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众典型性话语特点研究——以《直言:1978-2012中国话语》为例
2016-04-16王美雨
王美雨
(临沂大学 文学院,山东 临沂 276012)
□语言学研究
中国民众典型性话语特点研究——以《直言:1978-2012中国话语》为例
王美雨*
(临沂大学 文学院,山东 临沂 276012)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话语则是对语言的具体应用,它以一种浓缩、聚焦的形式展现着不同时代的特征,乃至该时代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会在话语中得到展示。如改革开放三十年,民众典型性话语内容从单一性到多样性、性质从政治性到民众性、传播方式从传统性到网络性,体现了国家政治思想意识的转变,即“人民当家作主”原则得到了切实有效实施的结果。
改革开放;民众;典型性话语;特点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4.9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话语则是对语言的具体应用,它以一种浓缩、聚焦的形式展现着不同时代的特征,乃至该时代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会在话语中得到展示,它甚至“意味着一个社会团体依据某些成规将其意义传播于社会之中,以此确立其社会地位,并为其他团体所认识的过程”[1]。随着对外交往的广泛化、深度化,就国家层面而言也越来越重视话语建设。2013年,习近平书记在《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明确指出“扩大对外文化交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和对外话语体系建设,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尽管这里的话语体系建设是对外而言,但内外不是泾渭分明、截然分开的,若对内话语体系建设不够,那么对外话语体系建设自然也会出现问题,即内在要素才是决定其外在要素的根本。因此,我们有必要对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民众典型性话语进行研究。
一样话百样说,同一种思想就算是同一个人在同一阶段或者不同的阶段都会有不同的话语表现形式,更不用说不同的人来表达同一种思想。为避免这种话语表达的繁复性,这里我们以刘青松编著的《直言:1978-2012中国话语》[2]中提及的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中国民间典型性话语为语料,对其特征进行研究。
一、话语内容从单一性到多样性
话语是对语言的具体应用,它的出现以及内容的构成都和当时的社会密切相关。1978-2012年,中国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商品从自产自销到进出口贸易发达,从传统交际模式到网络交际模式……短短三十多年,社会生产模式、经济模式乃至人们的思想模式都发现了巨大的变化,这种社会内容的多变性体现在社会话语中就是其内容表现为从单一性到多样性。
由于受到之前特殊历史时期的影响,改革开放初期的人们在行为、话语方面依然小心翼翼、处在一种自我设定的压抑氛围中。这种心理及其所认知的氛围,导致了他们对社会上新出现的一些行为产生不理解乃至批判的行为。针对1979年5月《大众电影》封底刊登的英国影片《水晶鞋与玫瑰花》中男女主角的接吻剧照,有读者写信抗议,指出“社会主义国家,当前最重要的是拥抱和接吻吗?”该话语虽然以强调当时的社会建设为基础对这幅剧照进行批判,但其后面所出现的“拥抱和接吻”二字其实是这句话的焦点所在,它符合那个时代人们注重社会风气、认为男女之间亲昵行为不得当众出现的心理文化特征。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导致很多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尽管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国人已经身处改革开放的历史节拍上,但这种对两性关系谨慎的心理仍未改变,社会上若出现两性有公开肢体接触的现象就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如 1978年代表谈恋爱中的男女朋友手拉手“轧马路”的词语之所以能够成为当年的流行词语,恰恰反映出它所代表的现象对人们思想的冲击力之大。这种冲击力到吴阶平 1985年对“处女膜”的解释“除了作为一道坚固的组织带封闭阴道口以外,无其他作用”为缓和点,以 2008年张玉芬发起成立的“中华全国民间反二奶同盟”成立为终点,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向世界宣告了改革开放三十年以来人们对两性关系看的巨大改变。这种变化显示出社会对女性的宽容度加大,而“反二奶同盟”的建立又反映出女性在面对诱惑时,无限度地放大了社会对家庭伦理认知的宽度。
以当今社会人的立场而言,我们无法对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些话语所代表的保守思想作出任何的批判,因为即便到今天,大多数的老年人尤其是农村中老年人虽然能够接受影视剧中的这种镜头,但是仍然不能接受现实中的这种镜头。因为无论社会如何变化,注重伦理、礼仪的儒家体系必定对它覆盖下的人产生影响,进而产生我们上面所说的情况,即经济的进步无法将儒家伦理体系彻底从人们的精神内核中抽出。
