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现代主义的地域风情——探讨玛利亚别墅的艺术思想

文‖黄 杰



古典现代主义的地域风情——探讨玛利亚别墅的艺术思想

文‖黄 杰

【摘要】20世纪世界各地不同建筑风格涌现，其中现代主义建筑思潮在工业技术的推动下发展迅速。针对现代建筑带来的种种问题，本文探讨了该时期“古典现代主义”的玛利亚别墅对不同建筑导向的思索与反馈，结合它的艺术表现形式发掘建筑师的设计思想以及设计形成的原因，以期对当今城市建设的多元发展具有一定启示。

【关键词】玛利亚别墅；现代主义；人性化；艺术思想

图2　阿尔瓦·阿尔托

19世纪开始，工业革命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扩张，特别是在欧美国家，与此同时工业革命带动了建筑的飞速发展。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建筑行业如同工业产品实现大批量生产。通过简单的流水线操作，将建筑的不同构件进行标准化生产预制、施工组装，实现快速建造建筑的生产流程。这为当时现代主义建筑的快速发展提供了技术条件，以强调摆脱传统建筑形式束缚、大胆创造适应工业化社会为特征的现代主义建筑，成为了当时许多地区占主导地位的建筑潮流。

上述建筑潮流一直持续到20世纪20年代，期间各种新建筑类型相继出现，这些风格的爆发可以看作是对古典主义的反动，提倡以功能和工业技术为主，而忽视地域特点和传统文化对建筑的影响。这也导致现代主义建筑以建造技术革新为导向，形式上朝着单一重复的道路发展。尽管建成后这些大同小异的现代主义方盒子满足了人们基本的居住活动需求，但也造成了建筑文化属性消失这一现象。

本文研究的玛利亚别墅（图1）设计建造于20世纪30年代，此时建筑发展潮流又逐渐往古典主义回归，建筑师阿尔瓦•阿尔托（Alvar Aalto）与业主已经不仅仅考虑简单的居住需求，而是对于其它人文和艺术方面也有深入的探究，重视建筑的人本主义属性。在现代主义建筑的大环境下，玛利亚别墅从设计到使用都体现出了独特的人文情怀和艺术思想，是现代主义建筑思潮中为数不多的将地域文化和人性感受结合起来的建筑作品。

图3　阿尔托的设计手稿

图4　玛利亚别墅室内照片

图6　曲形入口雨棚

图7　曲形游泳池

一、阿尔托与玛利亚别墅

阿尔托是芬兰本土建筑师（图2），在建筑思潮多样的年代，他没有盲目追随他人设计思想，或简单地模仿各种建筑流派，而是结合自身对建筑和环境的理解，形成其独有的地域主义建筑风格和设计流派，他的作品大多是考虑建筑所处的环境以及使用者的需求。在芬兰，森林资源多、人口密度小，有先天的条件将建筑融入自然环境中，他所设计的76个住宅中，大部分都能很好地实现这一思想。他提倡减小建筑对环境的影响，加强建造工艺与自然环境的契合，同时注重建筑的细部设计，能够改善使用者心理感受，而不限制于工业化或现代主义的条条框框。因此，他被后来的学者称为人情化建筑理论的倡导者，提倡建筑的人本主义思想。

1937年，艺术家玛利亚与古利申夫妇委托阿尔托为他们设计玛利亚别墅（图4），他们希望阿尔托“能够把它当作一个实验性的房屋，放手大胆地进行建筑创作”。在建筑最初设计阶段，阿尔托不使用任何工具进行随意勾勒（图3），在保证了功能性关系和细节要求的前提下，作品反映了他的创造性和随意性。这样的设计表达也能够快速将他对于该建筑的理解与玛利亚夫妇分享，并根据他们的意愿进行不断地调整与修缮。对于这座别墅的设计，阿尔托曾写道，在这座建筑中所运用的形式概念是想使它与现代绘画相关联，这也是艺术家玛利亚对艺术的追求。

玛利亚别墅是阿尔托受现代主义和古典主义影响下提出的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情化建筑，它综合了古典的传统、乡土的材料和人性的触觉，以克服现代主义对地域特征和文化属性的忽视，以及对工业化的过度关注。作为那个时代的产物，玛利亚别墅却没有与普通住宅一样平淡，通过材料的选用、构件的组合以及细部的一些处理手法，创造了一个不一样的住宅环境和居住体验。

建成后至今，马利亚别墅被人们视为可以与赖特的流水别墅、柯布西耶的萨伏伊别墅相媲美的现代主义里程碑式作品。它不仅是一座展示艺术收藏品的艺术品，更将现代主义与地方文化、手工艺传统与工业化产品等看似矛盾的元素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图5　阿尔托设计的花瓶和座椅

