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瑨、雷瑊女性词学观的特点——以《闺秀词话》为例
2016-04-16解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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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瑨、雷瑊女性词学观的特点——以《闺秀词话》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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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闺秀词话》是一部主要收录清代女性词人生平与词作的作品。虽然书中少数几篇涉及宋、明两代女词人,但仍可将其视为“清代闺秀词话”。它不仅展示了清代闺秀词百花齐放的盛况,也反映了雷瑨、雷瑊关于女性的词学观。拟以《闺秀词话》为底本,总结二雷女性词学观的特点。
《闺秀词话》;雷瑨、雷瑊;女性词学观
《闺秀词话》(以下简称《词话》)成书于清末民初(1916年),是一部辑录和品评宋至清尤其是清代女性生平及词创作的著作。全书共四卷,一百九十六条,所收录的女词人超过一百八十位。有清一代,词的创作进入“中兴”时代。一方面,据统计,词的总数已超过二十万首,达到了空前的规模。另一方面流派众多、风格多样。词坛春色满园,清代女性也沐浴着词坛的春风。因此,清代闺秀词创作呈现欣欣向荣的局面。雷瑨、雷瑊不拘于人卑和词残,借此盛况搜罗博取。《词话》中不仅包括名噪一时的世家才媛,还包括一些不知姓名、生平的侍妾、婢女和农妇。但是雷瑨、雷瑊在选词和论词方面拥有自己的评价标准,这些标准具有选择性、矛盾性和新奇性三个方面的特点。
一、词学旨归的选择性
雷瑨、雷瑊在录词评词时几乎全用宋代词人作为参照,用他们来衡量词作的好坏。据统计,《词话》中品评类大约共三十条。在评论庄盘珠及其词集时,除两处言及温庭筠和冯延巳外,其余都以宋人或宋词为标准进行论述品评。例如:李清照、朱淑真、苏轼、柳永、秦观、姜夔等,共有二十三条。但是他们在选择评价标准时,往往选择性地遗忘一些词人的部分风格特色,只抽出其中最主要、最突出的一个特点作为评价标准。如李清照,纤巧婉丽并不能完全概括其词的风格。《词话》卷四中关于李清照的记载,内容全部摘自《苕溪渔隐丛话》:一是言其语新;二是言其语绮而撩人;三是言其词清丽。可见,他们认为易安词是秾纤婉丽、清新空灵的代表。对于词话中辑录的纤巧婉丽、本色当行的词作,他们都以易安之名加以论述。如卷四叶纨纨条[1]言“其清丽处不减易安”,以及包兰瑛条[1]言“清丽绵邈,酷似《漱玉》”,而且将易安词作为反衬来赞扬婉约词之外的其他闺秀词作。例如卷四吕碧城条[1]称赞其:“感事伤时,词婉而讽,恐非李易安、朱淑真所能及”,他们认为易安不能达到碧城的深沉;再如称赞王朗[1]“抱月怀风”时,他们用“‘绿肥红瘦’何足言警”否定了李清照词所具有的深刻含义。李清照的词作,一般被分为两个时期,前期反映闺阁情致,多是写自然风物和离别相思,较为活泼明快;后期其词表达国破家亡的凄凉,格调悲怆。如词人在《临江仙》表达了失夫、失家和失国的飘零之恨: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调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2]。词中描绘一位在感慨往事和寂静孤独中等待死去的老妇人。