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医院

剑枫寒

[一]科技社的无菌室里，曾礼和周楠穿着白大褂，面对面坐在桌旁，表情严肃地看着铺开的巨大图纸和一叠叠厚厚的卡片。

“曾礼，你觉得我还有救吗？”周楠托着下巴，可怜兮兮地问。

“你的状态很危险。”曾礼揉了揉额角，“血常规的体检结果显示，你体内的白细胞计数大量增加，这表示你体内有严重的炎症。而且你的血红蛋白计数太低，说明有严重的贫血，这有很大机率是白血病，你必须迅速前往最近的医院，进行骨髓穿刺检查！”

“不要！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抵抗一下……”周楠苦着脸。

“就算你再怎么挣扎，也只能看命运的安排了。”曾礼耸耸肩。

“那就来吧！”周楠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目祈祷了一会，才抓起桌上的骰子，放在手心里摇了摇，“我要六点，六点！”

随着周楠双手的松开，骰子在桌上旋转了一会，赫然停在了六点上！周楠兴奋地攥紧拳头：“NICE！”

“别得意的太早了，你还要抽取命运卡牌！”曾礼看着周楠把代表她的蓝色小人移动了六格，逃离了地图上的医院血液科，来到了标记为问号的地方，冷静地说道。

“嗯……我选第九张！”周楠想了想，从桌上那叠标着问号的卡片里抽出一张，翻开一看，“哈哈！‘你的对手偷改你的体检结果被医院发现，他将退回起点！曾礼，我看你还怎么赢我！”

周楠把卡片展示给曾礼看，不由分说地把代表曾礼的黄色小人从离终点线不远的地方拿起，一把丢回了起点。

“有没有搞错！这样也能翻盘！”曾礼郁闷地摇了摇头，“这游戏太赖皮了，完全不是靠知识取胜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游戏天赋！”周楠嘲笑道。

“如果真是比知识和能力的游戏，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曾礼不信。

“那我们再来一局？”周楠笑道。

“再来一局就再来一局，不过，我可不和你玩‘整人医院了，有本事就来玩‘真实医院！”曾礼扶了扶眼镜。

“真实医院？那是什么游戏？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周楠好奇了。

“这是科技社的上一任社长，也就是我的学姐大人最近刚开发的一款3D实景游戏。我很倒霉，不，是很幸运地被选中，成了第一批测试用户。”曾礼苦笑着说，“据说这是她在北京协和医学院的毕业设计。”

“学姐版的曾礼？”周楠头皮一麻，“这款游戏不会很可怕吧？”

“我也不知道。”曾礼耸耸肩，“不过以我对学姐的了解，这款游戏不会那么简单。我们开始吧！”

说完，曾礼拿出两副3D眼镜，把其中一副丢给周楠，自己戴上另一副，然后走到墙边的控制电脑前，按下了几个键。

下一刻，无菌室里亮起了迷幻的彩色光芒……

[二]周楠刚戴上眼镜，就发现周围的景物全都变了。自己正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耳边是夹杂着全国各地口音的吵闹声，无数只手挥舞着各种检查报告和病历朝自己涌来，周楠顿时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各位病人，你们可以排队吗？我们医院是叫号的，请按照挂号顺序排队。”周楠忍不住对面前的病人们喊道。

“医生，麻烦你先给我妈看病，我妈病得真的很严重！”

“你们医院不是说老人优先吗？我今天刚满六十岁，我终于是老人了，我要优先！”

“我早上六点钟就到了，我应该第一个看病！”

“大家行行好，让我家宝宝先看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全都给我，一个一个，按照挂的号排队！”周楠终于爆发了。她站起身，双手叉腰，指着所有人喊道。

诊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家仍挤成一团，但已经没有人大声说话了。

“今天的1号是谁？”周楠痛苦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坐下来耐心地问。

“我是1号！”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人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把一张皱巴巴的号条递到周楠面前，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个“1”。

“你哪里不舒服……等等，你真的是1号？”周楠刚准备询问病情，突然觉得手中的号条看着有些不对，“2号是谁，2号，把你的号条拿过来给我看看！”

“医生姐姐，我是2号。”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把手中的号条递给了周楠。

周楠把两张号条往桌上一摆，立刻看出了不同。2号的字是印刷体，而1号的字却是用同颜色的笔描的。

“这个1号是你自己画的吧！”周楠把号条丢还给中年人，“你到底是几号？”

“7号……”中年人尴尬地笑了笑，灰溜溜地回到人群里。

“你们谁是1号病人？1号病人请进来。”周楠冲着人群反复说。

“我是1号，来了来了！”人群的最后面传来声音，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挤了进来，把一张号条塞进周楠手中。

“等等，你明明是……”周楠看着手中129号的条子，刚想开口质问，年轻男人突然低声说道：“周医生，我是医院张副院长的表外甥女婿，你帮我先看看可以吗？”

周楠的脸色沉了下来，正准备拒绝，突然听到了游戏的提示音：“医院张副院长的表外甥女婿要求插队，接受还是拒绝？警告，拒绝的话，将降低张副院长对你的好感度10点，你在医院的工作评分也将被扣除5分！”

周楠沉吟了一会，又看了看面前那些正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的病人们，一字一句地对年轻男人说：“对不起，请排队！1号病人到底来了没，如果1号没来的话，请2号病人过来！”

