瑰水、玫瑰露,也仍然在使用新鲜的、干燥的、蜜饯的玫瑰花瓣。又如,希腊的果仁千层酥的正宗吃法,是必须加玫瑰露的……”

Robb Walsh还曾亲手制作过玫瑰花瓣酱,用来搭配烤鹌鹑。这个配方的灵感来源于女作家Laura Esquivel,她在小说《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中描写了一位墨西哥女厨师蒂塔,用她不该爱的情人给她的玫瑰做了酱料,她的姐姐吃了以后,“渐渐觉得一股强烈的心跳脉动传透四肢”,连汗珠中也带着玫瑰花香,就在她沐浴时,一个士兵骑马冲进后院,“他并不放慢奔驰,以免浪费分秒,倾下身子,一把揽住她的腰,抱她坐在自己前面,两人面对面坐,带着她走了。”嗯,玫瑰花造成的“马震”,要比范冰冰还早许多年。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启发,日本还有厂家发明了“玫瑰体香糖”,据说吃下一颗,浑身可以持续散发体香数小时(然而我试过,并没有那么神奇)。

名女人也爱吃花

到了夏秋交接的时候,水生植物就唱起了主角。上种红菱下种藕,初夏开始吃嫩菱角,到了深秋,藕粉冲茶、藕节煲汤,又是鲜美异常。配套的吃食还有夏天马路边一担担挑着卖的莲蓬,绿油油的一个一个,剥完吃完还能套在手指上把玩。而粉蒸肉里,又总少不了荷叶粉墨登场。

相比之下,荷花却太美,美得只叫人凝神,忘了其实荷花也和她的近邻近亲一样,也是可以吃的。传说慈禧太后就爱吃荷花,到了夏天,御膳房采来许多新鲜荷花,剥下最完整的瓣,浸入用鸡蛋调和的面粉里,入油锅炸透,就成了可口的美食。早春时节的玉兰花,也会如此炮制,煎成又香又甜的“玉兰片”,供老佛爷享用。

历史上的名女人好像总要和花结缘,武则天也曾御赐“牡丹燕菜”之名。不过,洛阳水席中的首席菜品“牡丹燕菜”并不含有牡丹,主料是蛋皮、萝卜丝、鱿鱼丝、鸡肉丝,只是外形被做成了牡丹花盛开的模样。真正使用牡丹花的倒是“肉汁牡丹”“牡丹花银耳汤”“牡丹燃鱼片”“牡丹爆鸭肋”等等菜肴。

全能莫过菊与桂

所有花馔之中,最全能型选手,莫过于菊与桂。秋天一来,就到了它们发挥的时节。

古人咏菊,曰:“在药品是良药,在蔬菜是佳蔬。”西安名菜里有一道“菊花锅”,首制于隋唐年间,宫廷御膳在火锅中放入鲜肉、鸡脯,再把菊花掰撕成瓣,盖锅焖煮片刻,即汤鲜肉嫩兼有花香。今人秋食菊花老鸭汤,也取其性甘利气,和老鸭相得益彰,能解秋燥补元气。

和西安相隔不远的河南开封,素有“开封四宝”传世:花生糕、菊花酥、菊花茶、菊花酒,四宝里倒有三宝沾了菊花的光。只因当地盛产“大观菊”,菊开大朵,泡茶入酒皆宜。而上海小孩大都喝过一种“菊花晶”,是我们80后童年里的可口可乐。

老外也有菊花食谱,比如“春菊火腿色拉”:用意大利春菊配36个月的帕尔玛火腿,红白相间,分外妖娆。国外还有一本非常流行的食谱,叫作《请勿食雏菊》,颇有点黛玉葬花的怜香惜玉,不忍娇嫩的花儿入了虎狼之口。

作者如果看到我们的“炸金花”,估计会气得晕倒。菊花不仅可以作为风花雪月一般的点缀,还可以入猛火油锅——把波斯菊裹上薄薄一层面粉,提着花梗,直接把整朵菊花浸到油锅里炸一炸,再撒上椒盐,又甜又咸,又脆又香,不管美食街还是家庭小聚,都可以见到这道菜。

到了秋天,飘香的不只金菊,还有丹桂。桂花性温味辛,具有生津散痰、平肝健胃的作用,和金菊一样能解秋燥,所以也常见桂花与菊花同杯共泡的做法。而香气浓郁的丹桂,更适合被腌制成糖桂花,成为各种美食的百搭点缀——桂花糕、桂花甜酒酿、桂花糖藕、桂花杏仁豆腐、桂花红烧肉……荤素不拒,南北通吃,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桂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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