《永遇乐》则表达个人的苦乐与民族国家的兴衰息息相关的感慨,上升到社会和历史高度:落日熔金,慕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哭雾粪,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2]其豪放风格的代表应是《渔家傲》,这首词表达了狂放不羁的豪情: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2]因此,清代学者沈曾植认为李清照的词作具有“男性化”气质,他在《茵阁琐》中写到:“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之苏辛,非秦,柳也。”[3]而且李清照在自己的《词论》中,不仅提出“词别是一家”的观点,还对晚唐至北宋的男性词人进行尖锐的批评。
再如秦观,二雷在《词话》中论述徐湘萍[1]的词时,认为其词“缠绵辛苦,兼撮屯田、淮海诸胜”。只谈论其词“缠绵辛苦”一点而已,未涉及他处。然而叶嘉莹在《灵谿词说》一书中对秦观词作出较全面的评价:她认为秦观早期的词《浣溪沙》和《画堂春》具有柔婉精微之美,在被贬之后,词风由凄婉转向凄厉,以《千秋岁》和《踏莎行》为代表。[4]
二、词学旨归的矛盾性
雷瑨、雷瑊认为词应是纤巧婉约的,如孙兰友条[1]载:“词体本卑,虽纤巧无伤也”。以及卷三孙碧梧条[1]评价其《苏幕遮》一阕“词境则实似晏小山”,这里是以小山“摇曳缠绵,极宛转委宛之致”的词作为参照的。黄庭坚《小山词序》中又言及其四“痴”,可知晏几道词是清丽而缠绵的。但是他们也推崇苏辛“殊少闺帷绮靡之习”的豪放气度。龚夫人[1]《长亭怨慢》:“甚一片,愁烟梦雨,刚送春归,又催人去。鸥外帆孤,东风吹堕南浦。画廊携手,是那日,销魂处。茜雪尚吹香,忍负了娇红庭宇。延伫,柳边初月,又上一痕眉妩,当初已错,忍道是、寻常离绪。念别来、叶叶罗衣,已减了,香尘非故。凭短烛低篷,自拥衾愁语。《词话》中评论“其蕴藉处,颇近周清真”。宗婉[1]的《忆兰》、《秋意》、《染指》、《花光》言及“诸语,可称绝唱。其清炼处,正得白石师法”。张纨英[1]“笔意秀逸,得碧山《白云》之神”等,都强调尊体复雅。此外,雷瑨、雷瑊认为词擅长于抒情,就不需要克制喷薄的感情,也不需要压抑情绪,应以凄艳幽咽而婉转动人,将真情灌注词中而无须掩藏。他们认为词中表达的这种悲情是一种真实的情感,因为词悲苦凄婉的基调,可以“动摇人心”,产生共鸣的效果。卷一浦梦珠条[1],其《临江仙》词:“记得伤春经病起,日长慵下妆楼。慧因悔向隔生修。草偏栽独活,花未折忘忧。 尺幅生绡窗下展,亲将小影双钩。画成未肯寄牵牛,只缘描不出,心上一痕秋”。并以“凄艳动人”作评。卷二梦芙女史条[1],其《浣溪沙》小令:“寒食清明奈怨何,伤春人已泪痕多,可堪春在病中过。 徒有相思萦远梦,了无情绪画双娥,子规底事断肠歌”言其“字迹娟秀,词复凄艳”。如他们评论吴藻[1]《金缕曲》为“读之令人下泪”。但是他们对沉郁、苍凉、悲慨等特点的词也表示肯定与嘉许。陈廷焯首先将“沉郁”一词用来论词,其《白雨斋词话》云“作词之法,首贵沉郁,沉则不浮,郁则不薄。”[5]如卷一处评论郑莲[1]《菩萨满》:薄烟团几里,拾翠人归去。又听子规啼,如丝雨下时。这两句含蓄无穷,得意内言外之旨。再如卷二处评论关锳[1]《梦影楼词》“每多沉郁悲凉之作”,以关锳《高阳台·送沈湘佩入都》为例。
三、词学旨归的新奇性
雷瑨、雷瑊对于在视角、题材和形式上等具有独特之处的女性词作,都提笔辑录。视角上表现为女性站在自身立场表达自己的见解与感情。如卷一浦梦珠条,其《临江仙》词:“记得纚笄侵晓起,画眉初试螺丸。春痕淡淡上春山。乍惊新样窄,较似昨宵弯。 一样敷来仙杏粉,难匀怪煞今番。传闻郎貌玉珊珊。妆成娇不起,偷向镜中看”。词中纯粹从女性视角出发,将闺中少女真实、鲜活的形象生动刻画出来。这样一个初笄少女在面对成年、议亲的情绪及反应非常立体地展现在眼前。内容题材上则具有突破性。如卷一杨芸[1]《大江东去·<二乔观兵书图>用坡仙韵》不但涉及题画,还描写了具有英雄气概的女性形象。再如孙秀芬[1]的词《念奴娇·题<东洋美人图>》所描绘的事物不再局限于国内。在风格意境上,如卷二薛琼[1]《沁园春》:“利锁名缰,蝇头蜗角,且自由他。幸瓶中鼠窃,尚余菽粟,畦边虫啮,还剩蔬瓜。随意盘餐,寻常荆布,无愧风流处士家。