再观 1982年人民音乐出版社在《怎样鉴别黄色歌曲》一书中的话语:“此类庸俗歌曲……对我国某些男女青年,实是色情引诱之声,精神麻痹之剂。”显然,这句话对当时流入大陆的港台流行歌曲进行了完全意义上的否定,显示出当时人们思想依然是谈情变色。然而,无论如何批判,这些流行歌曲的出现都是符合人们对情感表达的一种诉求、对千篇一律歌曲的厌烦。恰因这种情感需求,随着时代的发展,谈情说爱甚至颓废类的流行歌曲逐渐成为歌坛不可忽视的元素。这条话语与以上我们所说的话语不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谈情说爱的流行歌曲就已经成为公众自然接受且大街小巷都流行的音乐形式,而有关男女在公众场合亲昵的行为直到今天仍为大多数人所排斥,在于前者仅仅只是一种话语行为,而后者却是一种实际行为。
以上两种话语也折射出人们心理的变化往往跟不上社会现象的变化,这种心理认知和社会现实的不合拍性,往往使得人们对社会上出现的超出自己心理认知范畴尤其是违反了他们的伦理接受范畴的行为产生质疑,即便这种新兴行为是国家所提倡的,他们也会毫不畏惧地进行批判。以 1979年除夕夜进入人们大会堂联欢会上的交谊舞为例,由于人们思想上接受不了男女一起跳交谊舞的这种行为,使得其成为了当时舆论炮轰的对象,以致1980年公安部和文化部下发《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这个规定直到1986年才最终解禁。这个不算短暂的过程说明思想刚刚得到解放但传统文化意识、儒家伦理意识根深蒂固的人们接受完全背离传统文化的新兴行为的难度之大。
经过三十多年的社会熏陶或者是面对自己不能改变的社会现实,人们的自我意识逐渐增强,更加注重自我追求,非但不再对社会上一些超出传统文化范畴的行为或事物,甚至纷纷表达自己的话语,使得话语的内容逐渐多样性。以 2012年的话语为例,“脸基尼”“我们没有这个兴趣”“严禁人畜入内,违者责任自负”“前方砸车,日系掉头”“这里车多人多易堵,元芳,此事你怎么看?”“讲真话现在成了很大的优点,为此我感到极大悲哀”等话语牵扯到人们的审美追求、对国际问题的看法、对留守儿童的关注、对国家政权的保护、社会现状等等,无一不是以精彩的话语形式进行了呈现。
具体而言,一种话语能够迅速流行并成为时代的典型话语,其反映的内容必定是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在众多的生活要素中,和每个人密切相关并能直观地以物化的形式进行呈现的当属服饰。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中,服饰有着独尊地位。当人类转身进入文明时代之后,就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服饰,并在其上附加了很多文化要素。换言之,服饰之于满足温饱之后的人类而言,并不仅仅只是服饰,更多时候它是一种文化的象征,是人们审美情趣的象征。1978年,武汉大学的标语“喇叭裤能吹响向四化进军的号角吗?”既反映出社会主流对喇叭裤这种新潮服饰的否定态度,也反映出我们上面所说的服饰很多时候已经脱离了其本身功用,而成为政治、身份、理念等抽象概念的象征。
纵观中国历史,无论时代多么的腥风血雨,总也阻挡不住人们对美的追求。就服饰而言,历朝历代能够限制人们的也就是服饰颜色、形制或者绣在衣服上的图像等。在谨慎地不违反上述规定的前提下,人们总是不遗余力地从细节处美化自己的服饰。喇叭裤作为当时新潮的一种服装,以其与传统服饰大相径庭的上瘦下肥的特点为前卫的年轻人所喜欢,同样也因此为保守的人所厌恶。然而还未等得出喇叭裤能不能穿的结论,它就以一种燎原之势蔓延了全中国,明确呈现出在大众追求美的意愿之前,武汉大学之类的标语出现再多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服饰讲究身体不得外露,更不会将服装当成一种表演艺术存在,但是1980年“时装演员”一词的出现,是我国服饰将发生巨大变化的预兆。时至今日,国人服饰样式琳琅满目、风格千变万化,在扑面而来的服饰文化大潮中,自然也不会再出现改革开放初期针对服饰的典型话语。即是说,当一种现象成为常态、被人们所接受时,代表它的话语很多时候也就失去了典型性的特征。
二、话语性质从政治性到民众性
就性质而言,一般意义上的话语可以分为“政治话语、学术话语、大众话语和普世话语”[3],根据《直言:1978-2012中国话语》一书中列出的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话语可以看出,它们主要以政治性话语为主,类似于“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不应该用一种敌我的态度来对待它们!”“一个革命政党,就怕听不到人民的声音,最可怕的是鸦雀无声。现在党内外小道消息很多,真真假假,这是对长期缺乏政治民主的一种惩罚。”它们深刻地反映出饱受十年文化大革命摧残的国家及人民在话语表达方面的谨慎性,这种谨慎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改革开放初期政治性话语较多,即民众自觉放弃了话语权。
然而随着经济及信息交流方式的变化,人们对世界的认知也发生了变化,更加关注其内心感受以及对社会现实的看法,并乐于将这种感受和看法与他人分享,如“赞助式婚礼”的出现,就表现出没有金钱基础但又想举行婚礼的年轻人在媒体和大众分享自己举行赞助式婚礼的原因。这与传统的借钱也要把婚礼办得体面的方式不同,具有既节约资金又能够获得关注的特点,故已经逐渐成为不少年轻人的选择。“青春无暇同盟协议”则是在贞操观缺失、大学生婚前性行为呈上涨趋势的社会背景下诞生的一种宣示自己严守贞操、婚前不会发生性行为的举措。这种举措的背后是人们对贞操认知观念的变化,曾经被中国人视为“洪水猛兽”“羞耻”等和“性”有关的话语,就如此被几个女大学生高调地向全社会做了宣示。
话语从政治性到民众性的变化,无疑为民众提供了更多的话语权,通过这个话语权可以展现自己的看法,也可以获取其他民众的观点,而他们的话语或者是观念若有利于社会安定、国家统一等,就有可能被政府采纳。显示出公共权力的一种新形式。2012年中央电视台国庆节的调查话语“你幸福吗?”是话语性质从政治性向民众性转变的一个信号。民众幸福不幸福至少在话语上不再由国家说了算,衡量幸福与否的话语权已经到了普通民众手中。话语权的这种转变,体现出以习近平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更加注重民生,并乐于将关系民生的公共话语权交给民众的特点。2013年中央电视台国庆节的调查话语“我的名字叫国庆”则是对“你幸福吗”这一问句的检验,也是对民众生活质量以及民众话语权实施情况的调查。民众的任何生活和权利自然不是几句话就能阐释明白的,它需要有力的政策和制度保障。党中央接下来采取的“老虎苍蝇一起打”的全国性、全行业的反腐败行动为民众话语权的实施作出了保障,“作风建设在路上”“两学一做”等活动则在思想上为民众话语权的延续提供了思想上的保证。