图8　突显的画室

二、玛利亚别墅的艺术创作思想

玛利亚别墅位于芬兰诺尔马库镇(Noormarkku)一个山顶的松树林之中，从窗外望去，松树之间交错重叠的树干和树枝，像是一种自由散漫的秩序组合，而建筑内外的本色木柱和木质贴面，就像树林在建筑上的延伸。阿尔托用建筑装饰了这个场所，将建筑的室内外空间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将建筑的形体、材料、光线、视野等与之有机地结合。

从建筑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处理手法来看，阿尔托通过将主要功能空间开设大面积玻璃窗，增加景观视野，衔接自然光线，让使用者在室内能够一直与外界环境交流。而建筑的主体空间如客厅、起居室等采用了灵活的布置形式，通过结构柱支撑减少墙体分隔，追求自由平面，取得了空间开敞的效果，并通过地面不同材质的铺设和高差处理灵活划分各个功能分区，且对应的上下两层空间形式也不一样，结构上也没有密切的联系（图4）。

曲线和曲面的使用是玛利亚别墅中的一个重要的特征，也是建筑师阿尔托在设计作品时的一个重要设计手法，如他自己设计的甘蓝叶花瓶以及座椅家具等（图5），都将曲线元素融入进来，与当时现代主义思想中的简洁直线形成对比。在建筑中，画室曲面造型结合了它的功能特点，为艺术创作塑造了新的空间形式，形成动态、自由的创作环境；主入口处雨棚（图6）在形式上并没有采用规整的矩形，而像是一个随意打磨形成的艺术品，并将未经修饰的小树干排列成柱廊的模样，组合起来自由活泼，颇有几分传统乡村住宅的味道；游泳池（图7）的曲线轮廓与建筑中的曲形元素呼应，形成一个从建筑到环境的自由完整体。除了这些以外，在设计中还有多处细节采用这一处理形式，如曲面矮墙、曲形台阶等，使建筑的线条更自然流畅富有变化，这些变化既是建筑功能上的需要，也是阿尔托所追求的人本主义在建筑中的间接体现。

建筑完整体的分割与秩序层级的强化在设计中也得到充分体现，通过不同建筑材料的组合拼接，阿尔托试图把建筑分成若干不同的小片段，弱化建筑体量对环境的影响。而这些小的片段之间再以某种秩序结合，实现建筑的空间由多种平面或实体构成，暗示建筑的多元与发展。同时，这些秩序的不同层级也强调了一些空间片段的不同重要性，如玛利亚夫人的画室（图8）通过深颜色的立体木质贴面以及更高的层高，突显于整个建筑中。

在玛利亚别墅中，使用了木材、砖块、石头、金属、白砂浆、藤条、织物布料、土壤以及大理石等多种材料，使建筑室内外空间形成丰富的肌理和触感。阿尔托的设计思想主要成就之一就是对不同材料的理解以及对同一种材质的不同表达（图9），寻找材料与空间构造的关系。建筑围合墙体及屋顶地板大量采用不同形态的木质贴面，在画室外墙面上的木制贴面是弧形立体的贴面，而在二层平台栏杆上是平面木条贴面；部分墙体只贴合了不完整的木片形成肌理，而在桑拿房的外立面则铺满了不同拼接形式的平木条。虽然都是木材贴面，但不同的形状和拼贴组合方式也产生了多种观感效果，丰富了围合面的肌理与形态。室内结构柱采用金属柱，而室外形状不一的支撑柱则采用了当地的树干，两种不同材质的应用，既体现出现代主义工业技术，又将基地周围环境特点融入建筑之中。

图9　门的细部设计

图10　室内柱子

图11　室外柱子基础

图12　室外柱子顶部

室内外柱子不同的组合搭建手法也体现了阿尔托对建筑细部的态度和对人本主义的追求，以及对传统手工艺的尊重。室内柱子选用了单个和多个组合的钢柱，通过细部设计与楼板结构搭接，根据所在不同的位置进行组合并装饰表面，在柱子可触及的部位分别用藤条（图10）、布匹、木条进行包裹，也有简单刷漆处理。而室外柱子多以树干为主，通过一些传统手工艺将木柱进行多样化组合交接，如使用藤条、绳索等，与立面造型一样，形成了一道室外景观（图11、图12）。通过这些细部设计，在玛利亚别墅中形成了多元化的结构体系。满足基本结构功能的同时，能够将不同空间的使用特点与设计联系起来，体现出建筑师对不同空间和需求的理解，在冰冷的现代主义建筑环境下流露出细致的人情味。

芬兰是一个地域特征明显的国家，壁炉、桑拿房、台阶等功能及构件的形式是当地住宅中不可或缺的地域元素符号（图13）。与传统的住宅相比，玛利亚别墅中的壁炉采用了减法雕塑的处理手法，使得壁炉的墙面转角看上去不会笨拙生硬（图14、图15）。而对桑拿房入口门的设计，阿尔托将木条、藤条、铜等材料进行搭配组合，通过不同的手工艺拼接，以一种现代美学构成作品。在建筑中，楼梯台阶根据所在位置及功能需求不一样，使用的材料和构造形式也各异，有石材砌筑，也有木材包裹织物，体现出建筑师的人性化思考。从建筑细部去看玛利亚别墅，同样能够发掘阿尔托在这栋建筑中所体现出来的人本主义和地域传统文化，以微知著。