齐眉案,看鬓霜髭雪,渐老年华。 何妨啸嗷烟霞,喜到处徜徉景物奢。且篮舆同眺,青山红树,蓬窗共泛,白露苍葭。出不侵晨,归常抵暮,稍有囊钱便买花。随女儿,各经营耕织,检点桑麻。”词中表达恬淡自然,安贫乐道的感情,堪比陶渊明。雷瑨、雷瑊认为他们夫妇二人白首偕隐,“有梁、孟风”。而孙秀芬以词评李香君,沈善宝用词作小说评论。孙秀芬《高阳台·题李香君小影》云:“曼脸匀红,修蛾晕碧,内家妆束轻盈。长板桥头,最怜歌管逢迎。无端鼙鼓惊鸳梦,怅仓皇、云鬓飘零。黯消凝,旧院春风,芳草还生。 桃花扇子携罗袖,问天涯何处,寄与多情?廿四楼空,白门明月凄清。江山半壁成何事,但苍茫、一片芜城。莫伤心,金粉南朝,犹剩娉婷”,叙述了湘君的一生,并夹杂着作者无尽的怜惜。沈善宝《风入松·读<镜花缘>作》则描述了小说中的景象。此外,在体格方面的不同一般的词包括集句体、回文体乃至独木桥体。他们用欣赏的眼光去品读这些奇文,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如卷一录葛秀英[1]集句体词六阕,他们借用赞赏黄吾堂先生《香屑词》集句“组织如天衣无缝”来称赞葛秀英。“无缝天衣”不仅否定了陈廷焯“做作”的观点,还提出了新观点,即“集诗难,集词尤不易。以词句有长短,词韵有平仄,一字一句,俱有律谱束缚,不容假借也”。而且他们认真地解释了“绝技”之绝在于所集词句要合律谱,并与集诗句作对比,表达敬佩之情。卷二又补录了葛秀英[1]的集句(卷一之条出《澹香楼词》,而卷二条出《滤月轩诗馀》),共收集句词三阕,除赞内容“无缝天衣”外,还用了“殆同己出”四字,表达自己对集句词自然之美的赞赏之情和肯定的态度。
雷瑨、雷瑊处在朝代更替的时期,各种思想交织碰撞,他们思想更多具有中正平和,民主平等的成分以及个人的喜好,使得他们想要打破固有格局,而这在其词学观念上的表现就是推崇新奇,而且这种新的思想意识也反映到闺秀词中。一方面“新”的思想意识开阔了闺秀的眼界,使她们进行大胆尝试;另一方面促使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她们渴望平等和一展所学,如王筠[1]以“身列巾帼为恨”,熊琏夫人[1]作《金缕曲·题辞》,通过自己“苦节一生”的不幸而哀叹女性的共同命运。在思想上,她不仅仅哀叹个人,而是着眼于全部女性,这是一种思维的升华。
[1]王英志.清代闺秀诗话丛刊[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 :1501-1502、1511、1510、1419、1418、1433、1465、1434、1443-1444、1450、1422、1448、1461-1462、1432、1453-1454、1424、1429、14441、1426-1427、1456-1457、1428-1429、1461.
[2]王学初校注.李清照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6、32、53.
[3]杨海明.唐宋词风格论[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 :56.
[4]缪钺,叶嘉莹合著.灵谿词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37-269.
[5](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4.
2016-03-28
解颍利(1992-),女,安徽阜阳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在读。主要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H136.1
A
1672-4437(2016)03-006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