三、话语传播方式从传统性到网络性
为达到交际目的,话语发出者总是会根据时代特征选择最恰当的方式将话语传递出去,就改革开放初期的话语传递方式看,由于其主要是政治性话语,所以它主要是以会议形式、文学或者信件的形式进行传播,在刘青松所列的话语中我们能够明确地感受到这一点,如中国历史博物馆党史研究室主任李洪林1979年在理论务虚会上发表的话语:“在社会主义社会,要求人民都用封建社会忠于皇帝的标准去对待无产阶级领袖,这符合社会主义制度吗?符合社会主义政治制度吗?如果把这个原则应用于共产党内,要求每个党员都忠于党的领袖,这符合社会主义政党的纲领和组织原则吗?显然,根本都不符合。”这段话语影响深远,但其传播形式也仅仅是通过会议以及报纸、新闻的形式进行,普通老百姓很难接触到它。显示出了改革开放初期政治性话语传播的一种单调性、局限性。而北岛《回答》诗歌中的名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顾城的《一代人》中名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等曾经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盛行一时的话语,则是以诗歌的形式出现,因其内容的深邃以及大胆前卫,很快在社会上以口耳相传的形式迅速流传。但受传统传播方式的限制,毕竟不是每个会议讲话和文学作品中的佳句都能够像以上两者一样得到大范围的推广,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国家政策执行不到位或者说文学对人的影响度不深的一个原因。以政治性话语为例,虽然它的解读不像文学的解读那样“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在单一性的传播方式中很容易出现某环节解读错误的现象,导致一错错一串的现象。甚至会因此引起民众对党中央的误解,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随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电脑在国内的逐渐流行,国内的信息传播方式也发生了重大变化,任何信息都可以第一时间通过网络传递给他人。这种传播速度是某些阴暗分子、腐败分子以及不合情法世间的当事人所厌恶的。2008年陕西省绥德职业中学校长高勇因找县长签字一事被拘事件就是通过网络得到了曝光,以致于在接受新闻媒体采访时,绥德县委宣传部徐部长说“以前没有网络的时候多好啊”。而像“我爸是李刚”“我爸是县长,在永和我爸就是国法”等在当前社会令人不可思议的话语能够迅速流行,并能够让当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也正是源于网络舆论的推动。
交际方式或者是信息传播方式的这种巨大变化,反过来又为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网上购物、网上交友、网上发文等已经成为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然而,网络作为虚拟空间,其复杂性也不容小觑。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4月19日召开的《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指出:“互联网是一个社会信息大平台,亿万网民在上面获得信息、交流信息,这会对他们的求知途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产生重要影响,特别是会对他们对国家、对社会、对工作、对人生的看法产生重要影响”。面对网络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要素的事实,习近平进一步指出:“形成良好网上舆论氛围,不是说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调子,而是说不能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造谣生事、违法犯罪,不能超越了宪法法律界限。”
话语权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而形成,也不是因为传播方式的改变而出现,它的出现主要是因为国家政治思想意识的转变,即“人民当家作主”原则得到了切实有效实施的结果。随着实施力度的加大,中国民众典型性话语绝不仅仅只是以上几点,它必定会随着时代、政策的变化而出现新的特点,从而成为真正有效的民众话语权。
[1]王治河.福柯[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159.
[2]刘青松.直言:1978-2012中国话语[Z].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6.
[3]韩庆祥.中国话语体系的八个层次[J].社会科学战线,2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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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4-4310(2016)04-0036-04
2016-05-17
王美雨:(1978- ),女,山东临沂人,文学博士,临沂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