图13　芬兰传统壁炉

图14　玛利亚别墅中的壁炉

图15　壁炉细部

三、玛利亚别墅多元艺术的成因

在现代主义建筑快速发展时期，独立住宅与其它建筑类型一样，受到现代主义的影响，而建筑师阿尔托对现代主义和古典主义建筑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从而完成了具有包容性的玛利亚别墅。它是一座既有现代主义风格，又有地域风情烙印的人性化建筑。玛利亚别墅至今仍能够被人们谈起，主要还是因为它的设计思想并没有极端倾向性，而是能够全面考虑使用者的真正需求，以及探索地域文化，尊重自然环境。它的这些艺术表现符号，离不开阿尔托对芬兰故土的感情，对古利申夫妇的居住需求的理解，对当时建筑环境的反思。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正是欧洲工业技术得到全面发展的时期，生产力得到全面提升，建筑的施工建造技术也有很大进步。在当时，工业技术为建筑建造带来的革命意义深远，不但促使传统建筑急速过渡到现代建筑，而且越来越多的相关领域设计人员、理论学者、建造部门都开始重视建筑功能主义，提倡忽视建筑的装饰性，打出了“装饰就是罪恶”的口号。这对当时的新建建筑产生了巨大影响，大多住宅建筑以单调、统一、快速的形式生产，缺少地域文化、个性特点以及细部设计等方面的思考。这类建筑单从功能上看，满足了当时人们仅有的居住需求，而忽视了个体的独立性和特殊性。

在人口急剧增多的条件下，第一要务就是发展居住建筑的量，形成了大批量工业化、标准化、单一化的住宅建筑，以迎合当时的特殊环境。这种工业化建筑重视建筑面积和数量，以满足遮风避雨基本居住需求为主要目的，对其它功能并没有过多考虑。这种潮流导致了建筑中地域文化和人情味的缺失，出现一大批冰冷单调的现代主义建筑。

图16　阿尔托自宅

图17　萨伏伊别墅（柯布西耶作品）

在这之后，人们开始意识到现代主义建筑的种种问题。20世纪30年代开始，新古典主义随着一批反对现代主义建筑思想的建筑师涌现而成为了新的设计思潮。研究阿尔托的生平发现，他的建筑设计时期刚好处于这段建筑运动中，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一次次建筑创作的实验。他的作品并没有刻意去追随某个设计方向，相反，他将不同的建筑思潮总结融合，形成了自己的设计思想与体系。他的建筑作品保留了北欧现代主义建筑的特征，简洁、白色并接纳工业发展带来的技术和新材料，但同时也在寻求方法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体现地域传统的文化属性（图16）。

从建筑建造的角度来看这个作品，阿尔托与同时期的路易斯康、柯布西耶（图17）等现代主义大师的不同点在于，他更愿意从建造工艺的角度去模糊建筑的现代主义特征。比如室内外结构柱子的工艺处理就体现了他的这种古典现代主义思想，追求建筑空间和功能的本质，考虑使用者的心理和生理感受，并将两者融合在一起，被称为古典现代主义。

四、总结与反思

20世纪建筑思潮经历了现代主义的兴起、勃发、被质疑、与古典主义激烈斗争，世界各地催生了一批机械化、没有情感的建筑，营造了一种冷漠的城市环境。这个时期的玛利亚别墅结合了现代主义和古典主义的元素，唤醒了人们对建筑地域文化和人本主义的需求，它的成功也意味着纯粹现代主义或纯粹古典主义难以满足人们的需求。阿尔托通过玛利亚别墅的设计思想也表达了自己对当时建筑的见解，认为人本主义是建筑设计的核心，能够弥补现代主义建筑机器理性的本质缺陷。

时至今日，建筑创作思考与技术应用的博弈依旧是建筑师在实践中难以逾越的困境，建筑技术越是先进，建造手段越是多样，建筑师越容易成为技术的奴隶，我们的城市发展也会越来越趋同化。如何能够将现代主义、人本主义、地域文化、自然环境等众多因素综合考虑，将是未来建筑创作和城市发展的重要方向。

参考文献：

[1]罗小未.外国近现代建筑史[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04.

[2]薛恩伦.阿尔瓦•阿尔托[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11.

[3]金秋野.重逢阿尔托[J] .建筑学报,2014(4).

[4]苏勇.从空间出发——阿尔瓦•阿尔托建筑空间构成的演变[J].城市空间设计,2014(1).

作者简介：黄杰，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建筑学博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J59

[文献标识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