上午的四个小时就在这样的反复争执中过去了。中午经过一个小时的午休，新一轮的折腾再度开始，直到晚上六点……

看着最后一个虚拟病人离开，周楠终于松了口气，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突然走进诊室。

“你哪里不舒服吗？”周楠强打起精神问道。

“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件事想和周医生聊聊。”中年男人诡异地笑了笑，“如果周医生你给病人开的药采用我公司的产品，我可以每盒支付你15元的回扣……”

“你给我出去！”下一刻，周楠愤怒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诊室……

[三]当曾礼戴上眼镜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同样是一支排得长长的病人队伍。

“1号病人，你有什么症状？”曾礼看着眼前的病人。

“医生，我胃痛，我是老胃病了。”病人捂着肚子，表情极度痛苦，“你给我开点止痛的药吧。”

“好吧。”曾礼点点头，正准备开单子，却发现病人的面肌痉挛，急忙停下笔，“你可以形容一下痛的感觉吗？是针扎的刺痛，向外胀的胀痛，还是被拧的绞痛？”

“被拧的感觉多一些。”病人回答。

“是一直痛吗？”曾礼皱了皱眉。

“最开始是在饭后半个小时后痛，后来就变成一直痛。”

“你这不是胃病！”曾礼沉吟道，“我怀疑你是胆结石引起的胆囊炎。这样吧，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做个B超和血常规检查，二者结合，就可以确定你的病情。”

“你会不会看病啊！”病人却突然愤怒起来，“还是医院又想骗我的钱？我就说了，你们医院就是黑，病人一来就要这样检查那样检查，一检查几百块就没有了！我病了这么多年了我能不知道吗？几块钱的止痛片就可以治好的病，非要我花几百块钱检查！”

“这位病人，你听我说，你的症状真的不像是胃病……”曾礼急忙解释。

“我不管，我只要开止痛片就行！否则我就去卫生局告你！”病人愤怒地咆哮着。

“我这是为你好……”曾礼哭笑不得。

“我不管，你们医生就是黑，你们医院就是黑！”

“我警告你，你这个病如果不检查，有可能发展成癌症！”曾礼急中生智，故作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查不查？不查就下一个！”

“什么？癌症？我查，我查！”病人吓了一跳，一把抢过曾礼手中的单子，捂着肚子朝门外挤去。

曾礼长长地松了口气：“下一个。”

一个穿着花衬衣，戴着大金链子的肥胖男一屁股坐在了曾礼面前：“医生，帮我看看怎么回事，我最近身体总是不舒服。刚才我把医院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一遍，你帮我看看结果。”

“你身体还好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轻微感冒，回去多喝点热水就会好。”曾礼看着手中的那一大叠化验单，哭笑不得地说道，“好了，下一个！”

“别别别！医生，你这是敷衍我！”肥胖男却赖在座位上不走，“我病了，你得给我开药！别开国产药啊，国产药我信不过。要进口药，最好是美国的，最次也要日本的！”

“这位病人，额……这位先生，你真的没事，回去喝点热水就好。实在不行，喝点美国热水也行，过个三五天感冒自然就会好了。”

“医生你这是看不起我？我不差钱！我就要特效药，吃了感冒马上就好的那种！我一分钟几十万上下，我耽误不起！”

“感冒病毒排出体外怎么都要三五天的……”曾礼哭笑不得。

“医生，我真的不差钱，你给我开最好的药！”肥胖男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土豪金”人民币，丢在桌上。

“好吧，那给你来一瓶美国的派拉斯柏（placebo）吧，一千块，去药房拿药吧。”曾礼刷刷地写下一张单子。

“是一千美金吗？”肥胖男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这药高级！我喜欢！”

“好了，下一个……”曾礼瘫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还有着一支长得看不见尾的病人队伍……

[四]“阿嚏！”第二天一早，当曾礼和周楠在科技社门口相遇时，两人双双打了个大喷嚏。

“曾礼，学姐当年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整你？”周楠拿着面巾纸不停地擦着鼻涕，“我都被你害惨了，玩个游戏累得半死，早上一起来就感冒了。”

“我也感冒了啊。”曾礼哑着嗓子说道，“我想去医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

“我也是！”周楠用力点点头，“那这样吧，我们一起去！”

“好吧。”曾礼叹了口气。

十五分钟后，曾礼和周楠一起出现在了长长的就诊队伍中。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排到医生的面前。看到医生那张疲惫的脸，两人心中不由地泛起了各种奇怪的感觉。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医生和气地问。

“由于过度疲劳导致病毒大量复制引发的上呼吸道感染，吞咽疼痛，怀疑伴有链球菌感染，口服复方阿司匹林及溶菌酶片应该能治好。”曾礼哑着嗓子说道。

“这位同学，你是来砸场子的吗？”医生无语地把头转向周楠，“这位女同学呢？”

“医生你别理他，他神经错乱了。”周楠很温柔地说道，“医生你辛苦了，每天要面对这么多难缠的病人，还要应付黄牛骗子人情药商器械商以及那么多不讲理的病人，我都看不下去了！要不这样吧，我让曾礼今天在这里帮你忙，他也会看病，而且水平不错的！”

医生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周楠和已经在一边找个凳子坐下，准备给病人诊断的曾礼，无语地拿出手机，躲到了屏风后面。

“喂，精神科的胡主任吗？我需要支援，我这里有两个病人，可能是你们科的，麻烦派个医生过来看看！一定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