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中有升

富大人

比起几年前，卢敏好看了一些，也没有那么严肃了。也不是什么逆生长，几年前她怀着二胎，也许压力大，忧心忡忡，没有给过人好脸色。现在孩子大一点了，自己喝水自己睡，虽然也是吵吵闹闹，但还是轻松一点了。

我们交道不多，偶尔送一件衣服过去裁剪一下，多数是裤子长了，腰围缩小一点之类的小事。—几年前我有这样的闲心，把一些买了没有穿过的衣服归咎于尺寸不合适，以为改改自己就会穿似的。后来它们当然还是被弃的命运，改前没有穿过，改后也没有穿过。除了花了三五十元，我在这件事情上的动能和势能都是守恒的。说到这儿，现代都市人的生活的确充斥着各种不切实际的荒谬，大到暴富梦，小到修补梦，自知之明，始终都是匮乏的资源。

卢敏是个小裁缝。技术一般，但够用了。城市里反正也没有几个讲究人。更重要的，什么事儿都架不住人多，需求量在这，随便炒个饭，就能端上桌。装修队、地产中介、洗剪吹、小时工、牙医、摄影师、三年工作经验的求职者……全都是这样。一切都已摆在明面上，处处散发着“我就这个水平，你自己看着办吧，用我，就付账，不用，你就自己做”之意。

深知这层关系后，你就获得不少社会经验，离宠辱不惊也会近一点。所以，我和卢敏的关系一直算是客客气气的。她对别人黑脸，但对我还能挤出一点正常对话气氛。

这几年，她家有了一些变化，她老公在边上搭了一个小便利店，同时兼收货发货，成了菜鸟驿站的一个据点，每天帮那些上班时间淘宝、下班时间淘宝的人收货。这里具体怎么赚钱，不太清楚，存放应该有一点收益，帮人发货，快递差价也能有一点。总之，他们的生意好起来了。一个小的便利店，每天卖烟酒零食，看起来又破又小，但同样架不住人多。附近居民楼里的人每天要抽掉的烟，喝掉的啤酒，吞下的垃圾食品，都挺吓人的。

有时卢敏还往外地整箱整箱寄发香烟，有人从她这儿批发。裁缝、小卖部、香烟批发，多管齐下，刨去条件差所以便宜的房租，一年存的钱比每天来领包裹的上班族总是要多的。

除此之外，跟楼里住或租的那群人相比，他们一点都没有在这个城市住到老的意思，沾光的事情不去想，落地生根的计划没有过。攒一二十年钱，再回家。反正老家县城里的房子也在一两千元一平的时候买好了。而孩子读书的事，最初倒也为五证齐全这个槛懊恼过一会儿，后来也索性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为这个证跑上跑下，一人补交一年社保都要一万多元，卢敏算了算，还是不想出这个冤枉钱，小孩以后反正要回老家读中学的。而她的孩子们，男孩子长得像《继承者们》里的金宇彬，女孩儿也挺美，看起来，未来应该也值得乐观。

想通了这一点，又没有在帝都安营扎寨的野心，那就安心当个过路客，努力捞点钱好了。比起来，自己也算稳中有升。卢敏开心了许多。最近，她的弟媳生孩子，她还去医院伺候了几天。小叔子和弟妹是念书出来的，同是学计算机的同学，毕业后一起来了这里，之前一直合租，最近因为孩子要出生，每月4500元租了一个老破小。没有买房，将来应该是想的，但这一轮上涨后，基本又掐灭了。公立医院朝阳区的妇幼保健医院，一间病房挤进了6位产妇。小孩哭，大人干坐着，耗了三四天没有生下，最后又改为剖腹产，受尽了苦和护士的不耐烦。没有人照顾，公公婆婆过来不识字，在医院完全不能起作用，吃的是外面叫的餐，出院之后，没有奶水，老公不会也不敢抱孩子，只好叫来嫂子帮忙几天。

“她出院后一直都不太高兴，受了苦，吃得不好，抑郁，加上自己生的是个女孩。”卢敏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点不算明显的笑意。